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韩珺开口,韩林立刻拥上来,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肖公子,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要不是见识过他的变脸功夫,肖兰时说不定就信了。
肖兰时:“要我哄你吗?”
韩林点点头。
肖兰时双手抱臂,站在原地不动,反倒是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语。
韩林余光瞥了一眼,立刻不哭了,袖子抹了两把脸:“不用,不用。肖公子,我特别擅长自我安慰。”
肖兰时:“看出来了。”
立刻,韩林又换上一副神色,双眉紧皱,看上去真情实感:“肖公子,我知道你侠义心肠,可这哭河里的东西,本身就是除不净的。只要想活在萧关,就要有人死,我们没办法。”
肖兰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在认真听。
韩林继续道:“肖公子,你也知道,总共有四十多万人口要倚靠萧关这块地活,如果不能让河妖吃饱,它就会主动去向城区觅食,到那时候,得有多少人要死于河妖手下啊。更何况,您是金麟台的,更是肖家的,有些道理,自然比我要更懂。”
肖兰时点头如捣蒜。
韩林又道:“我们的确是实在没有办法,要不然……”
“停,”肖兰时打断道,“说这么多,不就是让我别再砍你们的大水母了吗?”
韩林点点头,他身后一排排弟子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肖兰时跳过他们,目光落在韩珺身上。
以往看他的时候,他身上总是穿那身流光锦特制的族袍,和人说话从来都仰着头说,好像脖颈那块有什么治不好的大病,肖兰时别提有多烦他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引以为傲的头发乱得正打着结,素衣上落满了脏水滴,将他本就瘦削的肩膀勾勒得更加瘦弱。
韩珺望过来的时候,像个向大人请求糖果的小孩,眼底里满是渴求。近乎卑微。
肖兰时差点认不出那是谁了。
“好吧。那我就不砍了。”他说。
忽然间,韩珺眼里的光全部熄灭了。
悄无声息地在一声声如释重负的喘息声中。
韩林显得很高兴,大笑着说了许多话,但肖兰时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我说不砍了,就那么让你们高兴吗?
他盯着韩林堆满笑纹的脸,走上去。
身后的河妖拍打水面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那么让人胆战心惊的声音,你怎么就听不见?
有小孩在哭着叫娘亲,还没完整地喊出来就被水声斩断了,你怎么敢听不见的?
肖兰时站在五星阵中,光芒从他的脚下漫上来。
问:“你怎么敢的?”
韩林笑容一僵:“什、什么?”
突然,肖兰时双手紧握住五星阵中间的长剑。
韩林大喊:“快!阻止他!”
可已经晚了。
随着长剑拔出,地上的五星雪融一般消退着,叮得一声破碎,千罗阵一瞬间在天上炸成绚烂的烟火,无数星点像雨一般洒落下来。
紧接着,哭河上刮来的飓风呼啸着吹来,水面上怪物一声声鸣啸便如洪水一般倾泻涌来。
衣袍纷乱中,韩珺突然被人从身后踢了一脚。
一转头,肖兰时顶着飓风喊:“还愣着干什么?现在这事算不到你头上了,河妖吃进去的人还没被它吞噬,你不赶紧救救你相好的?”
韩珺急道:“他不是我——”
话音未落,银色剑尘便迎风直奔哭河:“我去对付河妖,你趁机把百姓赶到河畔上,河妖不吞活人精元它就会变弱!”
韩珺向肖兰时背影望了一眼,便立刻奔向波涛。
满是腥气的大风还在刮,吹得人挣不开眼睛。
弟子好不容易凑到韩林身旁,大喊:“师兄!珺公子向哭河边跑过去了!看样子,是去救王琼公子去了!这下珺公子算是叛族了吧?我们只需把此事如实汇报给家主,那家主必定……”
“妈的!”韩林怒骂一声。
他转头对弟子吼道:“所有人,把渔民赶到河畔!不要让韩珺靠近哭河!”
弟子:“师兄?你何必管他呢?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师兄你便是千钟粟不可撼动的继承人,到那时候——”
砰!
韩林结实的一掌便劈下来。
“我他妈说救他,你没听见?!”
“是——!”
