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短暂地慌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急中生智,起身来到凌嘉树身旁。
他伸手握住凌嘉树的手腕,与他四目相对,强作淡定地开口:“你很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吗?”
凌嘉树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思绪不由自控,随目光一起,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肌肤相贴惹起格外细腻的触感。
乔颂的手指修长莹白,指肚的边缘泛着一点浅淡的粉色,恰到好处地冲淡了他本来的疏离与清冷,给人以柔软可怜的错觉。
凌嘉树视线落在乔颂的指尖,呼吸不由得一滞,小臂肌肉绷成紧致的线条,手指很轻地蜷缩了一下。
两人的肤色差很明显,带来的视觉冲击不可小觑。
而属于乔颂的微凉体温也仿佛穿透了肌肤表里,直接导进凌嘉树的心头,愈发加重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击力。
凌嘉树难以自持,心跳如鼓。
虽然谈不上失态,但至少算得上是失控了。
这种失控让凌嘉树感到烦闷与懊恼。
但他没有叫乔颂松开,只是暗自压下心头涌现的躁动,轻蹙起眉头。
安静几秒后,凌嘉树强迫自己淡定,将目光从那只胡作非为的手上移开,抬眸对上了乔颂的视线。
乔颂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抓住一个恐同直男的手腕不松手……实在是很危险的举动。
他心头一跳,连带着指尖都颤了一下,先是把人抓得更紧,下一秒又突兀地放开。
乔颂退开了半步,低声向凌嘉树道歉:“抱歉,我——”
“没事。”凌嘉树打断他,与他对视片刻,又说,“我不在意。”
“……”不在意什么?
不在意他的触碰吗?
乔颂琢磨片刻,才明白凌嘉树那句“我不在意”,是在回答他刚才提出的问题。
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那正好。
乔颂顺势说道:“那就别看了,浪费时间。”
尽管乔颂已经很努力地隐藏起自己的慌张,可凌嘉树还是觉察到了。
说不清是什么顽劣的心理在作祟,凌嘉树突然就想逗一逗乔颂。
他故意捏着手机不放,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淡淡道:“没事,不差这几分钟。我有点好奇他们是怎么说的。”
“……没必要,看着很无聊。”
凌嘉树不为所动。
乔颂只好想破脑袋继续劝:“其实,也不全是好话……”
凌嘉树剑眉一挑:“是么?那我更得看看了。”
“…………”
乔颂心如死灰,已经开始思考什么颜色的棺材板和自己更配。
第05章
关键时刻,凌嘉树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声。
解锁屏幕一看,是程袁发来消息,问用不用从食堂给他和乔颂带午饭。
凌嘉树动动手指,快速回复两个字:【不用。】
回完消息,他随手将手机搁到桌上,抬眼看向乔颂,漫不经心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在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的确没必要。”
乔颂本来一脸生无可恋,听到这话,一个仰卧起坐又原地活了过来!
“是啊。”
他表面淡定地点头应和,心里却慌里慌张地嘀咕——
我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好险啊。
————————
有惊无险捡回一条命后,乔颂和凌嘉树在宿舍里各忙各的,整个上午都相安无事。
临近中午时分,凌嘉树敲完最后一行代码,将python文件保存到桌面,顺手发了一份到程袁的微信上。
抬手揉揉酸痛的脖颈,凌嘉树转过半个身子,看向乔颂。
乔颂搬个宿舍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感觉有点累,正靠在椅背上发呆。
凌嘉树率先开口打破寂静,问乔颂:“都收拾好了?”
乔颂听见他的声音,将放空的思绪拢了拢,回头答道:“嗯,差不多整理完了,还剩下一点儿明天再说。”
凌嘉树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乔颂:“吃午饭么,一起去食堂?”
