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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忠(古代架空)——广木非青

时间:2024-07-16 11:08:26  作者:广木非青
  他身上水汽未干,又光着脚,甫一丛浴桶里出来,凉得要命,凉气顺着旧疾钻进骨头缝里,又疼得要命,即便如此,还要坐到床沿去扒阿枭的被子,温言软语地许诺。
  他又说了许多,只可惜,任他如何许诺,阿枭都没有半点反应。他拼不过阿枭的蛮力,指尖都要把被子扯出个口子,也没能让阿枭露出半点头发丝。
  落月又在门外报了时辰,“殿下,已经卯时了。”
  陆棠鸢捏紧了拳头。
  他很少遇见无能为力的时候,甚至此刻也不算,毕竟解决方式就在眼前,他宽衣解带哄得阿枭不气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只是他狠不下心让自己去讨好一个畜牲,用他最厌恶的色相,像个娼 妓似的。
  二十五年,他被束缚在“天象”之下,为了一个太子之位,为了一个皇子之首的名头,压抑着自己内心所求。
  皇弟们都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也不乏几个隐在暗处的男妾,他却连个书童都不敢有。毕竟洁身自好至此还谣言纷纷,若真放纵了,那还得了。
  他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他也愿意,甚至期盼着有同爱人亲密的那一天,可他的第一个亲密对象,不该是一个卑贱的畜牲!
  可眼下的情形,叫他不得不妥协。
  紧攥的拳头松开的那一刻,好像尊严也从指缝里溜走了,他听见自己令人作呕的轻语,“阿枭,本宫只是怕误了时辰,一时急了,才不依你,本宫怎么会是骗你呢?”
  “你既然不信,那本宫证明给你看。”他隔着被子搭上阿枭抓着被角的手,“阿枭,冷,也分一点被子给本宫吧。”
  被子里裹着的手指收紧一分,又迅速放开,钻出一张闷红了的少年面庞,白白净净又湿漉漉的,染着红晕,活像刚吃了青 楼里的秘药。
  陆棠鸢按着阿枭的肩膀,让他平躺在床上,自己跨其腰腹而坐,按着阿枭的胸膛,不曾系带的里衣半遮半掩搭在身侧,侧头绷直了脖颈,“快点,我们该去斗兽场了。”
  阿枭眼里的光比见了生肉都精,陆棠鸢按着他的力气不过螳臂挡车,霎时间,他坐起身来,护住陆棠鸢的腰,与陆棠鸢的鼻尖相隔的距离,连一寸也无。
  他不懂何为亲吻,也不知何为厮磨,只知道自己喜欢,想要亲近,笨拙地将鼻尖凑近陆棠鸢,与陆棠鸢的鼻尖轻轻触碰,便笑得扫光了心里所有的不满。
  他只是喜欢,喜欢陆棠鸢冻红的耳尖,肩头,手肘,甚至是膝盖和脚尖,于是心甘情愿去拜服。
  或许与陆棠鸢而言,阿枭的触摸是亵渎,而与阿枭而言,珍惜都不足矣形容他的想法。
  他的体温向来火热,他的拥抱比被子都能温暖陆棠鸢身上的冰凉,他用沾染过无数次血污的右手感受陆棠鸢的每一道疤痕。
  曾经沙场征战,刀剑无眼,陆棠鸢的胸口横亘一道三寸刀疤,又密密麻麻爬满了渐趋平坦的剑痕,侧腰是北疆刺鞭划过的深痕,大腿是寥寥的箭伤,脚踝是被敌方镣铐磨出的暗印。
  这些都是躯体不可磨灭的瑕疵,如同被褐色的荆棘束缚,丑陋而痛苦,于阿枭而言,这些却是汉白玉上镶嵌的金丝编织,每一处都是他贫瘠语言无法形容的昳丽。
  他的指尖是拂玉的风,他的鼻尖是参拜的沉香。一手描摹,一手不忘握住陆棠鸢冰凉的脚尖,“殿下,暖暖。”
  他眼里爱意泛滥,陆棠鸢却只是屈辱不忿,双眼恨恨地瞥他一眼,“现在可以去斗虎了吗?”
