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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忠(古代架空)——广木非青

时间:2024-07-16 11:08:26  作者:广木非青
  趁他被陆启正制衡,陆弘起身向他散出粉末状的东西,他第一时间屏息后退,可大殿的四角却打开了机关小口,不断喷射出相同的粉末,怪不得所有影卫都带上了厚重的面纱,原来这每日上朝议政的大殿里,藏着这么多阴损的机关。
  这粉末无孔不入,陆棠鸢分明已经屏息,却总感觉眼前模糊,四肢发软,他将玄铁剑插 进地面,勉强支撑自己单膝跪地。
  他想呼喊阿枭,他想知道阿枭有没有事,能不能帮他杀了陆弘,此时此刻唯有一个心愿,他可以死在此处,但陆弘绝不能活。
  眼前最后闪过一道寒光,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划出一道血痕,随即便重重地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之时,他发现自己正在颠簸的马车上,被阿枭横抱在腿面,身侧是重伤的落月和王诚,还有换了下人衣衫的苏小姐、家丁、尽欢。
  飘动的马车帘偶尔露出外面的景象,是宋循在赶路。
  阿枭见他醒了,僵着胳膊不敢动,生怕碰到他哪处没愈合的外伤,“殿下,陆弘设了太多机关,阿枭就快杀死他了,他却突然按了按龙椅,一下子就翻进地底下不见了,…对不起。”
  是他低估陆弘的小人行径了。
  原来陆弘禁止上弦丹再出现,并不是想以德服人,而是他自身就有上弦丹之毒,为了保密,就只能服用现存的解药,解药有限,当然分不出去余的控制他人。
  至于其他禁药,从今日的药粉便可得知,陆弘从不是为国为民,他只是想垄断这些,留给自己做后路和底牌。
  宋循闻声回头,“殿下,我们要在何处落脚?草民只是暂时甩开了追兵,我们不能整日奔波在路上。”
  想不到他陆棠鸢也有一天沦为逃犯,今日出其不意,是杀掉陆弘最好的机会,如今并未成功,陆弘定会有更缜密的防御。
  他抬眼,盯住了阿枭耳后的银针,这根银针可不止封住了阿枭的神智,更是封住了隐世已久的千军万马,如若这千军万马能为他所用,那踏平大崇,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想起一切的阿枭,究竟会把利刃指向陆弘,还是指向他陆棠鸢,都是一个用命做筹码的赌局。
  他和阿枭的恩怨,又何止是重逢后的利用…
  他缓缓伸手去触碰阿枭耳后的银针,不明所以的阿枭还在侧头蹭他的手心,问他哪里疼,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他没有回答,只是收回手,握紧了手中的红玉。
  已到绝境,他何不赌这一局。
  “宋循,去北疆。”
 
 
第49章 年少旧爱
  逃犯没有在驿馆休息的权利,得益于陆棠鸢征战多年的经验,他们一路钻着深山野林,隐匿踪迹,路途还算顺利。
  跟他一样有经验的士兵,早就死在了北疆野林里,剩下些金银酒水泡出来的窝囊废,实在不足为惧。
  越想越觉得可笑,他九死一生换来天下安宁,可是安宁得太过分了,安宁到让自己沦为了弃子,安宁到大崇再也不需要他和他的军队,被人赶尽杀绝,用完就丢。
  是夜,一行人找了一处隐蔽山洞,以杂草遮蔽机关马车,在洞口也设好机关陷阱,躲在幽暗的山洞里休憩。
  王诚判断方位,宋循判断车速,最终两人得出结论,“殿下,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北疆边境。”
  三日,留给陆棠鸢考虑的时日不多了。
  他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一直同将士们听命于天子,从未刻意引导将士们忠诚于主将,因而除落月和王诚这两个心腹外,并无势力庞大的私军。
  如若投靠周边小国,那他大概等上半辈子也等不到复仇的那一天,虽说大崇现在剩下的将士,都是些京城里混吃等死的“军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无能也占个人多,周边这些国土不及大崇郡县的小国,前些年被他征战踏平之后元气大伤,估计全都联合到一起去,都敌不过如今的大崇。
  他唯一可用的兵力,只能是北疆。
  北疆人血统优异,天生高大有神力,就连五官都透露着一股子凌厉。只是此前受信仰束缚一直避世不出,因而兵器落后征战不利。
  但自从百年前,新王登基,主张走出屏障,通过百年发展,慢慢习得了邻国的耕种和铸造技术,如虎添翼一般大杀四方,就连大崇都渐渐落败。
  约么七年前,边境三十二城已是北疆的领土,大崇与其多番征战都僵持不下,渐处劣势,他被派遣至北疆和谈。
  表面和谈,实则是耍了阴招。
  他们带了十位貌美女子,进献给北疆王与北疆两位及冠的王子,以“送礼”的名义安插细作,以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那时候他们才了解到,北疆王储只能是正统嫡子,那时北疆唯一的嫡子才十二岁,两位及冠的皇子全都是北疆王收养的功臣遗孤,他们这些美女,统统安插不到最关键的位置去。
  阴差阳错倒也显得他们这份礼物送得真诚了。
  他带领使臣,一面和谈一面寻找从内部瓦解北疆的机会,却意外与性格跳脱的王储有了交集。
  北疆族人多卷发碧眼,高鼻梁深眼窝,但这一代北疆王顺应“神的指引”,为顺理成章“入驻”疆外领土,娶了大崇女子为王后,因而王储更像大崇人面孔,只是更俊俏些,像个小姑娘。
  王储的面孔在北疆也算是个“异类”,因而十分好奇他们这一批进北疆和谈的大崇族人,夜里翻进他们休息的宫殿,被陆棠鸢当成刺客一刀横在了脖颈上。
  “来者何人!”
