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报道上惯常的冷漠不同，陷入狂乱的哨兵脸上多有戾气，但也带着易碎的脆弱。
这位上将长他两岁，封奚还看过他捕风捉影的传闻。
祁沐，超S哨兵，与之匹配的向导极少，广域向导素又没办法修复他精神域的暗疾，越发让这位上将的前途蒙上阴霾。
有传言称祁沐可能活不过四十岁，在人均寿命抵达两百岁的星际时代，这样的寿命实在算得上短暂。
“纳维兰！”主管正催促担架前行，余光瞥到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急匆匆冲向被抬出来的孩子，“他怎么也在这儿？”
“只是爆炸波及，没有大碍。”医生指了指已成废墟的车辆，面露庆幸。
迅速推断出现场可能的情形，主管默了默，郑重看向封奚，“谢谢您，请您留下联系方式，我们会表达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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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安很快带着人手赶到，拉走无所事事蹲在登记中心的封奚，仍感到满心后怕。
帝国医疗发达，封奚肩膀上见骨的伤痕几乎愈合，不影响日常活动，但封安没法放心。
“吓死我了，那只虫族扑过来的时候我还没挂断通讯，光三维投影都给我吓够呛。你还跟没事人一样，明天立刻跟我去做个全面检查！”
“这不没事吗？”封奚夺过封安预约的终端，利落点击删除。
“在登记中心做过检查了，那边才算是专业对口，你就放心吧。”
封安皱眉，他是普通人，对特种人常做的项目没什么常识，此时无从反驳，又总觉得不妥。
看封奚没打算把终端还回来，他凑过去看，被满屏的中封船业闪住了眼。
“别用我终端看这些。”封安气哼哼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
知道封奚的终端损坏，他一早就有准备。
封奚刚在新终端通过身份认证，一封又一封积攒的通讯拆开，帝国皇室刚递了函令，要与他商讨飞船制造的安全漏洞。
多事之秋。
他打开整理好的资料，其上记录着所有公司内部可能的叛徒。
自他的档案流入匹配系统，虎视眈眈的人越来越多。
都觉得自己能找到漏洞好分一杯羹，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是被利用的一柄利剑。
中封船业内有太多无所事事的人，他们过去跟着封家做星盗，如今还能沾着封家产业的光成为中心星一大势力。
星盗们天生热爱纷争，总是找准一切机会想要从伙伴身上扯下一块肉。
但这份报酬不是好拿的。
封奚将看完的文件关闭，抬眼间，视线恰好与天上闪耀的雷电交汇。
他神色不觉放松。
凭云层摩擦便能造就这样美丽的景色，他相信那群人也能给他呈上一场精彩的演出。
他喜欢中心星，这里的人从不关心战场的伤亡，他们只关心能否用伤亡作为手中的武器，狠狠刺向自己的伙伴，敌人，家人。
就像当年那样。
灰蓝色的眼眸重新隐入黑暗，感官被蒙蔽，他想起方才被禁锢在原地舔食献血的感受。
明明该痛的。
但黑沉的眼眸无端浮现，带来近乎心悸的跃动。
比起由本能带来的不确定性，他还是更喜欢计算为利益驱使之人做出的选择。
车门滑向一侧，封奚按原计划与皇室洽谈的人见面。
即将下车，封安的声音响起。
“哥，你多关心关心自己，中封就咱们两个，其实没那么重要。”
意识到逾越，封安抿嘴靠上椅背，不再言语。
封奚因为这话愣了片刻，弯腰与车中人对上视线，“我没觉得中封重要，我只是太生气了，你知道我很在意匹配对象，别担心。”
他的结合对象早就定下，就生活在十几年前的那片净土。
他只是不能容忍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没等待封安反应，封奚走进会客室，与早已等待的人会面。
“萨德？怎么是你来？”封奚不动声色调换了神情，引着人走去更内里的房间。
整面由特制玻璃构成的墙壁尽职传达窗外景色，悬浮车的灯光间歇照射在辉光玻璃之上，反射出彩色的星芒。
如果能从窗外窥视，他们活像是站在特制的橱柜之中，由各色的灯光洗礼。
萨德却是终于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封奚肩膀，“看到是我来还不放心？说明我父亲他要帮你一把。”
“说明帝国相信中封不会更不可能违背安全协议。”
“是相信不会还是中封必须不能？”封奚坐上一旁的椅子，“帝国的军事不能有误，跟帝国合作如此深的中封船业自然不能有丑闻，否则牵动的人太多，反而得不偿失。”
