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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来客(近代现代)——姜可颂

时间:2024-07-14 09:40:18  作者:姜可颂
  他转过头,恶意地冲着席秉渊扯了个笑。
  “你刚结婚那会儿。”
  席秉渊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带了一抹弧度。
  “我刚回国那阵,一回来就听到祈知木结婚的消息,还是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小子,那时候我真的快气疯了。”
  “父亲那时候相当高兴,我几乎都要怀疑你和祈知木的婚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明知道我对祈知木的心意,还刻意在那段时间给我安排相亲。”
  “那时候我……烟酒都来。日子过得很乱。”
  江然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车门的扶手上一搭一搭地敲打着。
  微垂的眼眸中流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把年少时的事情从脑海中翻出来,幻灯片放映似得过了一遍又一遍。
  却在复盘时发现自己的言语匮乏无比,竟然无法描述出半点发自肺腑的情感来,只能挤出这么几句贫瘠的说辞。
  好像人在回忆往昔的时候就只能这样,言传不得,又难以意会。
  “后来……我结婚了。对方是个人很好的Omega,结婚以后我就很少再抽烟了。”
  江然把话说得很简单。
  席秉渊却能猜到这背后并不简单的故事。
  在他的印象中,江然的这一段婚姻,对象是一位最终死于车祸的Omega。
  望江对外说对方是死于意外的车祸,而关于这一起车祸的前因后果,除了江家的人,外人恐怕无从知晓。
  席秉渊曾听祈知木的父亲谈过几句关于此事的话题。
  对方的神色冷淡而讽刺:“生不出孩子的Omega对于江家来说算得上什么Omega。”
  仿佛谈及的不过是一件低劣的商品,而非一条逝去的生命。
  只不过席秉渊也早已习惯了做个看客。他很早就不会为这样陌生的、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脆弱Omega而动容了。
  即使是一条逝去的生命。
  “他……给你带来了困扰?”
  “他很好。是我不够好。”
  “是我……害了他。”
  江然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无力。
  席秉渊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他知道望江的规矩众多,一入此门深似海,江然身为江家的亲生血脉都不过是一个牺牲品,那更何况一个没有为其生育子嗣的外家Omega呢。
  他即使身为一个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既得利益的Alpha,也难在这一趟浑水之中明哲保身,那些性别处于弱势的群体就更加不必说。
  席秉渊缓缓地眨了眨眼,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挡风玻璃前的道路,把安静留给江然。
  反倒是江然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开了口:“你抽烟么。”
  “……偶尔。”
  席秉渊把江然的原话还了回去。
  “为什么。”
  这段对话绕来绕去竟又回到了原点。
  席秉渊透过后视镜看了江然一眼,清俊的Beta一双狡黠明朗的眼中带着几分不甚清明的笑意,与他的视线在小小的一方后视镜中撞了个正着。
  江然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席秉渊当下有些看不透他。
  于是他如实答道:“我不喜欢。”
  “噢?因为祈知木不喜欢?”江然轻哼一声。
  “也有一部分原因。”
  “……”
  江然的目光寥寥地落在车窗外,漫无目的地游离在晕染开来的路灯光芒中。
  “……祈知木看到相熟的人抽烟,都会劝上几句的。”
  他自顾自道。
  “我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学会了抽烟,放假回国,一次聚餐,我在外边抽烟被他撞见……”
  说着,江然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笑意,含着很淡的缱绻。
  “他在那儿板着脸和我说了五六分钟抽烟的危害。”
  席秉渊大概能通过江然这简单的几句描述想象出来那时祈知木的模样,于是他也跟着淡淡地笑了一下。
  曾在何时,他也受过那个美丽的Omega那样的絮叨。
  唯一遗憾的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父亲都不管我这个,他却很上心。”
  “那时候我就想……原来被人管着……有时候也不错。”
  席秉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在听,也算是附和肯定。
  江然的眼神并不那么清明,字里行间的逻辑也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意,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
  席秉渊略显晦暗的目光频频透过后视镜落在江然身上。
  在晦暗的夜色中,在晦涩的霓虹灯光下,那一双朦胧的眼睛漂亮得惊人。
  “嗯……然后就被你捷足先登了。”
  江然忽而话锋一转,不轻不重的眼刀飞向席秉渊。