  “北疆王子拓跋枭。”
  来人没有做贼的自觉,丝毫不觉歉意,弯刀在前也不退不惧,即使刀刃已经斩断了他前额的几缕发丝,也仍负手而立,自来熟得很,“你使刀真好看!”
  “先生总说我用刀笨重,我还不服气,心说这刀本不就是笨重的吗?他使刀也没见多灵活。今日一见我算是明白了,刀是可以使得轻盈漂亮的,哥哥能不能教我?”
  明明刀刃就在他的喉头,他的呼吸幅度也平稳不变,似乎只凭感知,就能知道刀刃与喉结之间的距离足够他呼吸,仍旧喋喋不休,真被陆棠鸢的刀法给惊艳了,“你竟以狼牙做刀环?真是太特别了,方才你闪身挥刀过来,我惊喜坏了,你比先生用刀要好看得多!”
  毕竟是来和谈的,也知道北疆诸位王子都是个武艺高强的,陆棠鸢收了刀,歉意一笑,“是在下冒犯了,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没事,就看看。”
  陆棠鸢当下很想翻个白眼。
  但确实,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北疆也处于优势地位,没必要丢了信誉名声来暗中刺杀他们。
  就算真要刺杀,也不会派遣他们的王储前来,还如此不隐匿脚步行踪地直接从墙边跳进来,被发现还理直气壮地自报家门,气定神闲。
  可能,他真就是来“看看”的。
  在大崇京城里,偶尔来几个经商的北疆人,就会被百姓们当成稀罕物件“看看”,如今他们到了北疆人的地盘,处境倒是反转了。
  可是这王储殿下赶的时候不好,陆棠鸢带过来的几个文臣要养精蓄锐准备明日朝堂舌战,几个武将不长脑子,反被北疆宫女灌晕了脑子,只剩陆棠鸢一个长脑子且身体强壮的武将清醒着。
  于是尊贵的主子,沦落到为臣子守夜,陆棠鸢烦躁得很。
  他牵起嘴角随意扯了个算是礼节的笑,“此处乃北疆王宫,殿下想看自然随意,在下大崇九皇子陆棠鸢,愿与殿下同行。”
  “嗯。”拓跋枭突然踮脚凑近陆棠鸢的脸,“我认得你,白日里你向父王与王兄进献美人时我就注意到你了,啧...你父皇怎么会派你来进献美人呢?”
  陆棠鸢疑惑,“殿下此话何解?”
  拓跋枭展颜一笑,少年纯净的眼神弥补了阴雨夜里缺失的星辰点点,“九殿下往旁边一站,倒显得大崇的美人们...都美得没有诚意了。”
  这是句夸赞,还是来源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自然是没有揶揄和调侃意味的,可陆棠鸢改不了骨子里对“漂亮”的厌恶,接收不到半点善意,仍旧皮笑肉不笑,“殿下莫要说笑。”
  拓跋枭笑得更灿烂了,“就是这样我才注意到你的。”
  他继续道:“宴会上就是,明明心里已经将人骂开了花,脸上却摆着这么好看的笑,真是北疆少见的奇景,母后说得没错,漂亮的人是毒药。”
  北疆人直率大胆,今日谈判宴席上已然领教,但单独落到陆棠鸢身上,他还是有点吃不消,他一时竟分辨不出这狗崽子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他收了笑,淡淡瞥了一眼拓跋枭,“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言罢不再作陪,转身回了屋里,留拓跋枭一个人歪头流连着陆棠鸢身影到过的痕迹,兀自喃喃道:“大崇先生教的不对,大崇成语两面三刀才不是骂人的话,分明是夸人漂亮的!”
  陆棠鸢与北疆和谈共花费了四十余日,中间两方条件拉扯,陆棠鸢私自做不得主,来回传信上奏浪费了太多时间,最终也没能谈得融洽,眼见北疆耐心即将被消耗殆尽,大崇不能再将希望寄托于求和停战。
  这几日里,北疆王储经常出没在他身边,甚至在等父皇圣旨的间歇时间里,还要拉着他去书房,让他充当先生教他大崇的文字,授他轻盈的刀法。
  拓跋枭总是不吝啬对他的赞赏,“你知道吗,虽然我刀使的笨重,可我是北疆最厉害的!先生虽教我,可他打不过我!”