 
 
第19章 伤重
  辰时,斗兽场。
  十二位皇子,五位公主,三十六位朝臣及其家眷,还有驻守斗兽场的影卫队,由高到低注视着斗兽场中央的阿枭,如同无心之神在审视子民的卑微。
  只有常年押在地下兽笼里的兽,仅配通过地下兽笼的透气孔,仰望着斗兽台上的同伴。
  墙壁上的机关铁门随着金属撞击石墙的声音缓缓打开,幽深的隧道传出分量十足的脚步,伴着开赛的闷号角声,三头雌虎悠悠走出。
  陆临川站在赛场的围栏之外,身边侍从给他送来一只被扒光牙齿和指甲的虎崽,虎崽哭号着,声音立马吸引了三只雌虎的注意,在它们发起攻击之前,陆临川一刀捅进虎崽的脖颈,随即用力一掷,虎崽落进阿枭怀里,血流如注,再无生气。
  一瞬间,虎啸由下而上震进众人的耳朵,三头雌虎一齐向阿枭奔来。
  也不知道陆临川是从何猎来,每只虎的个头都有一般成年虎的两倍大,牙齿上未消的黑红,昭示着它们的战绩,奔走间,整个斗兽场都随之震动,就连高坐观赛区的陆棠鸢,都抓紧了扶手。
  他注视着场下,方才还负手而立的阿枭已经感知危险,迅速匍匐下蹲,嗓子里囫囵的低吼与伏击的兽类别无二致。阿枭手无寸铁,徒有机敏和速度,短暂的反应时间里,他迅速定位三虎之中最强壮的一头,紧攥拳头,崩起整条手臂的青筋。
  他没有尖利的爪,没有坚硬的指甲,手臂也只是凡胎肉体,但他就是这样,生生地凭着自己的力量,从地板借力跃起,集合全身之力,朝着虎眼挥出一拳。
  一声山崩般的虎啸,鲜血喷溅,阿枭的半只胳膊竟凭着蛮力,直接没入虎眼!
  虎眼喷溅的血液染了阿枭半身满脸,又溅到另外两只虎的眼睛里,它们怒吼着甩头清理,皮肉抖动的声音都是危险的气息。
  重伤的老虎摇着头后退,企图甩掉阿枭,但阿枭死抓着老虎皮毛不肯轻饶。全场屏息,血肉搅动的声音变得那样清晰,知道此虎的痛吼慢慢化为无力的张口倒气,阿枭才抽出手臂,顺势而下。
  其他两只忌惮地围着落地后的阿枭踱步,开局不过一刻,打扫干爽的斗兽场就再次被血液铺满。
  至此,陆棠鸢仍屏息看着,大家都没从这场面里反应过来,唯有皇帝起身前行了几步,大笑着拍手,“临川说得不错!棠儿,有这样的宝贝可不能自己藏着。”
  陆棠鸢从怔愣中回神,起身拱手,“父皇恕罪,儿臣是想着斗兽赛再带给父皇看。”
  皇帝没有再看他,眼睛直直盯着阶梯下的阿枭和三虎,“无妨无妨,今日有趣的很。”
  几句话的功夫,另外两头虎已跃起攻之,比起往日陪练的假兽,真兽显然敏捷凶狠得多,阿枭的敏捷优势不甚明显,力量优势也被削弱,他一时想不出应对之法,只能躲避着拖延时间。
  无趣的躲避显然不是人们想看的,陆临川一挥手,另外三扇铁门鸣着巨响打开,其余三头雄虎的轮廓从黑暗中渐渐清晰。
  场上是血海里的虎崽,和重伤的雌性,雄虎眯着眼适应光线,视野清晰的那一刻,怒气被一瞬间激发。
  五虎齐攻之,阿枭再也无可躲避。
  他跑起来,一边躲避一边思索着,除了眼球之外,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老虎的弱点。
  于是盯紧了体型最大的一头,跃上斗兽场与观赛区的格挡墙壁,借力跳到那只雄虎的背上,绷直手指,搅进它的眼球。
  与此同时,其余四虎不停对着他扑咬撕扯,这只被盯上的雄虎也拼命甩头摆尾,阿枭的外衣被虎牙勾破,血肉未能幸免,身上人血混着兽血,腥臭磁头。
  一阵混乱,那只雄虎一声吼叫,阿枭终于力竭,猛地从虎背上被甩出去,重重撞在格挡石墙上。
  阿枭撞击墙壁的瞬间,墙上的灰尘都被激起烟雾,群虎奔跑,场上也被烟尘迷蒙,看不清战况,一时间,只剩下猛虎奔跑的踏石声和愤怒的撕咬吼叫声,谁也无法知晓谁死谁活。
  陆棠鸢的一颗心被提起,顾不得脏与呛,捻开折扇稍作遮挡,趴向观赛席位的栏杆上,死命探身,仔细分辨。
  陆临川幽幽地,“九弟,瞧你吓的,玩玩嘛,九弟你这么厉害,玩死一个...不是还有千千万万个兽王?”