湛蓝色的身影鱼一样洒入漆黑的河畔,将渔民从风涛中拉出来。
狂风中,韩林在人影散乱中四寻。
忽然,他定睛望着不远处,一喜:“珺公子!”
但风吹得太急了,韩珺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他站在河畔,仰头望着被银火包裹的河妖,焦急毫不遮掩地展露在脸上。
突然间,银光炸裂形成的白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白光明明那么刺眼,他却不躲,反而下意识地睁大,仿佛是在担心漏掉眼前什么东西。
烟尘之中,河妖化作无数腐烂的鱼虾尸体,静静地飘浮在河面上。
风停了。
王琼紧闭着双眼,身体横在一截破碎的短木上,面容苍白。
韩珺毫不犹豫地向他奔去,甚至都忘却了御剑。
韩林冷眼看着,手指紧握着族勋,眼底闪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几息。
他抬手指着王琼,嗓子已经吼哑了:“来人,把王琼捞上来。别让珺公子下水了。”
-
韩珺抱着昏迷不醒的王琼,跪坐在河边。
肖兰时费力扯掉身上最后一条水草,骂骂咧咧走上来:“请问,是谁破的千罗阵?是谁斩杀的河妖?他在河上没有力气地飘,那么长时间,怎么就没有人来慰问慰问这个英雄?”
忽然间,韩珺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多谢。”
肖兰时唇一抿:嗯。现在你顺眼多了。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那我问你,这河妖和元京有什么关系?”
韩珺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肖兰时:“不然你以为我站那么高,偏要问谁骂我是在干什么?玩吗?刚才韩林说了两遍「您是金麟台的,更是肖家的,有些道理,自然比我要更懂。」我想知道,我应该懂什么?我应该明白什么?”
话音落,韩林一众拥上来。
他手握族勋,面色冷峻:“珺公子,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吗?”
韩珺望向肖兰时:“烦请你把王琼送回督守府。至于你说的事——”他站起身来,“去问卫玄序吧,一切都是源他开始,理应他比我更清楚。”
紧接着,韩氏一行人便御剑离去。
地上王琼依旧昏睡不醒,张着呼吸的小口,呓语道:“阿珺……阿珺……”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睡颜。
我千辛万苦地把你从河妖嘴里救出来!
一想到韩珺让他去问卫玄序,这不就是得又回不羡仙吗?气鼓鼓从那里走都走出来了,又要回去!
那不成离家出走的小孩了吗??
王琼还舒舒服服睡着:“阿珺珺。”
气得肖兰时踢了两脚。
第38章 全凭您心情
督守府。
肖兰时提着昏睡的王琼,叩响了督守府的大门:“喂,开门啊,我带你家王琼公子回来了。”
静默几息,大门紧闭。
王琼被提着衣领拖在地上:Zzz
眼前漆黑的虎头门钉静默和肖兰时对视。
砰砰。
肖兰时又喊:“开门啊!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快开门!快快快快快开门!快——”
哗啦——
门被猛然拉开,一个小厮醉眼惺忪:“小倩……你来啦……”说着,伸开双臂撅着嘴就要往肖兰时脸上亲。
肖兰时立刻眼疾手快举起王琼:“是你小琼回来了。”
小厮还醉着,一愣:“小琼?”流畅地张开了双手。
肖兰时把王琼朝小厮肩上那么一摞,拍拍手。
“行了,你家公子就交给你了,我先……”
忽然,一阵哭天嚎地从督守府里传出来。
“王昆!你个杀千刀的!都怪你天天怪他管他,要是我琼儿有半分差池,我拼上这条老命也跟你没完!”
“夫人!夫人!您先回屋去吧,琼公子定然无恙。”
“快!快!集合队伍,快快随家主去寻琼公子!”
紧接着,王昆怒喝一声:“给我找!”
砰!
督守府的大门被他一脚踢破。
肖兰时愣在原地,看着浩浩荡荡集结好的王家队伍。
王琼趴在小厮肩上:Zzz
静了两息,王夫人一把推开王琼,哭着扑上来:“琼儿,琼儿,你怎么了这是?琼儿?”