  陆棠鸢面对这炫耀实在是恭维不出口,因为这小子用刀厉害不是因为刀法有多精湛,而是纯凭蛮力逼退对手,霸道无理得很。
  但拓跋枭此言并不是求夸的,而是打心底里要夸他,“但我觉得,你若留在北疆,你便是最厉害的了。我什么都是北疆第一,好没意思,你陪我,我突然就觉得有意思了。”
  陆棠鸢从不把他的絮叨听进心里,只当是敷衍孩子打发时间,顺便把北疆王储往“歪”的方向教导一下,“你不应该把我赶出北疆吗?你是北疆王储,怎么能允许有人比你更优秀?”
  “嗯?我是北疆王储又如何?”拓跋枭不解,“我即使是末位第一,那也是北疆王储,因为北疆王不是要什么都厉害,而是要知人善用。”
  他解释道:“北疆人都听从神明的指引,神明既然让我降生为王储,那么大家就会忠于我,我只需要把厉害的人召集起来,让他们做合适的事情就好了。”
  陆棠鸢没有回答。
  是啊,身为一个主子,知人善用就够了,同样都是神明天象所选,为什么他会这么累呢?
  大概是北疆人是真正的信仰和维护神明,与神明共生共荣,而大崇的“神明”,不过是政治武器,要为大崇带来利益才行。
  拓跋枭悄悄摸了摸陆棠鸢的刀侧,“九殿下,你的刀真好看。那天夜里你把刀挥刀我面前,我应该卸了你的胳膊才对,可那一瞬间,我真被你的刀法惊艳了,先生的话总梗在我脑海里,你让轻盈的刀具象化了,是我浅薄了,你真好看。”
  一会刀好看,一会人好看,陆棠鸢只觉得这王储是个跳脱疯癫的。
  每每被拓跋枭拉来当教导先生,他都要被如此夸赞一番,就连写个名字也是。
  “九殿下,你写的字真好看,你写的像竹子,我写的是枯树枝。”
  夸得他不恭维几句都说不过去,“殿下的字豪放有力,字如其人。”
  他的恭维没过心,说出来也阴阳怪气的。
  拓跋枭不在意,“你的字也像你,劲瘦有棱角,你做任何事都是,用刀也是,轻轻地就能留下最深刻的痕迹。”
  陆棠鸢不以为意,“殿下,大崇先生都是这般教的,大崇人写字都是这般,没什么特别的。”
  拓跋枭却摇头,“我管那么多呢,我只管我世界里的事,你是我拓跋枭世界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写字用刀比我厉害,还特别好看的人。”
  拓跋枭与他很投缘。
  陆棠鸢知道,北疆王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拉扯谈判,是有这小子的几分功劳在的。
  这小子每次谈判都等在大殿里,不向着自家,反而多次给他开脱,北疆王气恼陷入僵局之时,这小子最高兴,一刻不等地拽他胳膊,叫他陪着学一会儿,等北疆王想想再谈。
  可是国家利益当前,拓跋枭能做的、愿意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阿枭,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大崇了,说不定,几年后我们会在战场上相遇。”陆棠鸢低垂眉眼,掩饰自己眼睛里根本没有的遗憾和不舍。
  可拓跋枭眼里是真真切切的难过,他抓着陆棠鸢的袖口,回话回的驴唇不对马嘴,“可我觉得,你是我遇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陆棠鸢习惯了这小孩的天马行空,“殿下的意思是,会在战场上放我一马?”
  拓跋枭依旧我行我素,听不懂大崇话一般,自顾自表达:“你不能留在北疆陪我吗?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让父王不杀你!还给你很多很多金玉如意,很大的那种!还可以送你万顷田,好不好?”
  那时的陆棠鸢和现在的陆棠鸢都不知道,北疆王迎娶王后时,曾赠予王后百亩田地,还有专门打造的巨如意。
  陆棠鸢那时只是笑答:“不必赠我万顷田,赠我边境三十二城即可。”
  阿枭立马落寞下去,“我本以为我们会和谈成功的。”
  他有大崇先生,熟悉大崇习俗,陆棠鸢却从未接触过北疆那复杂的民俗,陆棠鸢以为阿枭的落寞是因为一见如故的友人即将分别,殊不知,阿枭是难过自己示爱无果。
  那天,拓跋枭伏在母后膝上哭了很久,母后安慰他,“孩子,你只是初次与大崇人接触,觉得大崇面孔稀罕,等你父王天下一统,你就会遇到数不清的大崇人,那时你便知道,这九皇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一样!”
  或许是面容相似带来的归属感,拓跋枭一直和母亲更亲近,也更听母亲的话,他的年岁还小,对大崇的认知全数来自于母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反驳母后。
  “母后,不一样的,第一个永远不一样!”
  就像他爱吃草原上的一种甜果,看见甜果,他脑海中永远是第一次吃到甜果时的甘甜和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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