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一个Beta,一个Omega,两个愤世嫉俗的年轻人也是在咖啡厅里对坐,情绪激动地痛批社会的弊病、大谈理想主义。那傻气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像是昨天的事情。
怎么,一眨眼就要谈离职了呢。
原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回家啊……”
江然幽幽一叹,半垂下眸,对方是个Omega,起初离乡是因为与自己的Alpha一同来到海城打拼,夫妻俩的故事听起来挺励志的,怎么忽然就要离职回老家了?
注意到江然眼中疑惑并着感慨的情绪,Omega面上原本挂起的那一抹笑吟吟的表情淡了下去,似乎知道江然心中所想。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语气也逐渐低了下去:“……我们,离婚了。”
江然一怔。
Omega再抬眸时淡淡一笑,也不意外江然的反应,因为她曾不止一次地在江然面前表示过她对丈夫的爱意,如今突如其来的婚变必定是会令外人感到不解的。
她的眼中还有没放下的忧伤,但出口的话中已经没有了不甘和愤恨。
“……我后来才知道,他娶我,是迫于家里安排,其实他心里有人。”
她艰难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了口,像是在念着什么晦涩难懂的诗句。
江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忽而握住了一般,自内而外地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种境况之下,他竟是连一句安慰或是宽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在面对眼前的Omega之时,他有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一面镜子,照出两种相似却不同的悲剧。
“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还是分开的好。”Omega似乎已经看得很开,她与江然说起这些的语气也很平淡,她的声音比今晚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骗我一次,我任性一次,也算扯平了。从此,一别两宽好了。”
“我不想让自己处在这么……难堪的位置上,我目前的心态也暂时不合适再见到他,说实话,我甚至有种是自己拆散了他与爱人的感觉。”
“……或许我也只是想要逃避吧,让我的错随我一同离开。这样,我会好受一些,他应当也会好受一些。”
她的尾音淡下去,似是再无所求。
“……为了这些,就要离职么?”
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对方已经把话都说尽了,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结局了。于是他自己出口的话也很干涩。
“老板,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Omega闻言却是温柔一笑,她抬眸,望向江然的目光十足坦然和亲切,“你是我的伯乐,我敬重你,我能有今天,绝对少不了你的栽培。”
“我这次回去,也不是打算就此沉寂的,我是想在老家继续自己的事业。”
“我不想再什么事都跟着他走了。”
“海城是他的梦想,我只是跟着他来的,走到如今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我觉得我们离开彼此之后,应该活成彼此更好的模样。”
“我们其实谈得很和平,离婚什么的……一点都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么撕心裂肺。”
“好像别离其实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吧。”
说着,她笑了笑,面上的笑容有几分疲倦,但也噙着真实的快意。
江然抿了抿唇,心底有一阵窒息似的难受默默翻涌,分明他不该、也不会产生这种情绪的。
他最终只点了点头,向对方绽开一个笑:“好,那便祝你前程似锦。”
对方比他看得更开。
也比他聪明。
他还在泥潭里挣扎,而对方已经及时地抽身离去。
“老板你也是。”Omega最后与江然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她的笑容与祝福都不似作假,“你和席总也要好好的。”
江然再度怔了一下。
他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说这个。
Omega是位心思细腻的女性,见江然愣神的模样,她哪能猜不到江然当下的所思所想,于是她俏皮地对江然眨眨眼:“我觉得你们很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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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们很合适啊。”的含笑话音似乎还在江然的耳畔萦绕不停,Omega带着真诚的祝福和笑意,这么向他作别。
似乎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说他们“般配”、“合适”,但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虽然他们在荒谬的开始之后一同经历了很多事情,虽然他们都已经尽力给过了彼此坚定的证明,但是,在祁知木的出现之后,他们又被现实打回原型。
原形毕露的原型。
虚假的琴瑟和鸣背后的,属于婚姻的、真实的、满地鸡毛的狼藉模样。
即使他当时已经下定决心要撇下一切顾虑、即使他清楚明白地认识到他们大概率会走向两败俱伤的结局,他还是存着自己的私心,想要和他走下去,一起走向黑暗的、犹未可知的结局。
共赴深渊什么的听起来还有几分浪漫呢,如果这注定是他们的结局的话。
但现实摆在眼前——这不是。
他始终清楚他们有另一个结局,一个更光明,更合理的结局——对席秉渊好、对祈知木好、对他好,对每个人都好的结局,很简单,无需排除万难、无需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只要说一声再见就够了。
只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放手。
明明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里。
……
……
江然就这么怀着复杂的神思回到了既定的房间。
却在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欲开门时皱起了眉——他压不下去。
江然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心忽而紧绷住,他在忽然间感到一股巨大的错愣和失落。
锁门?
