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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鸟难囚/暗目欲明(近代现代)——土豆烧鸡腿

时间:2024-07-16 10:53:34  作者:土豆烧鸡腿
  连绵细密的雨丝朦朦胧胧地笼罩目之所及的一切,一直到午后雨终于停了下来,李闻虞打了车回华谊路公寓。
  他进电梯时才忽然想起来小白还一直自己留在家里,于是一时间有些着急忙慌,推开公寓大门时却发现家里的一切还井井有条,狗粮和水也很充足,但小白明显比平时更热切很多,一团白绒绒直往他身上扑。
  李闻虞记起阿姨每天都会定时定点来打扫照顾,松了口气。
  他此刻没什么精神逗小白开心,奈何他走到哪小白都寸步不离地跟在脚后,只好把它抱在怀里揉了两下以示安慰,然后才进了浴室洗澡。
  他特意把水温调高,洗完澡之后大脑果然稍微清醒了一点。
  裴新住在侧卧,房间里东西并不多,李闻虞打开衣柜,挑了几件应季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最后关灯前,他在房间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书桌前的一张相册上。
  整张书桌空空荡荡,只有那张相册立着,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只不过里面的照片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一张普通的海景照,甚至能看出那时天气并不好,海面上灰蒙蒙一片,零零星星几只飞鸟被定格得模糊,其中唯一的亮色是一座绿白相间的灯塔。
  李闻虞认出了这个地方,是C市的那座小岛。
 
 
第九十五章 
  李闻虞带着东西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他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裴新的病房走廊前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穿着大概像保镖秘书之类的样子。
  他猜到可能是裴新的家人过来了,停住脚步没再往前走,却听见有嘈杂的声音从病房里面传出来,是争吵和摔东西的动静。
  李闻虞想起白天裴新不受控制凶戾暴躁的样子,忍不住皱了下眉。
  越往前声音越清晰,是裴新和另一个中年男人交谈的声音,两方情绪显然都不太平静。
  李闻虞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被保镖拦下,他说:“我来给裴新送东西。”
  病房里凝滞了一秒,裴新语气并不好地朝外面下命令:“让他进来。”
  两位保镖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阻拦的手。
  门从里面打开,病房里站了不少人,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有三个,郑光也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当然其中最不容忽视的是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裴新面色阴冷坐在病床上,他穿着病号服,肩膀平直骨架却硬,看上去有些单薄。
  郑光为李闻虞介绍:“李先生,这位是裴总的父亲。”
  李闻虞之前见过裴新母亲的照片,那时发觉裴新长了这样一张脸确实是基因的功劳,现在更证实了这个说法。裴平津年过五十,但几乎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英俊的男人。他此刻脸色发沉,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不怒自威。
  李闻虞礼貌微笑:“叔叔你好。”
  裴新冷冷出声:“你不用跟他说话。”
  裴平津冷哼一声,目光在李闻虞身上扫了一遍,却跟打量他桌前的茶杯茶具没什么分别,淡淡开口:“你是他身边的人。”
  李闻虞脸上仍然是很客气的笑容:“我是裴新的朋友,他受伤我需要跟您说一声抱歉。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容易控制不住情绪,还希望您不要跟他计较。”
  他语气平和,不知怎么落在众人耳朵里像在劝告裴平津这个忽视儿子的病情跑到病房里来争吵的父亲。
  一旁的郑光都忍不住心头一紧,裴平津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发作,只是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朝裴新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听听,他也知道你身体有问题。”
  李闻虞微微皱眉,目光从裴新身上移开扫向周围的几个医生,在其中看见了今天给裴新做ct检查的那位年轻医师后,眉目一沉。
  他听见裴平津用阴沉的语气继续说:“裴新,这件事我本来已经决定不再插手。如果今天你是断手断腿,变成残废,我可能都还不会强迫你,但我不能把裴氏交给一个随时可能成为废人的精神病你明白吗?那是我一生的心血,我也是你父亲,让你治病而已,有什么问题?”
  裴新精神很差,脸色像蒙着一层雾色的寒冰:“我不是精神病,你也不是我父亲。”
  裴平津冷漠地看着他,像恨铁不成钢般叹气,声调也慢慢扬起来:“你跟你母亲简直太像了,连得这种病也是一样。非要我把话说明白是吗!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封闭治疗,等你身体好了,脑子清醒了,裴氏仍旧是你的。”
  “设计打伤你的人已经查到了眉目,但如果你坚持要做一个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住的废人,我也就没必要为了你出手了。毕竟按照你说的,他们也是我儿子!”
