但这次他没有落空。
里面留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沈泊言心跳顿时加快。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将纸片翻了过来。
但纸片上的内容却让他陡然一愣。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片,而是一张高考准考证。
甚至,这也不是程闻君的准考证。
上面明晃晃地印着几个字——
【姓名:沈泊言】
第29章 记忆不会说谎
程闻君就站在沈泊言的身边,自然也是一眼便看到了这张准考证。
沈泊言捏着纸片的手有些用力。他蓦地转头,堪堪捕捉到程闻君脸上还未消失的惊讶。
“怎么会在你这里?”沈泊言盯着他,问。
程闻君嘴巴动了动,显然是有些猝不及防,没能想好说辞。
“可能是你考完试之后落在我这里的吧。”过了会,程闻君说,“小言,我记得你考试的时候,准考证一直没有丢。”
“是没丢。”沈泊言听到这话,轻飘飘地撩了他一眼,“但我没想到,它会在你的抽屉里。”
“可惜我也不太记得了。”程闻君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真是抱歉,一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我这里。”
“没有那么重要。”
沈泊言语气淡淡,目光却是一直落在程闻君身上。
“你还记得吗?只是一个意外失败的考试而已。”……
那不是什么沈泊言能够轻易忘记的事情。
六月,大约正值夏季,气氛也是热火朝天的。沈泊言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桌上放着的准考证,便下楼去吃早饭了。
沈泊宣早就坐在了桌边。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偌大一个别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以及一些住在家里的佣人。
沈泊宣掀起眸子看他一眼:“起来了?”
“嗯。”沈泊言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吴家的早餐每天都会变一个花样。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一碗粥,一些面点,还有一些沈泊言不太记得名字的东西。他们两个飞快地吃完,而后,沈泊宣问他:“准考证带了吗?”
“带了。”沈泊言摸摸口袋,那张纸片子还在兜里,“你没忘吧。”
“没有。”沈泊宣摇摇头,“那走吧?”
他们悄没声地离开了吴家的宅子。校方派了班车,沈泊言没找到靠窗的座位,只能和沈泊宣一前一后地坐着。
他靠着班车硬梆梆的椅背,望着窗外炽烈得晃眼的阳光。班车内空气不怎么流通,他觉着有些闷,又有些困,闭上眼,却一点睡意也无。
班车停在考场,沈泊言和沈泊宣分开,各自去了自己的考场。沈泊言的考场在最高层的尽头,他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向前,视线里是不断重复、迷宫一样的门窗。
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晃了晃,又迅速稳住了身子。怎么了?
沈泊言在教室门口站定,捏着准考证的手哆嗦了一下。
那阵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揉了揉太阳穴,摒除了脑海里的杂念,快步走进了教室里。
发卷子、打铃、开考。沈泊言拿到了崭新的试卷,和无数次一样开始作答。
只是他越写,就越感觉奇怪。
那些方块一样的字越来越模糊,在他的视野里扭曲旋转,分割成一片又一片。他握着笔,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请结合文本谈谈对最后一段的理解……
最后一段……结合文本……最后一段……
最后……最后……
笔尖在试卷上摩擦,发出一声沙哑的响。
微微泛黄的纸面上盘踞着蛇一样的黑线,成了沈泊言最后的一点记忆。
然后他醒了,在医院里。
一睁眼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和一滴滴落下的药水。
沈泊言无神地动了动眼睛。考试呢?他想。
他不是在考试吗?
比起难过更先占据着大脑的是茫然。沈泊言一下子没能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身边就传来程闻君的声音:“沈泊言。”
“感觉怎么样,现在?”
“……不知道。”沈泊言张张嘴,慢慢地说。
他的嗓子很哑,一说话喉咙处就传来撕裂般的难受感觉。
“你刚刚在考场上晕倒了。”程闻君探过身子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紧急联系人没联系到,你们班主任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顿了顿:“还好,没晕倒多久。”
沈泊言愣了愣。
“考试结束了吗?”他意识回笼,努力地问了句。
“……抱歉。”程闻君的动作顿了顿,“语文考试结束了。”
“我……”沈泊言愣了愣,而后下意识便想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诶,针还没拔。”程闻君忙把他按了回去,“没事,现在还没有到下午考试时间。如果你还能坚持,我一会送你去考场。”
沈泊言被按回柔软的病床上。手背的针尖因为刚才的动作划拉了一下,现在细微的痛感才迟滞地传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程闻君深吸了一口气。
“……海鲜过敏。”他如此回答道,“医生说你产生了一定的过敏反应,但和过敏原接触较小,所以反应有些迟缓。”
他看着沈泊言:“你早晨有吃什么带海鲜的东西吗?”
“没有啊。”沈泊言不明白。
他没有吃任何和海鲜相关的东西,甚至连蒸蛋都没有碰。
怎么会突然过敏呢?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过敏呢?
整件事太过荒谬,也太过冲击。在苏醒的短暂延迟后,沈泊言的太阳穴终于是突突地疼了起来。
“我要去看看。”沈泊言想不通。
他下意识伸手,想把针头从手背上拔出来:“我现在回家去看看。”
他的神经和血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得有些发木,只剩下一点不甘心的本能。
“沈泊言!”程闻君的声音骤然变得严肃,他一把按住沈泊言,“你要干什么?”
“我要回吴家。”沈泊言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我不记得我吃了什么……”
“你要考试啊,”程闻君毫不退让,“沈泊言,你难道不考试了吗?”是啊。不考试了吗?