这算什么?席秉渊?
因为见到了他,所以动摇了?所以开始拒绝我吗?
江然原本噙着破碎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
胸口方才感到的一阵窒息似的难受再度翻涌了上来,郁结在心口——
“好像别离其实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吧。”
他记得在那句“我觉得你们很合适啊。”之前,Omega是这么说的。
第66章 失控
江然大力握着门把手往下压,却压不下半分,很明显,门从内部被某一道人为的桎梏阻挡住了。
而顺着门缝流溢出的一股寒气又冷得他皮肤凸起阵阵鸡皮疙瘩。
江然瞪着那扇颜色深重的房门,面无表情地想,席秉渊这又是在做什么孽。
他又用力压了几下门把,故意发出让人能够听见的大力响动,但里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江然皱起眉头,总觉得顺着冷风流出的不只是空调的制冷,还有一股他所熟悉的气息……
该死。
他迟迟地意识到,伏特加,那是席秉渊的信息素。
这家伙易感期到了?
那他还上锁?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江然冷着脸咬着牙用手机蓝牙开锁,他才怒气冲冲地踏入一步,却在迎面而来的浓烈伏特加信息素中迟迟地愣着回神,原本大步流星的动作也随之僵滞在原地。
易感期、Alpha、席秉渊。
不论是哪个情况都对自己何其不利。
进入这扇房门,他就只有一个结局。
……
……
可是……这又让他如何放心得下席秉渊一个人过那该死的易感期?
但自己又……
我大抵是他妈的疯了。
江然艰难地咬咬牙,在唇角扯出一个有几分干涩和疯狂的苦笑,他启步,走了进去。
席秉渊,你欠我一次。
你他妈记住了!
你最好这辈子给我记住了!
---
大抵是因为突然又接触到了祁知木Omega信息素的原因,他的身体状态出现了问题。
席秉渊自觉是受到熟悉的Omega信息素刺激后他不规律的易感期再度席卷而来,犬齿间撕咬某物的冲动和源自下腹的燥热感在祁知木走后迟来地侵袭着他的理智,让大脑一片胀痛。
但是现在,始终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的身影与气味并不是那一株遗世独立的晚香玉。
是江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江然那一段修长瘦削的、仿佛一折就会断的脖颈。
席秉渊深知一墙之隔就是自己梦寐以求又唾手可及的那一处脖颈,他知道那一处皮肤的细腻光滑,也知道自己一口咬下去之后酣畅淋漓的快感。
但是不行。
他在不断地向自己的欲望发出警告……
那是江然,他不能伤害他。
他们之间不应该再进一步了,他已经因为自己的私心,做过头了。
席秉渊深深皱起的眉宇之中透着一股易感期Alpha独有的戾气。
在江家的所见所闻近日来始终一幕幕地悬在他的心中,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存在对于江然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他的曾经与过往都会成为江然的污点。
江然面对祈知木时那种闪躲犹疑的表情也还历历在目,因为他的缘故,江然甚至在祈知木面前抬不起头。
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两个过去同样灰暗的人走不进光明的未来。
……
他想见永远骄纵的江然。
而不是活在有他的阴影里……
就在这一阵难忍的烦躁之中,他听到了开门声。
席秉渊神情一滞,在短暂的失神以后他额角的青筋开始作跳,那股子烦躁与头疼再度伴随着血液之中正在滚烫翻涌的欲念席卷上了他的大脑。这时候能开这扇门的人,除了他强忍着想要撕咬的那个对象,还有谁?