  连李闻虞都因为这冷漠残酷到太过露骨的话脸色冷了三分,裴新却没有说话,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灰雾。
  李闻虞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到病房里来,裴新的家人就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来插手。
  可是此时此刻,他奇怪地觉得裴新需要人帮帮他。
  李闻虞忽然朝角落里的医生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了诊断报告,第一页的最下方就写着最终结论,中枢神经受损。
  等他从头到尾翻看了个遍,医生才开口解释:“中枢神经受损会导致记忆混乱,更容易受到外部刺激产生意识障碍……另外,裴先生近年来应该一直都患有严重的幻视幻听等症状,且并没有及时就医,现如今在记忆混乱的情况下会越来越严重,已经不能再拖了。”
  “……幻视幻听?”
  李闻虞越往下听表情越茫然,他原本以为裴新只是因为外伤脑震荡一时意识混乱,并没有往更严重的方向想过。
  更没有想到他擅自决定给裴新做的检查却被透露到裴平津这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攥着的手心慢慢松开,从房间的另一头走过去,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与裴新平视:“裴新,你不想治病吗?”
  两人离得有些近,近到能看得见裴新惯常漆黑的眼睛里微弱的萤光。
  裴新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于是那点荧光也一直亮着:“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很正常不是吗?”
  李闻虞觉得裴新好像变成了他在学校里见过的小朋友,他们会因为考了不理想的分数、父母来不了家长会、上课打岔被抓包而露出脆弱的,伤心的,无措的表情,他们需要肯定,微笑和安抚,就好像裴新现在一样。
  可李闻虞也茫然了,他抬头,看见裴平津坐在不远处,那张与裴新因为血脉而几分相似的威严的脸上如同看戏一般的冷漠,游离,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李闻虞握住了裴新放在被子里冰凉的手,露出一个有些滞涩的笑容:“你是受伤,不是生病,听医生的养好伤就恢复了。”
  裴新的手被他触碰时蜷了一下,然后紧握住,眼神却仍旧很冷静笃定:“我会被关起来。”
  李闻虞垂了下眼,回头去看医生,声音发沉:“一定要封闭治疗,没有其他办法吗?”
  医生不动声色地从裴新津那里得到一个的眼神,扶了下眼镜对裴新说:“我需要跟先跟裴先生聊一聊,可以吗?裴先生。”
  李闻虞埋在被子下的手紧了紧,弯唇笑了一下,双眸的颜色很淡,像两颗光泽温润的琉璃珠子落在裴新的脸上,却并没有说话。
  裴新看着他,点头说:“可以。”
  医生似乎也松了口气,朝裴平津很客气地点了点头:“那么请裴董先到外面等候。”
  裴平津面色不改,将西装的纽扣扣上站了起来,其它几位医生和郑光也跟着离开了病房。
  李闻虞起身时,裴新却不肯放手。
  他的手腕上青筋蜿蜒,像固执的,快要干涸的河流。
  李闻虞的手抽不出来,医生见状只好说:“您可以留下,有助于安抚裴先生的情绪。”
 
 
第九十六章 
  五年前,李闻虞刚到B市时很不习惯。
  他租的房子在老城区里的一条老街,二楼。B市梅雨季长,下雨时雨水总是顺着年久失修的窗户缝隙里淌进来,很潮湿。
  出租屋对面是一家生意不太好的KTV,装修和设备都陈旧,远远看着像上世纪的歌舞厅,一到晚上就传出一样老旧伤怀的歌声。
  房子的窗户连雨水都挡不住,自然也挡不住咿咿呀呀的歌声,有时连里面的客人出门时因为醉酒格外刺耳露骨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闻虞躺在他特意挪到离窗口最远的角落里的单人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白墙斑驳,他坚持着不闭上眼睛,这样等到眼睛酸痛,才能一鼓作气地进入睡眠。
  他一边提心吊胆害怕被裴新找到,一边准备着高考,没有时间去兼职,银行卡的钱还要留着交学费,他几乎一分都不敢多花。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梦。
  有时会梦见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背着书包从王奶奶家的院子路过,到家时兜着一堆黄澄澄的橘子。
  有时是暑假的下午,帮奶奶做完饭后去南望巷街口的棋牌室里叫李藤回家吃饭。李藤赢了钱,会在小卖铺里买一大袋冰棍,用劣质的红色塑料装得满满当当,他一路跑得飞快,生怕融化。
  有时是在学校里的某个早读,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周围都是朗朗的读书声,一到下课时间,大家人声鼎沸地朝走廊去,还剩他坐在那棵常青树枝叶落下的树影里。
  更多的时候,他会梦见裴新。
  在那栋公寓,在游戏厅,在学校里,无论周围有没有其他人,他的手被人紧紧抓住,窒息的束缚感将人禁锢,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直到他为此筋疲力竭,抬头,对上裴新那双乌黑阴鸷的眼睛。
  只有一次,他梦见了C市的那座岛。
  小洋楼的花园里绿茵葱茏,香樟参天。
  白茫茫如同融化了一般的阳光从玻璃窗撒下一大片,照得那架黑白钢琴隐隐约约,只剩一半的琴键。裴新坐在光线的边缘,他双手在琴键上飞跃,却没有任何琴音,忽然有点懒洋洋地回头,眼睛泛着点亮润的光,笑了一下开口问:“李闻虞,你冷不冷啊?”