  陆棠鸢发觉自己失态。
  但他并没有选择欲盖弥彰,反而把慌张担忧表现得更明显,“二哥,每一个兽都值得重视,况且,这孩子是傅叔叔唯一的血脉,忠臣遗孤怎能不忧心?”
  陆临川继续心直口快,“九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想护他就不应该让他做兽,既然顺了人家想建功立业的心意,你就不应该畏畏缩缩不给机会啊?阿枭贤弟身为武将之后,即使战死也是情愿的,反而是九弟你,是不是有些妇人之仁了?”
  说完他还走过来拍拍陆棠鸢的肩,安慰似的,“二哥说话直,你别介意。二哥又何尝不知你与阿枭贤弟如何亲密无间,唉。”
  真是好一个亲密无间,父皇就在近处,真是好一个说者无心啊。
  陆棠鸢咬牙切齿,静待尘烟散尽,一声吼叫将众人的视线带回了场下。只是这一吼的声音,显然不是由任何一只虎发出的。
  薄薄烟尘中,是双目血洞的雄虎卧倒在重伤雌虎身侧,嘴角噙血的阿枭站在另一只七窍流血的雄虎尸上,弓着腰背同另外三只对峙。
  烟尘的遮挡里,谁也不知阿枭是如何杀死了第三只。
  陆棠鸢抠着栏杆的手渐渐放松,正想高兴,阿枭咳呛一声,喉腔里突然涌出一大口鲜血,双膝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其余三只虎已经对阿枭产生恐惧,包围巡视着,不曾动作。
  阿枭不屈服,怂着肩准备再次出击,可是背脊一弯,又呕出了大口的鲜血来,四肢支撑不住似的,开始微微发颤。
  他不放弃,一次次尝试起身,尝试蓄力,挣扎良久,却不能挪动哪怕一寸,穷途末路之时,他才回头遥遥地去望陆棠鸢高坐的位置。
  这一眼,就只是发现陆棠鸢没有坐着,而是走到围栏处看着他,他就欣喜万分。
  他高兴,想笑,又顾念着是外面,慢慢用口型告诉他:殿下,好疼。
  陆棠鸢闪着希望的眼睛垂下,他明白,阿枭怕是不能再战了。
  每一次训练,不管给阿枭的敌人是十个还是百个,累到何种程度,都从不叫苦,因为阿枭最喜欢完成他的命令后,一脸骄傲地复命讨夸。
  从前,阿枭破旧的衣衫上都是他人的血液,现在,他自己的占了一半。
  如此,便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快步走到父皇身侧,跪地行礼,“恕儿臣无礼,阿枭内伤过重,再战下去恐怕性命堪忧。今日之赛以足够精彩,儿臣斗胆请求父皇,中止斗虎。”
  不等皇帝开口,陆临川探出头来,“九弟,你心疼阿枭可以,但比赛总要有输赢,这半途中止没个结果,对阿枭贤弟也是不信不敬,他也是不愿的。”
  陆棠鸢捏着佛珠,强摆笑脸,“二哥不是说,今日只是赏玩的小斗?那便不必非有个输赢了,若要分,待斗兽大赛时再分不是更好?”
