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几分钟,估计是作品完工了,迟洱推开画板细细观摩一阵,满意点头,这才伸着懒腰舒缓筋骨。
后仰脖子时,蓦然看到身后坐着的陆熵,吓得他一激灵,人也瞬间弹起来,结果又因为坐太久腿麻,身体没及时稳住,往旁边一歪,腰就这么直接怼到茶几上。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过于迅速,陆熵甚至都没来得及将手伸出去。
迟洱撑着茶几,一手捂在腰间,虽然没直接叫出来,但从他被牙齿咬得发白的嘴唇,还有慢慢渗出雾气的那双眼睛,不难想象那一下撞得有多疼。
“陆,陆先生……”嗓子也夹着些颤巍巍的抖意。
陆熵看着他,俊脸紧绷着。
他真的没想到迟洱反应会这么大,本是好意不打扰他,没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
沉默了几秒,还是起身握住他的手臂将人慢慢扶起来:“疼的厉害吗,能不能动?”
迟洱被搀着坐进沙发里,缓缓吐出一口气:“谢谢陆先生。”
陆熵依然黑着脸:“谢什么,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迟雪洱摇摇头,抬起脸,眸子里水汪汪一片,却还是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是谢陆先生扶我起来,不然我现在还在地上当乌龟呢。”
落日西沉,给迟洱白皙的皮肤涂上一抹胭脂色,像是喝醉了,粉而小的嘴唇旁有两粒圆圆的梨涡。
迟雪洱很爱笑,每次笑时这两个梨涡就会出现,甜得仿佛真的有蜜要从里面渗出来。
陆熵静静看了他一会,曲起手指在他鼻尖刮了下:“花猫。”
迟雪洱愣愣,也用手背去碰鼻子,不好意思道:“沾到颜料了?很多吗?难不难看,我画画时已经很注意不要把身上弄脏了。”
并不多,只有鼻尖上一抹红,配上他这幅懵懂苦恼的表情,显得既笨拙又可爱。
陆熵故意不回答他,伸手指向前面的画板:“这是玫瑰?画的不错。”
“是吗。”迟雪洱果然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抿抿唇,眼神中有一抹羞涩:“我有一段时间没画了,刚下笔时还觉得手生,没想到出来的成果还算可以。”
口上虽然谦虚,语气中却是对自己的画技压抑不住的自信和小小得意,脸上的神采都跳跃出来。
到底还是小孩,经不得夸,陆熵忍笑,又看了两眼那副画。
“是朱丽叶?”
“对对!”迟雪洱打了个响指,兴奋到要坐起来,刚一动又不小心扯到腰,疼得他又蔫回去,激动也被打了折扣,瘪瘪嘴回答:“是朱丽叶,我照着那里画的。”
陆熵跟着他的手指微抬眼,这才注意到玻璃茶几上的长颈白瓷花瓶,里面几支朱丽叶挺立,花瓣层叠柔软,妖冶盛放。
他刚才只顾得看人和画,根本没注意花瓶里的真花。
“我自己在花园挑的,好看吧。”迟雪洱在旁边问。
陆熵眼皮垂下,嗓音低懒,透着些漫不经心:“嗯。”
迟雪洱不禁偏过脑袋看他,陆熵半卧在沙发里,单手撑着头,侧脸的轮廓依旧俊美深邃,却仿佛蒙上一层灰色的倦意,长指不时在太阳穴处轻按。
迟雪洱内心不禁感叹,这个总是西装不离身,高大强悍的男人,原来也有会累的时候。
他打量的目光实在过于好奇和直白,陆熵眼珠微动,掀起眼皮,乌沉的视线朝他压过去。
可能是难得看到他流露出这么有“人味”的一面,迟雪洱此刻竟完全没有像以前那样惧怕于他没有温度的冰冷视线。
甚至觉得现在这样的气氛说不定刚好更适合他们聊天。
“我听张叔他们说你很喜欢朱丽叶。”
陆熵也察觉出这小少爷今天似乎没有那么怕他,话也密了不少,像只叽喳的小鸟,挑眉道:“还行。”
说不上喜欢,只是习惯罢了。
能得到大佬“还行”这样的评价,在迟雪洱看来已经算是极高的认可,心里便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又多了几分把握。
“怎么问这个?”陆熵先问。
迟雪洱抿嘴一笑,上前把画板上的画取下来,转过身,对着陆熵轻轻展开。
“送你。”
没有预料到的发展,陆熵撑着头的手都顿了下,看着面前捧着画的笑容惹眼的漂亮少年,不自觉缓缓坐直身体。
“送我的?”
