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一群人,把莫丰收和戚染花都吓了一大跳。
黄小莺长得斯文清秀,被身后的哥哥们更是衬得娇小弱气。
她进门就拜,嘴里喊着:“公爹万福!婆母万福!媳妇给您二位磕头了!”
这么多人看着,莫丰收夫妻只得摆了笑,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戚染花也赶紧拉她起来。
莫三财又领着黄小莺给莫大宝夫妻磕头。
大宝可不会做面上功夫,他想来知道这个弟弟不怀好意,真是看到就烦,于是抬头望着天,瘪嘴哼哼,既不回礼也不拉人。
刘红妹见他这小家子模样,心里别提多懊恼,只得自己笑盈盈把妯娌拉了起来,又扯了三财一把。
莫三财小心扶着妻子起身,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
兄弟两个,真是高下立判。
舅佬们从车上拎了两个袋子放在门后,也上来见礼。
有好事的悄悄摸了摸袋子,鼓嘟嘟,个个拳头大。
以他多年的经验,袋里装的不是萝卜就是薯子,更大可能是萝卜,旁人得了他的话,马上传给另一个听。
很快,站在最后的莫非和冬冬也晓得了,莫三财的岳家背了两袋萝卜来走礼。
人群还在窃笑,就听莫三财的大舅佬开口说:“亲家公,亲家母,几天前我妹子嫁过来,可惜你们二位忙,没有到场,是我们怠慢了。”
说得像是三财嫁去他们家一样。
哄笑声更大了,莫村长回头瞪了几眼,才寂静下来。
大舅佬也朝大伙拱拱手,继续说:“得亏姑奶奶和表叔表婶坐了上位,婚事办得还热闹,不算亏了他们小两口。三财如今在染坊当伙计,妹子跟着他,我们做大的,也放心了。”
“只是,如今小两口成了家,以后吃喝拉撒住,都得自个管。想着他们都是两手空空,我们就和姑奶奶商议了,帮他们在镇上赁了个小屋,我妹子的嫁妆也已搬进去了。不过......”
大舅佬侧头看了看原先定给莫三财的那间角屋,风吹雨打,更比从前破旧了许多。窗纸破了个洞,透了些许光进去,隐约只见里头塞了不少东西。
戚染花心突突跳起来,夫妻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祥的预感。
“不过,我妹子的嫁妆只管了她用的。我们想着,原定亲时,亲家也说了,这边会置办一套家用,不如就搬了过去,不至于浪费不说,也省得小两口再花钱。二位说呢?”
莫丰收皱着眉,想了想说:“不会浪费,留着世财可以用。”
“哦?世财小兄弟大约不会用了吧?”大舅佬偏头看向其他兄弟,故意大声问:“他不是说被家里赶出去了?”
几个兄弟都点头。
三财则缩在舅哥们身后,红着眼眶,仿佛他是迫于无奈被挟裹而来的。
莫大宝忍不住嚷起来:“哪个赶他了?白吃白喝我这许多年,还不够?”
戚染花也是脑门直跳,和莫大宝几乎同时开口:“哪个说给他置办的?这家当都是我大宝的!”
听了母子两的话,连莫丰收都皱起眉,村民更是哗然,看来二凤那句“大哥大嫂要独霸家财”不是空穴来风哦......
刘红妹脸红得恨不能钻进土里,这样的心思为何要大声嚷出来?说出来脸上有光?闷声发财不晓得吗?
她咬牙切齿拉着莫大宝往后缩,这种事,他们夫妻如何能上前!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莫二凤看着大哥被大嫂连掐带拉,扯到墙沿上,更是倚着门框冷笑不止。
鼻涕虫,软气包,蠢笨如猪,这可真是莫家的好大孙儿呢!
大舅佬听了他娘俩的话,则不疾不徐,不气不恼地说:“亲家母莫说气话,都是亲生的儿子,还能说全部单给哪个?我晓得,你是不忍他少小离家,以后也不能长奉身边,怕儿子离了心。我来做个保,你放心,三财若敢不认爹娘,我把我儿子赔给你们!”
大伙笑得止都止不住了,无论村长如何瞪眼,一个个嘴张得仿佛要吃人。
莫清澄更是双手捂嘴,怕自己的猪叫把别个吓到,莫非和冬冬也乐得不行。
这大舅哥看着斯斯文,说话也和气,却是绵里藏刀,骂人不带脏字的。
戚染花差点被他伤出血,只管说:“反正没东西给你们搬,如今人也见过了,家里不留你们,我和他爹就不送了!”
“不搬别的,就拿几样三财屋里的家用,这许多人看着,我们还能把你屋搬走不成?”几个舅佬也很强硬。
戚染花拉了几下莫丰收没拉动,只得自己跑去堵在角屋门口,总之就是不让搬东西。
分家这事,父母给什么不给什么,外人不好抽手,可做舅佬的却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你若真是穷也罢了,可高屋阔院,地丰粮足,之前又是承诺过的,如今一文不掏,哪里说得过去?
