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绪子觉得无趣，可还要耐下性子应付。
聊完最近新出的俳句集，屋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玲是仆人，这种情况也不好插嘴。
没想到，竟然是羽生雪泽先打破了沉静的气氛，他温声道：“可要一起出去赏雪？”
藤原绪子自无不可。
她从帘幕后出来，才看清楚了羽生雪泽的容貌，脚步滞了一瞬，又恢复平常。
‘徒有皮囊。’藤原绪子在内心评价。
天气变得快，屋外已经是艳阳天，冬日里是恰恰好的暖和。
藤原绪子比羽生雪泽低半个头，但不妨碍她能看清身边人的动作神情。
看出他是有什么私密话想说，藤原绪子一个眼神，玲不动声色的带着几个侍从退后了几步，避免打扰到主子们谈话。反正在一个院子里，视野范围内看得见，不怕传闲话。
身旁的病弱贵公子似乎有些犹豫，抿着的唇显得局促又腼腆。
藤原绪子倒是想瞧瞧他要说些什么。
大概是什么“一定会好好待你”或者对她的一些夸赞，想想就令人恶……
“等我死了……”
藤原绪子脚步一顿。
嗯？！！
他说什么？
另一边的羽生雪泽还在斟酌自己的话，他早就察觉到身边的贵女不是很喜欢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也很苦恼，这是父亲给他定下的，甚至整个家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婚约的，从一开始，父亲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或者说就是知道他要拒绝才瞒着他。
他很清楚父亲是怎么想的，是怕他熬到最后都是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是怕他被外面的人说闲话，病秧子没人愿意嫁，还有就是想让他留个后。
这，简直是……
羽生雪泽知道这有些大逆不道，可他想骂人。
深呼吸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无论那时候，你有没有嫁过来，羽生家都会帮衬着你。”
“没有嫁过来，倒时候有些什么风言风语，羽生家会帮忙压下来。嫁过来，等风头过去，是继续留下还是离开都随你。”
“当然，这是比较坏的方向。在此之前，我会努力和家里商量，能不能退婚，就说我命不久矣、品行不端，不想拖累你，什么都好，不会连累你的名声。”
羽生雪泽轻蹙眉头，这件事不容易解决，毕竟涉及两家人，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藤原绪子，他前面那些话都显得有些理想化了， “总之，你不用太担心。”
两人停在廊檐下，藤原绪子将他的愧疚看得真切，不似作假。
一时心绪难平，五味杂陈。
她还真没想过羽生雪泽会是这种性格。
她可是知道羽生家的家主，朝上有名的老奸巨猾，底下大儿子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竟然还能养出羽生雪泽这种性格，真是难以置信。
“你就没考虑过你到时候可能还活着吗？”藤原绪子轻声说。
羽生雪泽仰头看檐下的铜铃，笑得坦然，不见怨怼，“有些难。”
“但为了明年的春花，我会努力的。”
“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赏花宴，每年城郊外的樱花都开得极好，溪水环绕，不少人都喜欢在那里游玩。”
漂亮的笑晃得她眼花，藤原绪子撇过头，“我不爱那些软乎乎的东西。”
“那藤原桑喜欢什么？”
“喜欢刀剑、兵书、围棋。”藤原绪子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羽生雪泽的表情。
未曾想，羽生雪泽的眼睛越听越亮，他毫不吝啬夸赞，“藤原桑好厉害！”
“我身体不好，重的刀剑根本拿不起来，兵书这类书也从未看过，只有围棋还算擅长，若是有机会，我们一起下下棋也是好的。”
夸赞的辞藻不算华丽，却难得真心。
藤原绪子没发现自己嘴角略微上扬，她从未在这方面得到过夸赞，很久之前，她甚至要瞒着父母才能摸一摸刀剑，夸奖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明明哥哥们就能随意摆弄，不过是……
藤原绪子甩掉脑海里的阴暗想法。
“下次吧，一起下棋。”
“好。”羽生雪泽笑着回应。
未婚夫妻不能在一起待太久，时间一到，羽生雪泽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约好冬雪消融时便再见一面。
玲紧随藤原绪子身后，感知到自家殿下心情不错。
她小声问：“殿下觉得羽生公子如何。”
藤原绪子表情平淡，看不出喜恶，“一般般。”
玲低头忍笑，心中惊叹：‘公子厉害！’
