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把邱桐捞上来的时候,人第一反应就是找傅边流,周边帮忙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傅边流只问了她一句:
“还好吗?”
邱桐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苦,也没受过这种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她苍白着脸说:
“不好。”
“疼死我了,傅边流。”
但傅边流甚至都没伸出手扶她一下,开口的语气客气又疏离,说:
“再忍一下。”
邱桐忍不了,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她想傅边流的确是个很冷漠的人,邱桐兢兢业业追了小两年,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谁都不好受。
她抹了把眼睛,接过俞暗递给她的水,很慢地喝了一口。
俞暗在外从来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况且面对邱桐,他也不知道怎么去搭话。
俞暗沉默地靠窗坐下,将窗户打开了一点通风。
湿热的空气顺着车窗一缕缕地钻进来,黏在皮肤上,俞暗觉得有些难受。
是邱桐率先打破沉默。
她没看俞暗,眼睛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很突兀地开口,说:
“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喜欢我。”
她没有说清楚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但两个人都知道。
俞暗把车窗按上去,噪音倏然消失,只剩下安静得过分的呼吸。
他没有搭话。
于是邱桐又说:
“但我就是不甘心。”
“傅边流在很早之前就和我说过他有喜欢的人,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借口,所以从来没放弃过,觉得再怎么高冷,无非是个人。”
只要是人,就有感情,会被感动,也会喜欢上别人。
邱桐一直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她没刻意等俞暗的回答,更多的,可能是只是需要一个吐露心声的对象。
邱桐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
“但在上学期末,他突然对我说,他要去试一下,追他喜欢的那个人。”
当时的傅边流表情还是淡,将话说出口的时候仿佛只是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没有对邱桐说“对不起”或者“谢谢”,就只是简单地告知她——他要去试着追自己喜欢的人。
邱桐当时懵了很久,才问他:
“你喜欢谁?”
傅边流眉峰微蹙,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但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又转变主意,说:
“他叫俞暗。”
邱桐当然是知道俞暗的,毕竟他的脸很牛逼,主播之名也传得颇广。
但她还是很久才反应过来,仿佛不能接受一样,问傅边流:
“是那个当主播的男生俞暗?”
傅边流说“是”,又说:
“但请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是傅边流第一次请求邱桐,邱桐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
他居然是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一个男生。
邱桐姑且认为这是一种保护,但她显然被中伤,并且觉得难以置信。
所以这次实践她花了很久的时间去说服杨立舟,就是听说俞暗也在。
她想看看,傅边流喜欢的俞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切都出乎的她的意料。
她完全没有想象过,傅边流会用那样的、有温度的眼神看人,总之没有这样看过她。
她坐在大巴里,离他们不过两米的距离,很近,所以能看清一切。
邱桐看着傅边流偏头靠在俞暗肩窝,又在俞暗睡着以后,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让身边的人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拉上窗帘,让照在俞暗脸上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
傅边流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带着不可告人的意味,慎重得邱桐都要笑出声来。
原来傅边流也会爱人。
原来傅边流面对喜欢的人是这副模样。
邱桐输了,一败涂地。
她后来在酒店叫傅边流出去,问他还有没有一丁点儿可能,她明知道结果,但控制不了那颗跳动的心。
傅边流却告诉她,说他和俞暗在一起了。
那样残忍的话,他说得轻而易举,也不觉得有多伤人。