莫村长对跟过来的老伴使了个眼色,兰婶立刻会意。她走到一旁扯了扯黄老嬷的胳膊,老嬷明白了她的意思。
黄老嬷颤颤巍巍凑上前,“花妮喂~~~都是儿子哦,把他一点点,他记你们一辈子的好!丰收,你上代就你一个,你没尝过偏心的苦,何苦为难自己的娃儿咧?如今,一个两个都走了,你不想想以后?”
几个妇人也纷纷开口:“是哦,原先都说定给他的,你就让他拉去用罢。”
“屋头有的东西,搬就搬了,又不是要你花钱现打给他们!”
“给亲儿子几样家用,也不是要你掏多少金银出来。”
“这样犟着,才真叫儿子离了心!”
“就是!塞进角屋里的,可不是些不用的物件?宁可烂了,也不叫儿子用?”
......
戚染花有苦难言,那屋里除了一些破旧杂物,剩下的可都是家里要用的好东西啊!
因着年底总有人摆酒,过年时家里来客多了,借桌椅板凳、杯碗碟筷的也有,又有些不可言说的防范“那个”的心思在,她腊月里就把那些好件儿统统锁进了角屋。
家里年夜饭都是在一条缺了腿的案桌上吃的,人人手里的碗更是缺口连缺口,她自己还差点被割破嘴角。
想来是她做错了,年夜饭吃得不顺,才导致流年不利,这才三月呢,就有三个儿女跳出来作对!
难道后面就轮到她的大宝,或是丈夫了?
望望仿佛失了神的莫丰收,再看看缩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长子夫妻,戚染花忽然被抽了骨般,顺着妇人们的拉扯就让到了一旁。
舅佬们搬得气喘吁吁,却是越来越有劲,屋里有什么抬什么,再不是他们说的“只搬几样家用”。
若不是牛车装不下,恐怕角屋都要被拆了拉走。
莫非看着牛车的轴印越陷越深,都忍不住咋舌,莫三财可真是不得了,哪怕不看他媳妇,单看几个舅哥,也值得牢牢抓住这门亲事。
随着牛车的远去,人群也从莫丰收家门口散去。
今日发生的事情,恐怕也会如当年莫非出户一般,在瓦山里流传许久吧。
谷雨那天,莫非和冬冬说起,去年这日,他和莫村长去小瓦河说定了冬冬,晚上回来睡不着,出去搬了半夜石头。
冬冬觉得甚巧,两人应该做点什么纪念一下。
正闹着,莫清澄上门报喜,他大哥的次子良柏出生了,老爹老娘请莫非夫夫后日去吃三旦酒。
说吃酒,当然只是便饭。
莫村长家中存粮无多,乡邻亲朋也颇为艰难,摆酒即为难自家,也为难他人,所以一切简化,只摆两桌便饭招待亲友。
清澄一走,莫非二人就开始琢磨起要送什么,鸡、蛋必是少不了的,过年时买的布料也还有几尺,东西都是现成的。
冬冬装着鸡蛋,说:“四十来个蛋,都送过了怕婶子会说多,那就让婶子帮忙孵几只小鸡出来。”
“那再好不过了!”莫非欣然应允。
天暖后,饿了一冬的鹰子黄皮们都出来了,个个凶残得很。
如今家里母鸡只剩七只,孵了小的出来才好接上呢。
“养到年下,二嫂子三嫂子坐月子将好的。”
“唉,不晓得清潭哥可有好消息。”冬冬颇为他担心。这时候,想必他夫妻心里有些难受了。
莫非也黯然:“嗯......”
不过他们想多了,隔日到莫村长家,不说清萍和清澄红光满面,清潭憨实的脸上也是笑意满满,他妻子钱增也比以前话多了。夫妻跟着忙前忙后,招待亲友,一点看不出为难和嫉妒。
夫夫原以为是钱增开了怀,悄悄问兰婶,是不是要再拎只鸡来?
兰婶无奈地笑笑,说老三夫妻没有动静,只是清潭心大,从不忧心,他还说没有就没有,所以他们一家就不催不问了,如今钱增也慢慢踏实下来。
“他大哥大嫂也说了,若老三家的十年八年还不生,不嫌弃的话,以后把良柏过继给他们。”兰婶说。
“不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莫非宽慰她。
兰婶点点头,只是看着他夫夫仍是有些忧虑。
莫非晓得,这份忧虑是为他和冬冬而起的,清潭还有兄弟帮衬,他和冬冬可是真要绝户的。
不过......他扭头看了看冬冬,冬冬也看着他,两人不约而同摆了摆头,一齐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冬冬问莫非:“若是澄子哥以后儿子多,你想不想......?”
莫非把独轮车推得飞快,大声说:“不想,从来没想过!咱们好吃好喝做到老,动不了就一块躺到床上,自己点把火,连屋带人一起烧。烧完,风吹扬了就扬了,雨打湿了就湿了,不分彼此,好不好?”
冬冬正面对着他,大声回到:“好!”
“我们活着,就守着自己的小家小业,过自己的日子,死后,也不用别个操心!北山脚,谁想,谁就去!没人想,就让它回到从前!”
两人齐齐大笑,迎着三月的春风,绕过满目翠绿,欢欢喜喜回家。
作者有话说:
完结!
哎呀哎呀,好不容易写完了这篇初作!非常感谢大家的阅读,这也是我能坚持下来的动力!期待下篇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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