沈泊言深吸了一口气。
他陡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你去考试。”程闻君定定地看着他,“你去好好考试,我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
“别推辞了。”程闻君少有地果断,“正好我没有考试,闲得很。”
他停了停,认真地对沈泊言说:“能相信我吗?”
沈泊言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相信我。”程闻君便再重复了一遍,“沈泊言,安心高考。”
程闻君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沈泊言理智回笼,努力地将心情平复了几分,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需要完成考试,需要信任程闻君。
相信在他考试的时候,程闻君能够帮他找到证据。
打完针后程闻君开车送沈泊言回到了考场。
在门口,他们碰到了沈泊宣。沈泊宣显然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整个人已然变成了一点就炸的气球,就差没直接杀到吴琛面前要说法了。
“过敏?”沈泊宣冷笑,“都不知道和他们说了多少遍,沈泊言海鲜过敏非常严重。现在临到高考来还搞这种幺蛾子,不如直接一起毁灭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正好被路过的程文安和程文修听到了。
程文安瞥了几人一眼,沈泊言分明看到他几乎马上想要张嘴嘲讽,但最后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
他俩匆匆忙忙地走了。程闻君并没有看到他们,而是制止了暴怒的沈泊宣。
“你们都安心考试,别说什么毁灭不毁灭的。”他说,“不论如何,还是眼前的事情更重要。等你们进考场之后,我马上去找他,好吗?”
“可是我们……”沈泊宣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这个时候你们不该操心这些。”程闻君看着她和沈泊言,“放心,我不会放跑想要欺负你们的人的。”……
在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后,所有考生都仿佛自由的鸟儿一样四散离开时,程闻君把沈泊言叫到了车里。
那时沈泊言口袋里还揣着准考证。已然是夕阳西下时,橙红的光彩洋洋洒洒地落在考场上,像是落幕。
“事情查清楚了。”
程闻君低下头,告诉沈泊言:“早晨吴琛在家,他比较喜欢吃海鲜粥,所以保姆就给他煲了一锅。她以为只要不把海鲜吃进嘴里就没事,直接给你盛了一碗。”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沈泊言愣了愣。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想,有的事也许你想自己吴琛说一说。”程闻君说,“我陪你去,可以吗?”
沈泊言指尖用力,骨节有些发白。
他很难思考吴琛究竟是否是故意的。
但按这几年的习惯,这件事很可能不是吴琛做的。
他和沈泊宣一直以来在吴琛眼里,就是两个令人厌恶的虫子。
谁会天天盯着虫子踩呢?
可说服自己接受这只是个意外吗?
沈泊言觉得自己做不到。
“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
当他们到达吴家的宅子时,屋子里已然亮起了灯光。
程闻君按响了门铃,但尽管灯是亮的,却没有一个人来开门。
沈泊言看到他皱了皱眉,然后抬起手连续不断地按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在刺耳的铃声折磨下,吴琛终于姗姗来迟,臭着脸推开了门。
“又是什么事?”他语气十分不悦,“我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处理,他既然住在我家里,那就是他自找的,有什么可委屈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沈泊言的太阳穴又开始疼了。
吴琛一偏头,便看到了站在程闻君身边的沈泊言。
“听明白了?”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嘲弄的冷笑。
“你要是有良心,就离我们家远一点。别和你妈一样,做亏心事,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话语如同利剑一般毫不留情。
骤然听到沈玉宁,沈泊言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神经里刺耳叫嚣的声音终于爆炸开来,连带着这几日惶惶不安、惊恐绝望的情绪一起。
凭什么?吴琛凭什么能这样?
“我妈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骤然死死地盯着吴琛,“你们三个人不是最清楚吗?”
吴琛毫不动摇:“怎么?你想表达什么?第三者也有苦衷?”
沈泊言就笑了。
他笑得有些夸张,完全不像平时的模样。
“一个逼她当第三者,一个把她逼上绝路。”他很少连续不断地说出这么多话,“她自杀,又把这件事闹大,就是为了让我和沈泊宣能好好生活下去。”
“需不需要我重新讲一遍这个故事?你们这样肆无忌惮,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当年的事吗?”
吴琛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他似乎想起些什么,那不屑的神情消退些许。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程闻君忽然开口:“吴琛,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看着吴琛,那张脸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温柔和善。
“当年留下的信息并不少。”他慢声道,“穷寇莫追,这些年你们对他们姐弟两个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把人逼上绝路的后果,我想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对吗?”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淡淡地俯视着吴琛。
“程闻君,你发什么疯?”吴琛有些生气了,“这关你什么事?”
程闻君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只是要一个处理结果,有这么难吗?”他看着吴琛,“耽误了他这么重要的考试,他却一句话都得不到。如果传出去,你大可以想想能发生什么。”
吴琛脸色难看:“你在威胁我?”
“看你怎么想了。”程闻君笑了笑。
空气凝滞了些许。两方对峙着,过了会,吴琛只能妥协了。
“真行啊,沈泊言,你真行啊。”他嘴硬着,“行,你非要我给个处理,那就给。”
他顿了顿,撂下一句:“你等着吧。”
话音刚落,吴琛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重重的关门声炸得沈泊言耳膜都快裂开,他看着木质的厚重大门,脑子里嗡嗡的声音慢慢地褪去。
肩膀上忽然传来一点重量。
“我们走吧。”程闻君揽着沈泊言的肩膀,安抚似的轻声说,“如果他不处理,我会再来找他的。”
沈泊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嗯”了一声。
他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被程闻君带着回了车上。当车门关闭,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时,沈泊言才迟钝地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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