第27章 系统躺赢的第二十七天
等那下一次，便等到了冬衣褪去，春水融融。
季节转换的时候最容易生病，羽生雪泽卧病在床，只能托人传信表达歉意。
藤原绪子放下手中的信纸，有些意兴阑珊，蹙眉问道：“这病生了多久，怎么还没好？”
“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哪有那么容易好。”玲为空杯续上茶，低声道：“还有人说，是羽生家偷偷做了些不道德的阴私事儿，三公子遭了妖魔的手段，被吸了精气，这才一直病怏怏的，怎么治都治不好。”
“胡说八道。”藤原绪子最是不屑这种说法。
“什么都能推到神灵鬼怪身上，也没见日日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还有那恨不得将身边围个七八圈人的，还不是被掏了心肝。”
藤原绪子捧起热茶，氤氲热气让她的神色变得不明，“求人不如求己。”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玲发出疑问的声音。
“没什么。”藤原绪子接着说，“我让你做的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那阴阳师就安置在郊外的宅子里，他问您什么时候去见他。”
“等我那未婚夫好了，我要和他一起去郊外赏花。”
玲俯首，“是。”
“对了，”藤原绪子轻咳一声，“让人送点东西给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抠搜呢，未婚夫生病了也没一点儿表示。”
“听殿下的。”玲笑道。
春上梢头，院子里冬日枯黄的树也缀满了如星的绿意。
羽生雪泽刚喝完一碗药，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雪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不用动脑子想，羽生雪泽就知道是谁来了。
侍女把药收下去，行至房门口，半掩着的门就被人一把拉开。
一身湖蓝狩衣的青年大踏步着进来，手里提着盒糕点，朗声道：“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一屋的苦味也被驱散，羽生雪泽对上那笑意盈盈的苍空蓝眸，忍住翻涌上的咳意，笑着回应：“那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五条恒打开食盒，里面是各式花样的糕点，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他指着这些糕点一个个介绍：“这是桂花馅的，这是牛奶味的这是……”
“我的厨子可是做了好久呢！”五条恒一脸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做的呢。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羽生雪泽夹起一个绿色团子样式的糕点，一点苦涩而后回甘，有说不出的清香，口感软糯。
不是一味的甜腻，但也很好解了草药那酸苦古怪的味道，吃得羽生雪泽眼前一亮。
五条恒一看就知道他喜欢，“怎么样，喜欢吧。”
羽生雪泽点头赞同，将碟子推向五条恒，“一起吃。”
“给你准备的，我不吃。”
他撑着脑袋，雪白的长发落在身后，嘴里哼哼几声，说道：“看我对你好吧，不像你那个未婚妻，你病了这么久也没一点儿表示。”
羽生雪泽好笑得看了他一眼，“藤原人不错，再说了，前两天藤原家还送了药材过来呢。”
“你看谁都觉得不错，在你眼里哪有错的人啊。”五条恒嘟囔着。
他观察着羽生雪泽的脸色，脸上病态的苍白比前几日要好些了，唇也是白的，整个人跟一张白纸似的，瘦销脆弱得可怜。
“好的怎么样了？”
羽生雪泽又夹起一块糕点，“我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反反复复，有时候严重，有时候轻，这次只是看着来势汹汹，过个几天就好了。”
“倒是你，之前拔除咒灵的时候受了伤还到处乱跑。”
“那点伤，几息就好了。”五条恒不以为意。
“自己的身体还是要注意点。”
“好好好。”五条恒满口答应。
“还不是冬日里的大雪，下了许久，有些平民的家都被雪给压塌了，有些小路都被堵住了。京都内还好，外面某些地方还闹起了雪灾，路边甚至有冻死的尸体。”
“人心惶惶，那些滋生的负面情绪便养出了咒灵，别说我，其他咒术师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这些羽生雪泽也知道，当时羽生家捐了不少被褥粮食，只是他被困在家里，外面的官员也是报喜不报忧，虽隐隐约约听见些风声，但具体就不清楚了。
对于羽生雪泽的感叹，五条恒像是被哪句话戳中了笑点，哈哈哈笑个不停。