身为Alpha的野兽一般的本性策动他仰头望向门口——
江然。
对方最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那一截白晃晃的脖颈,苍白的皮肤在黑暗中被月光映得如雪细腻,晃得他眼睛生疼。席秉渊额角青筋再度跳了跳,他的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动着,努力咽下口中骤然生起的撕咬欲。
他哑着嗓子开口:“……出……去……”
江然被扑面而来的浓烈Alpha信息素刺激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皱了起眉。他本就是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席秉渊是他近三十年人生中唯一的例外,他从来都只闻到过他一人的信息素而已。
还不能适应这种刺激的身体突然受到这样浓烈的信息素冲击,他也难免感到头昏脑胀的不适。
入耳那一句劈头盖脸的、嘶哑痛苦的“出去”更是让他瞬间火大——什么意思,真的要把他推开么。
他猛地向信息素来源瞪去,只见那个高大俊朗的Alpha正面色难看地缩在床与床头柜围成的一角,他难得流露出那样的脆弱——抱着自己的膝弯,面色呈现一片不健康的红,似在极力隐忍。
还……怪可怜的。
江然烧到一半的火气一顿,无端想到。
席秉渊……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
Alpha充斥着戾色的目光依旧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隔着尚且安全的距离警告着让他回避,他好像忽然能理解对方不想让他靠近的心意。
他可能是在担心会伤害自己。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江然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踌躇几下之后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朝席秉渊走了过去。
他看到Alpha顿时变得幽深和危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在原地生吞活剥一般。但他还是倔强地、没有犹豫地迎着这样的目光走上前去。
他最终走到了床前,半蹲在Alpha面前,抬手刚想移开对方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臂,就忽然被人大力给拽住了向前一拉。
手腕被狠狠抓住。
江然拧着眉感到一阵吃痛,更不料下一秒,竟然被席秉渊猛地攥住手腕,将他狠狠向下一扯,在后背与床板碰撞之时,江然发出一声闷哼。
席秉渊也是下意识动手,行动先于了思考,借力将人一把拽了下来,让江然猝不及防地跌落在他的怀里。
江然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自然身上只有清淡的、类似于洗涤剂一般的气息。
处于易感期的Alpha闻不到渴求的信息素,连带手上的动作也沾染上烦躁,席秉渊大力把人提起来压在自己与床板之间,犬齿不耐烦又急躁地在江然的脖子上逡巡摩挲。
哪怕江然身上还是那股子干净的味道,可是席秉渊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是哪里呢?是错觉吗?
又或者是因为江然怒气神色里不可抑制地透出的那股悲伤与虚弱吗?
Beta是在生气没错,但是他单薄苍白的身躯又硬生生在这一层怒气之中显出一种破碎感。
倔强的、苍白的、又易碎的,Beta。
紧贴着江然的后颈,席秉渊情难自控地用犬齿贴近对方苍白皮肤中透出的青色血管,犬齿刺破皮肤只有一步之遥,江然感受得到对方在压抑。
易感期Alpha的理智就像绷到了极限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而在弦断以前,Alpha用最后的理性留给了Beta逃走的机会,他强忍着撕咬标记的欲望扬起头:“你快走……”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后脖颈却被一只手压住了。
江然沉默着挺起身,用力将对方向自己的脖颈处更用力地压了下去,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他感受到席秉渊因克制隐忍而发颤的犬齿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干脆咬下去啊,席秉渊。
在犹豫什么呢?
我们之间要什么清白、要什么分明,我们就该纠缠到死啊。
再让我赌一次吧,我们就该殊途同归地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你咬吧。”
于是他低低地凑到席秉渊耳畔,微微侧过脸,在席秉渊的耳旁停下,将温热的呼吸撒在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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