肖兰时:“琼儿他睡了。”
王夫人搂住王琼,转头问:“你是什么人?”
肖兰时:“我?我是小倩。”
小厮一僵。
肖兰时如是将哭河畔的事情告诉了王昆,可他没想到王昆的脸色越听越沉,让肖兰时觉得下一刻那长剑就要砍上来。
他得赶紧溜。
“那,没什么事,就先走了啊。”
刚下一台阶。
“慢着。”
肖兰时眉头一皱。
转过来的时候,王夫人泪眼婆娑,满眼感激:“多亏小倩你救了我家琼儿,为表感激,若不嫌弃,请到府上来住上几日,可好?”
肖兰时连忙摇头摆手加后退:“不了不了,小倩改日再来。”
可王昆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肖公子大名早有耳闻,早就想邀公子到府上一聚,择日不如撞日,还请公子不要嫌弃。”说着,往前一推。
肖兰时差点一个踉跄。
这明明夹带了点私恨在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王昆从来就是个记仇的人,今天肖兰时又当着萧关那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脸,他肯忍气吞声才怪!
想来想去,肖兰时脑子里只有一个王昆要把他拉进去生吞活剥的画面。
他干笑道:“这么晚了……”
王昆:“不打扰。”
肖兰时笑容一僵,旋即:“我有点困了……”
“督守府里有房间。”
肖兰时暗道不好,本想撒腿就跑,一下台阶,就被人牢牢抓住胳膊。
时空静止了。
他瘪着下巴,倔强挣脱两下。
在他身后,王昆幽幽开口:“怎么?肖公子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若是有,不妨开口。所有的不方便,都能变得方便。”
肖兰时:。
王琼:Zzz
“……我有开口的机会吗?”
-
未几,肖兰时就被王家人簇拥着进了督守府的院子。
院落里布置地四四方方,大致的布局和千钟粟的构造很像。这也难怪,毕竟督守府本身就是韩家建的,现在的王家算是把人家赶走了再占的地盘。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督守府钟楼上的巨钟沐浴在月光底下,相比白天,更显得多了一分庄严的神圣。
几只飞鸟结群从古钟侧旁飞过,鸣起的啼叫成了划破月影寂静的一道长痕。
“肖公子。”
肖兰时转过头,见王昆正站在他身旁,也仰目望钟。月光从天上落下来,照耀在他满头银白的花发上,像是撒了银霜般闪闪发亮。
王昆看向他,语气变得柔和:“今晚多谢肖公子了。”
肖兰时打量着周围,院落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二人:“怎么?督守非要把我拉进来,是准备在这时候下手?”
“肖公子说笑了。”
肖兰时双手环抱:“说笑?我不敢跟督守说笑。哭河里明明有妖物,可督守却当着萧关的面,信誓旦旦地作保,任由河妖屠杀村落。这样的好手段,我都不敢和督守多说两句话呢。”
王昆眼底略显悲凉:“不是我不想除,是除不掉。”
闻言,肖兰时笑起来:“除不掉?督守和韩家弟子说的是一样的话啊。”他指了指这院落,“一样的族勋,一样的院落,连御剑的姿势都是一样的。河妖是最不好铲除的一种妖类,费钱费力,现在正是督守和韩家夺权之际,自然,一般人怎么会去再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闲情。”
王昆站在原地静听,没有开口反驳一句。
安静得肖兰时都有些惊讶。
良久,王昆缓缓开口:“的确如此。”
“可王韩两家分别盘踞城东城西,就像是有把刀将萧关分割成了两块,王韩两族就必须撕咬出赢家。”
肖兰时:“所以?督守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王昆答道:“肖公子和卫公子走得很近。”
肖兰时一皱眉:“哈?”
王昆顿了顿,又说:“肖公子也知道,卫公子和金麟台关系紧张,这实属罕见。”
“所以?”
王昆向后退了两步,缓缓弯下腰背,双手环叠,高于头顶。
这算是大礼。
“还请肖公子看在卫公子的面上,勿要插手河妖一事。”
啪。
肖兰时双手握住王昆的双臂,没让这礼落下来。
他平静地盯着王昆,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王昆非要拉着自己进督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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