  “啊?为何啊?九弟是不是担心今天阿枭太累,会输掉之后的斗兽赛?”陆临川瞪着眼睛装不懂,“你看你,咱们兄弟间斗兽,谁输谁赢哪需要看得那么重,九弟别输不起啊,哈哈哈哈。”
  一旁看戏的皇后,二皇子的生母,也来插话,“临川,休要口无遮拦,棠儿哪里会是输不起。”
  她搭上皇帝的右臂,“皇上,棠儿向来仁慈,更别提阿枭之于棠儿这样重要,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嗯?”皇帝终于开口,看着陆棠鸢。
  “棠儿,确实很少见你如此护佑一个人,看来阿枭同你很投缘?”
  陆棠鸢心里冷笑,看来是他不够缜密,陆临川提起这场斗虎,何止是想要重伤阿枭好赢得真正的斗兽赛,他是想一箭双雕,将他是断袖的传言,有理有据的摆到父皇面前。
  他确实急了,心疼了,求情了,就不算是妄议了。
  “没有,是儿臣多嘴了,那便...继续战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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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指婚
  “儿臣只是突然想到...傅将军为救儿臣战死沙场,一时糊涂。”陆棠鸢再一礼,起身后退,目光投向场下期盼的阿枭,和伺机而动的虎群。
  他无需动嘴,阿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便转回头,面对眼前残酷的赛场。
  他服从陆棠鸢的命令,再度做出攻击的姿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又怎会不知,单靠自己的徒手之力只有死路一条,可骨子里的忠诚让他把主子的命令放在第一位,连自身生命都要往后靠。
  他一边提防着身侧余下的三头虎,一边扫视场上有没有可用作武器的东西,可惜每场斗兽赛之前,赛场都要专门打扫过,哪怕是一截枯枝,一片烂叶,都不会出现。
  他不想死,又不能退,尽力冷酷的脸也难掩无助与绝望,他还是忍不住再看了陆棠鸢一眼,满含诀别之意。
  隔着高阶,隔着道道围栏,他对上了陆棠鸢的眼睛,回应他的只有陆棠鸢失望的转身。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不来自任何身外伤,是从心里头,顿顿地疼。
  动物往往是比人类更敏锐的,这份弱势的情感很快被虎群察觉,本在四周逡巡的三虎逐渐围着圈子靠近,被三虎分食的结局可以被每一个人预见。
  陆棠鸢也一样。
  他几乎心死,无力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给王诚投去询问的眼神,换来王诚心虚地摇头。
  他是在问,现下训练的兽里,是否有可以上场应对正式斗兽赛的。
  答案是否定的。
  阶梯之下,踱步的猛虎已经开始伸出利爪,陆棠鸢缓缓抬头,平视着自己前方的虚无。
  他不想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也不想看见得意的陆临川和皇后,他怕自己的眼神能剜死人。
  如今他巴不得阿枭是个真正的兽人,也能伸出一双利爪,就不会陷入如此无解的境地。等等,利爪?
  想到此处,陆棠鸢的眼神突然有了聚焦点,看向场上的虎尸,他突然笑了。
  他故意用力踏步从阶上走下来,而准备好赴死的阿枭也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他的动作成功让阿枭转头,两人再次默契地对上了眼神。
  他趴在围栏上,将手肘搭在围栏之外,小臂自然下垂。
  借着围栏的遮挡,他猛地伸平左手的五指,而后用右手点了点指甲,嘴上遮掩着,装模作样道:“阿枭,傅将军会为你感到荣耀的。”
  而阿枭的聪明终于用对了地方,眼里的绝望与无助如烟尘,烟尘被地面的血水吸附,绝望与无助被阿枭烧毁在杀意深渊般的黑瞳中。
  他警惕着移动到脚下虎尸的四肢处,随后一脚踩住猛虎的掌心,用力拔折出雄虎尖利的指甲,一爪三枚,夹死在自己的指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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