他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 ，才接着说：“确实，那些个官员怕我们担心，专是报喜不报忧，倒也难为他们了。”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你们羽生家，不然还要严重些。”
羽生雪泽疑惑地看着他。
五条恒解释：“因为你们家最先做出行动，而且捐的东西又全又多。你是知道的，那些贵族最好面子，有你们家打头阵，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落下乘，所以捐的东西是一个比一个多。”
“天皇对羽生家可是多加赞赏。”
羽生家这么积极其实和羽生雪泽也是有关系的，他父亲也没什么特殊的意图，只是想给自家体弱的小儿子积点福分。
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有个病弱的小儿子，这也是一片慈父心肠，他们私底下都不好意思说他讨好天皇。
“光是夸赞了，也不知道给你换门好亲事。”
这话就不讲理了，堂堂天皇哪里会管这种事。
“你对藤原怎么这么多意见，你见过她吗？”羽生雪泽也是纳闷。
五条恒嘴硬：“之前在宴会里远远瞧过一眼，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话在外面可不许乱说。”羽生雪泽轻轻敲了下五条恒的脑袋，“你这好眼力还是留着给你自己选妻子用吧。”
“怎么又说到我了。”
“大长老对你的婚事急得不行呢。”
“他们就是爱瞎操心。”五条恒不知想到什么，瞬间坐直，瞪圆了眼睛，“他不会来找你了吧！”
羽生雪泽抖了抖袖子，掩唇轻咳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啊，那老家伙竟然还找到你这来了。”五条恒气鼓鼓地抱胸，打定主意等会儿回去就把大长老的屋顶给轰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是老糊涂了。”
“大长老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和你提点两句，让你对这件事上点儿心。”羽生雪泽尽量给可怜的五条大长老找补。
五条恒：“那你觉得呢？”
“自然是以你为主，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五条恒满意了。
他也没什么见外的意识，绕到羽生雪泽那边，头一后仰，大长腿伸直，脑袋就枕在了羽生雪泽的腿上。
明明羽生雪泽还是个病人呢，
但羽生雪泽也喜欢他这个态度，比把他当作那一抿就化的雪，整日担忧怕他磕碰着好些。
美人不管什么角度看都是美人。
五条恒看看羽生雪泽优美的下颚，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还不忘捞过羽生雪泽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羽生雪泽任由他动作，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比前年瘦了些，可见是冬日的时候累惨了。
他看着也心疼，一只手按着头皮，和以前一样给五条恒缓解疲惫。
“我等会儿让厨娘给你做点儿吃的，吃了再回去。”羽生雪泽柔声道。
五条恒沉溺在温柔乡，舒服的压根不想回去。
但羽生雪泽要养病，他肯定不能一直缠着他。
哼哼唧唧两声，算是回应了。
厨娘熟悉五条恒的口味，做的都是他喜欢的。
五条恒用了餐，赖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回了家。
他一进五条家门，就瞅着五条家大长老往他这边走，不想也知道他要叨叨什么。
“家主啊——”大长老叫道。
五条恒停住脚步，大长老如果敢说些他不爱听的，就算雪姬给大长老说了好话，他也要把他屋子房顶给掀了。
大长老还不知道自己的屋顶已经岌岌可危，“春日郊外有赏花宴，到时候您不妨去瞧瞧，京都不少贵女都会前往，说不定就有个看顺眼了。”
“啧——”五条恒刚要回绝，忽然想起羽生雪泽喜欢花，等赏花宴开了，羽生雪泽的病估计也好些了，那些家伙肯定会递邀请贴，雪姬大概率也是会去的。
嘴里的话转了两圈，五条恒答应了，“行吧，到时候我去看看。”和雪姬一起。
大长老不知道五条恒心里想的是什么。
脸上褶子笑得跟风干的橘子皮似的。
大长老心想还是羽生家那位有用啊。
看着五条恒说完就走了，还是满脸欣慰。
这几年，五条家的大长老是真的愁啊，他不明白，家主在外的名声那可是风流浪子，出了名的喜欢长得好看的，天天流连在美人堆里，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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