“嗯。”迟雪洱点点头,想通过的他的面部表情和神色读取一些信息,但显然无用,陆熵脸上冷硬如华丽钻石的面具根本就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他一下就有些不自信了,以为陆熵看不上他的画,眼睛里的光点黯淡下来,小声嘀咕着说:“当然,我知道你肯定看过无数副名师大家的作品,我这样的小儿科可能入不了你的眼,但这幅画也是花费了我一整天的心血,我腰都快坐断了,如果陆先生不想要也没关系……”
“是特意为我画的?”
陆熵突然打断他的碎碎念,抬起手指轻触画上的玫瑰,花朵栩栩如生,每片花瓣都像是真的绽放在雪白的纸面上。
画的并不差。
“是的。”迟雪洱没有犹豫地点头。
“因为我喜欢朱丽叶?”
“是的。”
陆熵看着他脸上诚挚认真的神色,眸光逐渐变得晦暗。
又过了几秒,迟雪洱举画举得手都酸了,想要放下时,陆熵却在此刻伸手接过这幅画,交接的瞬间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短暂触碰到。
迟雪洱因为身体原因,体质向来寒凉,微冷的指尖与陆熵的宽厚火热触碰到一起。
突如其来的温度把他烫得颤了一下,指尖也泛出些许酥麻。
忍不住又抬头朝陆熵看去。
陆熵已经把画完全接到手里,目光在上面细细流连,嘴角似乎抿出一点笑意。
“我收下了,谢谢。”
第10章 10
听到陆熵这句话,迟雪洱也算是把忐忑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虽然一开始只是抱着讨好协议对象的念头才送他这份礼物,但毕竟是自己辛苦一天的心血,看到陆熵愿意接纳,他除了感到开心外,竟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
也不知道陆熵夸他画的好是不是只是客套和敷衍,如果下次还有机会,他一定要画的更好一点。
他在胡思乱想时,陆熵已经把画仔细卷好收到旁边,看向还半蹲跪在地毯上的少年,垂着头,不知在走什么神。
全不知此刻自己修长的后颈完全暴露在对面男人的视野下,柔软的黑色发尾松松盖在上面,显得那截皮肤更加细腻莹白。
“迟雪洱。”陆熵低声叫他,嗓子染上一点微哑。
迟雪洱这才回身抬起头,圆黑的瞳仁玻璃珠似的透亮。
陆熵的手指在腿上敲打,对他轻抬一下下颌示意:“过来。”
迟雪洱眨眼,虽然疑惑,却还是乖巧朝他挪过去。
靠得近了,才愈发意识到男人高大的体魄带来的气势和
威慑,即使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刻意展现,却还是有种被他身上的气息密不透风包裹住的压迫感。
迟雪洱本能想要躲开,可陆熵一只手却已经轻轻摁在他肩膀上。
“别乱动。”
陆熵声线低沉,依旧没什么起伏,手背抵在迟雪洱脸侧,向旁边轻推,动作看起来虽然不那么体贴,力度却堪称温柔。
迟雪洱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得僵硬着脊背,默默等着他之后的行动。
陆熵却只是垂下目光,在他脖颈附近缓缓打量,隔着空气,迟雪洱却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皮肤好像被实质触碰到了一样,如果他能获取跟陆熵相同的视角,肯定能看到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根根竖起的画面。
男人的视线侵略意味实在太强了,哪怕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迟雪洱脑袋发懵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可能只是在检查自己过敏的恢复情况,心下微松,小声说:“你不在的时间我也有好好按时擦药,现在印子都已经快消完了。”
陆熵瞥他一眼,语气很淡:“是吗。”
说罢大手便往下,迟雪洱感到脸颊那里的束缚消失,还来不及放松,喉结却又很快被什么抵住,过于突然,吓得他没忍住小声叫了出来。
回过神后又觉得丢人,抿住唇,脸颊泛起热意。
陆熵没有在意,食指关节还贴在他喉结上,本该是有硬度的器官,他却触到了一片柔滑和细腻。
这个人,仿佛连骨头都是软的。
陆熵眸光变沉,喉咙轻轻吞咽。
“你有仔细照过镜子吗?”
陆熵嗓音比刚才又低了些,盯着他脖子上小小的白皙凸起,将手指挪开一点,又贴上去,细细摩挲上面算得上是扎眼的粉色印子。
陆熵的手其实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偏偏掌心和指腹的纹路过分粗糙,在迟雪洱的喉结上滑动时,不可避免地生出酥酥麻麻的颤栗感。
“怎,怎么了?”