萨德显然没想到封奚会如此直接，确认房门合上，他带来的听证员老老实实呆在外面，索性也不再刻意维持公正的表面，放松身体支着脑袋。
“好吧，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是，”萨德敲击桌面，直视封奚的眼瞳，“我个人绝对相信中封的安全协议。”
封奚的父母都死于飞船事故，当时的封家话事人直到死前都在研究真正能保证乘客生命的系统，后来这项任务被转交给封奚。
无论哪家公司偷工减料都不可能是中封，这其中牵扯有惨痛教训。
封奚扯了扯嘴角，露出违心的笑容，“不要提那件事，你这次来不可能只为表示信任。”
“哦，对。”萨德推出一份外形精致的邀请函，“周六晚八点，你的澄清晚宴，记得准时登录星网。”
“希望到时候你已经把要命的叛徒拔出来。”
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封奚揭开请柬，沉默许久，直到肩膀再次泛起钝痛。
第04章
一晃三天过去。
离澄清晚宴剩四天时间，饶是封奚已经做足准备，仍被公司内部一茬接一茬出现的危机烦得不轻。
中封船业简直成了冤大头，养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不说，关键时刻这群废物还要跳出来踩上几脚。
可惜废物跳脚的威力跟跳蚤没啥差。
封奚正想着该从哪里下手，他们倒亲自送来了把柄。
不踹他们出去简直对不起他们如此贴心的行为。
又一通通讯接入，看到备注是‘蠢货三号’，封奚无声叹了口气。
放平时他绝对没耐心应付，但现在时间特殊，刚从浅眠苏醒，他急需来点心灵按摩。
智能管家调高室内亮度，厨房炊具运转带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
“姓封的，你对得起你爷爷的教导吗？我们也是为中封着想！你们两个小子什么都不懂，你又要去边缘星系，还不如把公司交到更适合的人手里。”
够直入正题，封奚眼中仍有惺忪睡意，大脑先被对方富有感情的指责激得来了精神。
没等他掀开被子，中气十足的吼声再次传来。
“你死守着中封就能安稳一辈子？别做梦了，知道二十年前你是怎么被送到Y83当实验体吗？”
“全是因为你爸不老实，还没实权就想对老东西们下手。”
暗沉嘶哑的笑声响在耳旁，“他们两个都死了，也该轮到你了，我记得你当年就遭了通罪，这次还能保住命吗？”
“嗯，保得住。”神智完全归位，封奚发送辞退文件，语调无波无澜，“我就不劳你费心了，多关心关心自己。”
“屈怀，你涉嫌数项侵占罪，你名下的几套房产已经被冻结，更多的罪名我懒得念，辞退补偿给你双倍，好好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吧。”
屈怀气得直哆嗦，打开文件一页页看过去，竟然一项都没办法反驳。
无心之失都分毫不差记了下来，封奚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对他起了疑心？
惊疑之后怒火涌上心头，他已有百岁，竟然被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终端脱手，狠狠摔向地面。
封奚像能看到屈怀的表情，嘲讽道：“劝你别摔终端，你的账户全都冻结，没钱买新的。”
通讯因为对面终端的损毁结束，封奚扯了扯嘴角，利落删了屈怀的联系方式。
很好。
蠢货系列又该重新排号了。
封奚换下睡衣，随意抽了条浴巾，浅灰色的布料跟薄被堆叠到一旁。
一对蓝色的角从布料中顶出，身上鳞片几乎隐没在灰色中不见踪影。
浴室水流声簌簌，封奚懒洋洋警告。
“捧天，再咬穿我的衣服就把你丢到锅里蒸一天，换个地方啃。”
小巧的角定格一瞬，细长的身子在床上钻了一圈，不情不愿地盘到一旁简易爬架上。
浴室水声停下有一会儿，捧天被床边明灭的终端吸引到，澄黄眼瞳眨了眨，毫不犹豫叼起终端。
扒开浴室门打量了眼正洗漱的主人，捧天低头找了处洼地，贴心放了进去。
积水没过终端表面，封奚扫了眼，挑起精神体系到门把手上，打了死结。
他拿起终端，蔑视自己蔫坏的精神体，冷酷宣判，“最新款防水终端，你喷出来的水都弄不坏它。”
捧天短小的四肢在空气中蹬了蹬，凶狠的叽了声，扭曲着身体跟门把手较劲。
封奚已经走到厨房巡视，早餐还没出炉，他先找了瓶果味营养液开胃，边点开最新的通讯记录。
是没见过的通讯号，他轻触拨回。
对方很快接通，主管憨态可掬的笑自通讯溢出。
几天没见，这人憔悴了不少，眼下挂着浓浓的青黑，脸上却是绝对发自内心的笑容。
确定是单向视频通讯，封奚抓了把混乱的头发，心中总觉古怪，“请问是有什么事？”
主管：“封奚先生，处长他想见您一面，还有祁沐上将，他想亲自向您表达谢意。”