邱桐想,自己要是不喜欢傅边流就好了。
她盯着傅边流嘴角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很久,终于确定,自己真的应该放弃了。
她问傅边流,为什么以前不追,傅边流回答得很简短,仿佛不愿面对般,说:
“我以为他绝对不可能喜欢我。”
“那为什么又决定追了呢?”邱桐有些不明白。
傅边流那天耐心出奇的好,听到这个问题以后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消散,说:
“因为又有人告诉我,他可能喜欢我。”
只是可能。
虚无缥缈又漫无目的的一个词,因为加上太多不确定性,因此发生任何事都是合理。
傅边流决定赌一赌。
最坏的结果不过满盘皆输,无所谓了,傅边流身无分文,不怕这些。
但还好,他赌赢了。
最后邱桐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俞暗的,傅边流说不知道,也许是从下雨天那一眼惊鸿一瞥开始,他就再也逃不开俞暗。
这是他也无法控制的。
傅边流几句带过,到了末尾,终于从石头缝里挖出了半点儿良心,想起来邱桐义无反顾喜欢过他很久的时候。
他朝邱桐开口:
“以后好好生活。”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俞暗像听故事一样,听完邱桐说的所有,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像是不相干的人,从旁人的口中,一字一句得知与他的过往。
知道傅边流喜欢他很久很久,知道错过原来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年少的喜欢经年累月,凝筑成城墙堡垒,俞暗曾以为一切无懈可击。
但只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却让俞暗溃不成军。
暗恋的底色原来是错过。
他混混沌沌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经蹦得很疼,转得很慢,最后脑子里总想起那一句——
“也许是从那个下雨天开始。”
他在心里偷偷摇头,说不仅如此。
他喜欢傅边流,比那个下雨天还要早。
第21章
傍晚五点,考察的一行人回到南江镇,刚踏进酒店,大堂里明亮的灯却突兀闪烁几下,然后没了声息。
其他电源同时崩溃,四周光线倏然减弱,余下昏黄的霞光。
停电了。
傅边流落在电梯的视线一顿,旁边的黄臻拍了把他肩膀:
“师弟,我们待会儿去看看邱师妹,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傅边流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脸色并没有因为余晖的偏爱而显得温和,他拒绝得快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帮我带句话吧。”
黄臻心中一惊,表情顿住,看向傅边流:
“什么话?”
“祝她早日康复。”
他的眼睛微微垂着,身上肃然的冷气并未减少多少,黄臻听见他的回答,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就是傅边流会做的全部了。
绝不给人一点希望,问候也是明明白白告诉你,真诚有之,但客套偏多。
这就是傅边流。
傅边流没理会黄臻,看了眼手机,俞暗问他们回来了没。
俞暗:“酒店停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爬楼梯上来。”
过了几秒。
俞暗:“顺便帮我拿下外卖呗,傅神。”
傅边流盯着对话框里的那一行字,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转身出门拿外卖,长指按住语音键:
“指挥得挺熟练。”
漫不经心地,带着几分促狭,磁沉散漫的嗓音从俞暗手机里放出。
俞暗先是趴在床上听了一遍,然后翻了个滚儿,把头埋进被子里,再听一遍。
上头。
他脸颊红着,眉稍上扬,全是笑意,俞暗咳了一声,也给傅边流发语音:
“两个人的晚饭,你跑趟腿,得一次晚餐,不吃亏。”
傅边流的消息过了好几秒回过来,很简短地一个“嗯”字,再然后,白色的对话框弹出来:
“感谢小俞神款待。”
。
晚餐吃得很艰难,他们的房间光线好,所以这个时候屋子里照进的全是昏黄的夕阳,让整个屋子都变得雾蒙蒙的,像镀了一层金光。
俞暗眯着眼睛挑餐盒里的葱,目光专注而沉静,只是看得艰难,当得起一句雄心壮志。
傅边流也俯下身帮他:
“你这么挑,得挑到半夜。”
“……点菜的时候忘备注了,”俞暗嘴角抿着,也不着急吃饭,“你先吃。”
傅边流没应声,只是手上的动作未停。
一顿饭吃得天都黑完。
俞暗收了餐盒,坐在沙发上,看着傅边流起身,高大的身影走到吧台前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他一杯。
“清清嗓子。”他简短道。
俞暗接过后并没有喝,只是握着杯壁漫无目的地给杯子转圈。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电依旧没来,偶尔闪过的灯光照进杯子里,荡起一圈圈银色水纹。
格外安静的空间里,傅边流察觉俞暗有话要说。
他坐到俞暗旁边,算得上亲近的距离,但没有更多接触,对俞暗说:
“怎么了?”