  或许因为窗外阳光明媚,没有人会冷。或许因为李闻虞没有见过这样的裴新,他想起来这是一个梦。
  李闻虞浑身冷汗,从黑暗中醒来时,窗外大雨滂沱,被子冷冰冰地压在身上,狭小的出租屋里朦朦胧胧回响着声嘶力竭的不知名的老歌,那家KTV招牌上的霓虹灯从不太遮光的窗帘漏进来,一片晦暗。
  而此时此刻,光影朦胧间,梦里那个坐在阳光里的少年渐渐模糊,与面前的裴新重叠。
  李闻虞的手被紧紧握着,却并不是被束缚。裴新冰冷的手心终于有了一点温度,手指上多年前的琴茧已经完完全全褪去痕迹,这是一双属于二十三岁的裴新的手。
  人退出去后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李闻虞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
  医生就坐在他们对面,轻轻拍了拍白大褂上的褶皱说:“裴先生,不用紧张。”
  裴新挑了下眉,侧脸看李闻虞,语气很轻松:“别紧张。”
  李闻虞却没有心情回应,眉目微沉:“你好好回答。”
  裴新眨了下眼睛,点头说:“好。”
  医生笑了一下,才问了第一个问题:“裴先生,请问你第一次出现幻视或者幻听的情况时是什么时候?”
  裴新的侧脸在白炽灯下极其淡漠,启唇道:“五年前。”
  “大概是看到什么场景或者人,可以描述一下吗?”
  李闻虞抬了下眼,他看见裴新表情变得有点空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很淡:“在学校教室里,我看见一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没有声音。”
  李闻虞心头一颤,几乎已经有所预感,他听见医生问:“什么人?”
  下一秒,裴新的眼睛看向李闻虞,喉咙滚动两下:“就和他一样的人。”
  李闻虞被注视着,他第一次觉得这双眼睛是纯粹的,如同两颗润洁如新的星,他的嘴唇阖动了一下,只是又沉默了。
  医生思考着点了点头:“那么,最经常幻视的画面是什么?”
  裴新无意识地皱了下眉,但还是简单回答:“……各种各样的他,各种各样的李闻虞。教室里,办公室,家里,都有。”
  “有其它的吗?”
  “有,那些都是声音。”
  “你可以分辨幻觉和现实吗?”医生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比如出现相同的两个李先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幻觉?”
  “可以。”裴新说,但他想起什么来,“以前可以,最近…很奇怪。”
  医生似乎有点意外:“怎么分辨?”
  裴新觉得这题很轻松:“李闻虞不会穿蓝色的衣服,不会主动跟我说话,不会让我帮他拿东西,不会忽然对我笑,但我的幻觉会。”
  李闻虞喉咙哽涩,心脏宕机,言语失效。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大概多久会出现一次,最近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裴新说:“每天,今天上午。”
  “除了幻视幻听,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想不起来受伤当晚具体发生的事情。”
  医生沉吟着点了点头:“这还只是初步症状,或许可以先通过药物保守治疗。”
  李闻虞怔愣着抬头:“可以不用封闭治疗吗?”
  医生面露难色:“这还需要跟裴董事长商量,不过,裴先生的病症显然与你息息相关,能分得清幻觉和现实也是因为你,如果能由你来帮助治疗,可能会事半功倍。”
  “还有,治疗这类疾病的药物都有一定的刺激性,服用期间可能会导致记忆减退,严重的头晕头痛,就算不封闭治疗,病人也很难离开身边人的照顾。”
 
 
第九十七章 
  裴新和李闻虞坐在长沙发上,医生在旁边跟裴平津说明情况。
  医生讲述时足够详尽,甚至还避开了一些专业词汇,裴平津听后沉吟片刻,阴晴难辨地眯了下眼睛:“你是说,让裴新靠药物治疗会比封闭治疗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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