烤面包在封奚注视下热腾腾出炉，他捡了块叼到嘴中，好奇道：“祁上将找我？那天严格来说是他帮忙，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不用感谢我。”
“祁上将感谢您那天的紧急梳理，他认为有表达谢意的必要。”
主管又是一连串雕了花的话出口，将封奚吹捧得有点晕。
“您特意关照的哨兵还没醒，不过…”
封奚支起耳朵，主管的话语续上，“他的精神域退化严重，已经无法达到特种人的标准了。”
“依照帝国条例，您与乔森的匹配月末自动解除，如果您着急，来登记中心也能顺带解除。”
“多谢告知。”封奚听说过虫族幼虫拥有啃食特种人精神域的能力，但没想过那么短的接触就能让乔森成为普通人。
那只育母明显不简单。
但这不是封奚该关心的事，他短暂同情后就将其抛到了脑后。
主管乐呵呵笑了两声，更加卖力寻找帮封奚解决麻烦的机会，“没事没事。对了，上次您来时遗留了只宠物，最近它有了33个后代，我们都好好养着。”
“啊，是只昆虫呢。”主管翻开宠物登记表，看到了大类标签，“我也是昆虫爱好者，刚繁殖过的母虫要好好照顾，我去帮您照看着些。”
昆虫爱好者是真的，一次能繁殖几十个后代的昆虫有许多，主管没觉得奇怪。
“我先不打扰了，期待待会儿见面。”主管深谙为人不能太邀功，没等封奚赞赏就提前告退。
封奚咬着的面包掉到地上，没咽下的食物呛进了喉咙，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什么意思？你们替我照顾什么东西？”
别是那只蟑螂吧！
生了33只？？登记中心的伙食这么好吗！
通讯早已挂断，封奚没勇气拨回去坦白他在登记中心留了只什么玩意儿，只能迅速上路。
一定要抢在主管之前把东西解决了。
他一点都不想被动多出某些奇怪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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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车压着最高速度到达，封奚理了理些微凌乱的衣领，艰难踏入登记中心。
按照主管的提示，他应该先去见处长一面，之后与祁沐上将聊会儿天，最后处理与乔森的糟糕匹配。
但现在，封奚隐在拐角，看了眼大厅等待的主管，坚定移入另一个方向。
贴心的引导机器人带封奚进了昆宠寄放处。
封奚深吸了口气，与格子内四处阴暗爬行的浅褐色虫子对上视线。
黑色的豆豆眼像是闪着灵性的光辉。
像是真的等待着主人。
可惜它的外形没给人留下怜悯的余地。
随身携带的杀虫剂堵着换气孔无情喷出，确定都不再动弹后，他冷漠按下寄存处的尸体处理请求。
终于松了口气，封奚陷入思索。
他不好从这里出去见主管，不如假装走错了入口，没看到人。
这样的话，上将所在的位置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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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室。
副官托着下巴，又看一遍流程图，最后一次修改掉不符合上将人设的台词。
身为边缘星系首席执行官，祁沐精神域突然好转的消息早插着翅膀传到中心星各处。
多方势力试图打探究竟是谁这般特殊，轻而易举拿捏了上将的命脉。
可偏偏什么都打探不到，祁沐死死把控着消息，没让那天发生的事泄露出一点。
就连负责军事调遣的皇室也只知道些捕风捉影的说法，借助第四军团的口风胡乱猜测。
祁沐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第四军团负责与他对接的人叫来质问。
根据负责人的原话，当时他们战战兢兢接受高等级哨兵的全方位压制，同时还要专心记下防卫系统应改善的地方。
所幸怒火总共没持续多长时间，祁沐期间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对着终端冥思苦想半晌。
接着便将他整理好的检疫改善要求丢过去，没再多说一句话。
事后负责人再回忆，竟然诡异地觉得祁沐收到消息后嘴角都有了弧度。
如果与他一贯冷漠的表情对比，那绝对是笑了。
不论外界如何猜测，祁沐现下实打实为如何塑造完美的第一印象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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