乔颂下意识地回答说“好”。
可话刚一说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
……大家正在论坛上热火朝天地讨论他和凌嘉树的事,这个时候一起去食堂,他到底是嫌“诉讼CP”热度不够高,还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乔颂不想惹麻烦,于是决定反悔。
在凌嘉树收拾准备出门时,乔颂给远在俄罗斯的好友夏喆发了一条微信。
乔颂:【醒了吗?醒了给我打个语音。】
岚城中午十二点,俄罗斯那边是早上七点钟。
乔颂知道夏喆一般不睡懒觉,所以才找他求助。
很快,他收到了夏喆的回复。
夏喆:【?】
乔颂:【没时间解释,快点儿打给我,着急演戏。】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关键时刻绝对不掉链子。
夏喆二话没说,直接微信给他弹了语音过来。
乔颂接通语音,自顾自地演起来——
“喂?”
“啊,我们约的是今天中午吗?”
“抱歉抱歉,我忙忘记了……”
“你都到了啊?”
夏喆听着乔颂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快要在电话里笑疯了。
乔颂完全屏蔽他魔性的笑声,继续认认真真演戏。
“我这就过来,给我十五分钟。”
“好,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乔颂抬头看向凌嘉树。
凌嘉树刚才听见了他打电话,“你中午约了人?”
“是啊,抱歉,可能没法跟你一起去食堂了。”
“没事,你先忙。”
乔颂点头说“好”,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又听到凌嘉树说:“明天俊明回来,人齐了晚上一起聚个餐?”
乔颂:“……”他能拒绝吗?
显然不能。
乔颂想不到理由拒绝正常的宿舍聚餐,握着门把手安静两秒,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好。”
————————
乔颂出门后,宿舍里安静下来。
虽然没能一起吃饭是有点失落,但凌嘉树没想做一个跟踪狂。
他走到窗边,靠着窗台往楼下望。
大概三两分钟后,乔颂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正是午饭时间,宿舍楼下人来人往。
乔颂清瘦高挑,气质清俊卓然,皮肤白到晃眼,无疑是人群之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隔着六层楼的距离,凌嘉树看不清乔颂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异于寻常的心跳。
数不清今天第几次出现这种感觉了。
他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的烦躁,再到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了。
凌嘉树垂眸望着乔颂一步步走远的背影,思绪纷纷扰扰。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生产生悸动的感觉,可如果这个人是乔颂的话,他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等到乔颂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不见,凌嘉树收回视线,准备出门。
从书桌上拿起钥匙时,他动作一顿,想到了什么。
钥匙。
乔颂好像还没有603的钥匙?
凌嘉树轻抿薄唇,指尖捻了捻钥匙的边缘,心里有了主意。
————————
乔颂一个人来到岚大校门外,穿过马路,到学校对面的步行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餐厅进去。
他到前台点了一份单人套餐。
两菜一汤,一碗米饭,饭菜的分量给得都很足,乔颂饭量小,这些够他一个人吃三顿。
套餐里还带了一瓶饮料,不过乔颂并不打算喝。
他从前台旁边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付过钱后,又跟老板要了一个空碗。
回到餐桌,乔颂倒了半碗水,每一口菜都要在清水里涮过再吃。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夏喆在微信上一顿狂轰乱炸,未读消息已经堆到了三十多条。
夏喆:【什么情况啊?】
夏喆:【那个傻逼还在骚扰你?】
夏喆:【不是说要搬宿舍吗,搬出去了吗?】
夏喆:【兄弟,醒醒,回个话!】
夏喆:【嗨,在吗?】
夏喆:【[挺急的,在线等.jpg]】
夏喆:【[急急国王.jpg]】
乔颂从上到下扫完所有未读消息,动动手指给夏喆回复:【不是那个。】
夏喆那边“正在输入”两秒,发过来一个灵魂拷问:【又换了一个傻逼?】
乔颂:【……这个不是傻逼。】