迟雪洱被迫抬着下颌,尽量控制不让自己的嗓子发抖。
陆熵将手拿开,向下帮他将衣领抚平整理好,末了又用指尖在他那处印迹上点了下:“这里还很红,涂药时是不是偷懒了。”
男人将手拿开许久后,迟雪洱才缓缓回神,听到了耳膜上鼓动许久的心跳声,不禁咽咽口水,小声回:“可能是没涂到,我晚上擦药时会注意。”
陆熵没再说什么,目光向下时才注意到他此刻别扭的蹲跪姿势,眉心微蹙,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人直接提起来。
迟雪洱感觉自己像只兔子一样,被揪着耳朵就拎回到沙发上,跟陆熵并肩坐在一起。
他懵了一会,不好意思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摆。
旁边陆熵似乎对他的画具提起了兴趣,拿起他用过的画笔,在颜料盘里蘸了两下。
“我记得你大学专业学的就是美术?”
迟雪洱还是在读的大二学生,就读的是B市知名的重点高校,这些是林修当时给他的资料里提到的,陆熵过目时匆匆瞥到过一眼。
这其实也算得上林修当时物色人选时的硬性条件之一,成绩出色,品行优良。
今天亲眼看到迟雪洱的画,倒也算变相证实了林修的工作能力。
迟雪洱没想到日理万机的他还能记得这些小细节,坐直身体,认真回答:“是,b大的美术系。”
要说巧合也是真的巧合,迟雪洱不仅跟书中的“迟雪洱”同名同姓,还是同样的药罐子体质,就连爱好和学业也都是美术,各种buff叠加,也难怪他会穿书到“迟雪洱”身上。
陆熵点点头,将画笔放回去:“是不是快开学了?”
大学,暑假,开学,这样的字眼对于早已在社会和商场中经营磨砺多年的陆熵实在过于遥远,以至于说出口时会有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
也再次提醒他跟眼前这位小协议对象过甚的年龄和社会阅历的差异。
“快了。”迟雪洱打开手机确认日期,心算了下日子:“不到半个月了。”
陆熵瞥一眼他的手机,壁纸是一个卡通人物,粗略看像个男的,却又有着及腰的长发,头上还有两只尖尖的,毛茸茸的大耳朵。
彰显他们年龄差和兴趣代沟的佐证又增加了。
陆熵别开眼,手指抵住太阳穴:“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迟雪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突然听他这么说,有些讶异地偏头看过去,默了一会,才小声问:“一定要跟你说吗?”
陆熵愣愣,放下轻抵额头的手指,侧头看向他:“什么?”
迟雪洱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转过身,正面看着他,认真解释:“开学是有要准备的东西,可那些都是我要做的事,跟陆先生无关,所以不用特意跟陆先生一一说明吧。”
迟雪洱说话的语调永远是不紧不慢的,声线也是少年人特有的轻软,他看着陆熵的眼睛,乌黑的瞳仁水亮,让人一眼便看出里面的干净和纯然。
可此刻这个眼神越是纯粹,陆熵就越是觉得心中不悦,搭在沙发上的手指拢紧,冷声道:“你觉得不用特意跟我说,那需要跟谁说。”
迟雪洱好端端坐着,突然感到身边的温度似乎变冷了一些,气压也比刚才沉了许多,让人背后毛毛的。
并且意识到这阵低气压的中心正是来自身边这位,迟雪洱懵了两秒,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说错什么惹他不开心了,可仔细把刚才的话都在脑子里转过一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百思不解间,突然想起书中这陆总性情阴晴不定的设定,便瞬间恍然大悟,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想通后也不再那么怕了,迟雪洱看着他,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跟宋叔说啊,他说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的。”
顿了会,又想到什么,握拳砸一下手心:“还有林修,我也找他帮了我一个小忙,别看他平时话很少,总是冷冰冰的,没想到私下里还挺热心的……”
迟雪洱越说到后来声音就变得越小,最后甚至慢慢只剩下气音,嘴唇掀了两下,彻底阖上。
因为他发现,身旁的陆熵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冷气压那么简单,连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侧脸的轮廓又冷又硬,是多看一眼就能感到冷意的霜寒。
“陆,先生?”
迟雪洱小声叫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有点发紧。
被吓得。
陆熵没有看他,只是突然起身,淡淡丢下一句:“我去处理一些工作。”
说罢便利落走人。
留迟雪洱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心脏还因为刚才感受到的低压“扑通”鼓动着,缓一口气,身体陷进柔软的靠背里。
他可以肯定陆熵是生气了,但是因为什么,迟雪洱却是想了许久都还是一头雾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间。
难得见陆熵在这么早的时间回别墅,宋叔知道肯定是因为迟雪洱的缘故,他心里开心,张罗着厨房做了许多陆熵和迟雪洱各自喜欢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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