俞暗把杯子放到了桌上。
“咚”一声轻响,伴随着俞暗的声音,像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俞暗说得很慢,但也很清晰:
“我今天……跟邱桐聊了一下。”
也许“聊”字并不准确,事实上更可以解释为邱桐的单方面讲述,但用词在这种时候无伤大雅,没人在意它。
傅边流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语气还是很平静,“嗯”了一声:
“聊了些什么?”
俞暗扭头,目光落在傅边流眼睛里,他们在黑暗中对视,明明连轮廓都要看不清,但却能看清彼此眼里的光。
微弱地闪烁着光芒,装着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还有上涌的、亟待蓬发的某些东西。
“聊的你。”
俞暗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抖,但他无暇顾及,他想要深呼吸,但陷进傅边流避无可避的目光里,俞暗还是放弃了。
他很轻地,一字一句问傅边流:
“你喜欢了我很久吗?”
“喜欢”两个字轻得几乎要变成烟雾,飘到窗外的夜空里去。
傅边流承认得坦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简单,他模拟过很多遍。
“是,”傅边流弯了弯眼睛,高山冰川倏然瓦解,只剩下十八岁那颗蓬勃跳动的心。
他说:
“我说过,我高二就喜欢你了。”
傅边流并不是个习惯剖析自己的人,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这段颇为坎坷的暗恋之路,也回忆起自己准备告白的那天。
阳光不算好,云层压住太阳,天阴沉沉的,昭示着一切不好的事情发生。
傅边流写了一封八百字的情书,内容他已不记得,但他在末尾画了个很蹩脚的爱心,以及一束花。
是满天星,傅边流觉得俞暗很像星星,这束花很适合他。
但花并没有送出去。
那天放学,傅边流等在俞暗必经的学校后门,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出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寇宁,傅边流对他了解甚少,但印象不好,寇宁总是和俞暗在一起,上学、放学,看起来他们似乎很亲密。
两个人在他不远的地方停下,寇宁的身影背对傅边流,挡住了他绝大部分视线,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寇宁抬手摸了摸俞暗的头。
傅边流看不清俞暗的表情,所以不清楚他是什么反应。
但他听见寇宁问俞暗,莫名其妙提到自己:
“你最近有发现傅边流——”
“寇宁,”俞暗语气很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别和我提他。”
他从寇宁身边绕开,面色不愉地离开了。
现在傅边流看清了,俞暗的确是不高兴,但他不知道是因为寇宁还是自己。
他垂头看了看那束满天星,还有没能给出去的情书,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就站在垃圾桶旁边,路过的清洁工帮他做了选择:
“小伙子,垃圾扔不扔?”
傅边流就笑了下,他把自己手中的垃圾递给清洁工,甚至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没过几天,傅边流听见八卦说,俞暗有喜欢的人了,叫寇宁。
他竭力忽视那些人话里话外的鄙夷,提取出关键信息,并且最终得出结论,他可能是追不上俞暗了。
这是件多么悲伤的小事。
第22章
傅边流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大的事,但他几句话带过以后,俞暗却抹了把脸,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俞暗扯起嘴唇笑了笑,估计比哭还难看,所幸傅边流看不清。
他用力闭了闭眼,对傅边流说:
“给你讲一下我吧。”
“我十六岁以前,是个特别叛逆的人,脾气很不好,也没什么朋友,刚进校的时候和班上一个男生吵了一架,后来整个班上的男生都看不惯我,”他有些费力地回忆着,“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的爸爸是市政局局长,家里很有背景。”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寇宁愿意和我说话,我当时真的挺感动的,把他当作最好的哥们,他偶尔会帮我一下,但很多时候我还是落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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