夏喆:【卧槽?有情况?】
乔颂:【没有,别乱猜。】
夏喆:【肯定有!!你刚才明显就是躲人,现在又巴巴地帮人说话,所以你是紧张害羞不好意思跟人一起吃饭啊?】
虽然夏喆的猜测挺符合逻辑,但和事实却相差甚远。
乔颂回复:【都说了没有。】
夏喆又开始输入。
乔颂叹一口气,干脆敲下四个字:【他是直男。】
夏喆瞬间停止了输入。
乔颂慢悠悠地涮着菜,单手打字,又补上一句:【而且他恐同。】
夏喆彻底无语了:【……兄弟,咱就是说,你身边难道就没有正常人吗?】
乔颂想了想:【也有正常人。我今天刚搬了宿舍,现在住的四人间,另外两个室友似乎都挺正常的,只有这一个恐同。】
夏喆:【[猫猫叹气.jpg]】
夏喆:【这回明白你为什么要躲了……要换了是我,我估计能当场表演一个再次换宿舍……】
夏喆知道乔颂是Gay,而且夏喆本人也是Gay。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最了解乔颂,那毫无疑问,一定是夏喆。
说起来,他们两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乔颂五岁那年开始学钢琴,带他的师父名叫梁秋阳,是国内有名的钢琴演奏家。
老梁这个级别的钢琴家轻易是不收徒弟的。
但乔颂出身于音乐世家,他的母亲和梁秋阳师出同门,如今钢琴演艺成就甚至比老梁还高。
再加上乔颂本身也有天赋,老梁也就同意了带他。
没过多久,老梁又多了个新徒弟,就是夏喆。
夏喆和乔颂同岁,音乐天赋没有乔颂高,但家里无敌有钱。
乔颂和夏喆的爸爸都是生意人。虽然他们经营的生意没有丝毫瓜葛,但这两个人之间却有着一个共通之处——都和艺术家有不解之缘。
或许人都是这样的,越是缺少什么,越容易执着于追求什么。
所以乔颂他爸轰轰烈烈地娶了一位艺术家。
而夏喆他爸则不惜斥巨资,连续赞助了老梁好几年的全球巡演……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老梁不收夏喆当徒弟都说不过去。
乔颂对此并不在意,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位新来的师弟。
可夏喆却没有乔颂这么淡定。
小富二代从小娇生惯养,一直都是全家疼爱的掌上明珠。
习惯了事事挨夸的夏小少爷,偏偏总在钢琴课上吃亏,每次曲子练得不如乔颂都会被老梁一通臭骂。
夏喆无能狂怒,处处跟乔颂作对,梁子越结越大。
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夏喆上完课发烧了,坐在老梁家楼下的花坛上,连路都走不动。
乔颂下课出来看到他烧得脸蛋通红,立刻带他去附近的医院挂水。
七岁的乔颂比夏喆还要瘦小,却还是咬牙背着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小夏喆在医院打点滴时,突然就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跟乔颂说:“乔乔,咱俩、咱俩和好吧!我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以后咱俩当最……最铁的哥们,好不?”
小乔颂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头疼地说:“好好好,你别哭了行吗,太吵了。”
这么多年了,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无话不谈,就连性取向这么私密的事情,也是互相帮助对方确认的。
夏喆一直觉得,乔颂是他认识的最温柔的人,可惜就是命不太好。
十岁之后,乔颂经历过一段极为痛苦的时期。
那几年,几乎所有人都离他远去,对他冷眼相加。只有夏喆一直不嫌弃他,陪他熬过来。
信任关系的建立是很漫长也很辛苦的事,所以乔颂格外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朋友。
高中毕业后,乔颂考上了岚大的钢琴表演系。
夏喆艺术分不够,只能花钱出国,去俄罗斯一个贵族音乐学院念钢琴教育系。
异国离得远,而且也有时差,两人逐渐都变得独立很多。
乔颂这次也不想让夏喆太担心,在微信上宽慰说:【放心,他目前对我没有敌意。】
他没敢说,凌嘉树对他没敌意是因为还不知道他是Gay。
好在夏喆也没多想,只是回复说:【那就好。】
过了几秒,乔颂又收到两条新消息。
夏喆:【不过你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恐同直男真的真的真的很恐怖,他们脑子都不正常!!!】
夏喆:【要是发现苗头不对,你就赶紧跑路!需要帮忙千万别客气,随时骚扰我。】
乔颂最后回复一句:【知道了。我先吃饭,有空再说。】
发完消息,他撂下手机,专心致志地填饱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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