  席秉渊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那还真是抱歉。”
  江然的眼神带着些许回避瞥向了一旁的车窗,其中没什么起伏的情绪,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
  “没什么抱不抱歉的,其实这些年我也不过是自己和自己较劲罢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从一开始。”
  “即使我是Alpha,我们也没可能的。”
  江然兀自笑了笑,垂下了双眸。
  席秉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透过那一方玻璃镜子。
  江然给他留下一道锋利又苍白的侧颜,目光似乎要与遥远之处的夜色融为一体。
  “其实你挺好的。”江然忽而道。
  “祈知木很喜欢你。”
  “他爱你。”
  “他不会爱上一个差劲的人。”
  江然垂眸,目光有些涣散。
  “……他很好。”席秉渊直视着前方,目光灼灼。
  “你也是。”
  江然猛得抬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他双眼瞪大,转头望向目不斜视开车的席秉渊。
  席秉渊面色平淡而冷静。
  他分了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给江然,继续淡淡道。
  “你很好。真的。”
 
 
第19章 母亲
  第二天是周六,席秉渊一清早便去了医院。
  医院总是一个找不到空闲时刻的地方,即使是清早,在挂号处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席秉渊在车上远远地看了眼那些面带各色情绪的人群,便开着车径直去了住院部。
  他来看望他的母亲。
  一位操劳了半生,却在下半辈子因胃部疾病折磨而没能过上好日子的、勤劳朴实的女性Omega。
  席秉渊推开房门,一阵淡淡的花香便随着阳光溢出那一道浅窄的罅隙,钻进了席秉渊的鼻尖。
  席英已经醒了,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她正在坐在病床上,正对病床的电视机上正在放着早间新闻,女主播职业化的播音腔透过电视机的音响传递出电流混响独有的不真实感。
  席秉渊把手中的鲜花放在一侧的桌子上,再去取出花瓶中萎蔫的花枝。
  席英因常年卧病而显得消瘦,与身型颀长有力的席秉渊不同。而她的眉眼也与席秉渊的鹰隼般的冷厉并不同,是一双很温和的杏眼。
  席英微笑道:“来了。”
  席秉渊微微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将鲜花在花瓶中换好,再把换下来的花包在报纸中放在门口:“妈,吃早饭了吗。”
  席英放在手中的遥控器,轻柔地看向席秉渊:“我吃过了,你呢。”
  “嗯。”
  席秉渊将带来的补品放到一侧柜子上,随后又走到窗边为席英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哎,快坐吧,你每次一来就忙这忙那的,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东西要布置的。”
  “闲着也是闲着。”
  席英笑:“知道你孝顺。”
  但她也只是笑了一下,便收下了笑容。看表情,她似乎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
  席秉渊看到母亲的神情,面上的表情也淡了淡,他自然知道母亲迟疑的言下之意。
  在某些方面,他的母亲与江然很像,他们都是太体面的人。
  这样的人会过分内耗自己。
  于是席秉渊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淡,主动坦言道:“前段时间我没来,是在处理一些……私事。”
  席英缓缓地眨了眨眼,她当然知道那所谓的“私事”是指什么。
  半晌,她垂下眸:“……妈不好干涉你的生活。”
  她缓缓抿起嘴角,目光落向窗外,变得有些渺远:“……你从小就是很有主见的孩子。”
  “我和知木是和平分手。”
  “……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
  “那个叫江然的孩子呢?你们……相处地怎么样。”
  席英忽而抬头,一双杏眼直直地望进席秉渊的双眼中,沉静而柔和。
  席秉渊微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他……他很好。”
  他垂下眸,似乎是在思忖,再开口时声音很轻:“他和知木很不一样……他很有趣很鲜活……你会喜欢他的。”
  席英细细地观察着席秉渊在说话时的神情,在见到席秉渊提及江然时那一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和时,她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人,席秉渊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些善意的假话,她能分辨出来。
  她看得出来,在谈及江然时,席秉渊流露出来的是真实的笑意。
  祈知木是个很好的孩子,两人在一起的三年她也看在眼里,对于两人如今的分手,她虽有遗憾,却并不感到过于震惊。
  所有的事情追根溯源起来都是有迹可循的,两个很好的人未必很适合在一起。
  席秉渊和祈知木就是这样的一双人。
  她笑:“那就好……”
  席秉渊看着母亲的笑容,也是淡淡地笑了笑。
  江然很好,但是以自己目前与他的关系来看……恐怕江然是不会来探视他母亲的。
  这并非江然的分内之事,自己若是提及反倒显得冒犯,只是会苦了心思敏感的母亲。
  不过按照他对母亲的了解,她就算担忧也只会默默放在自己心里,不会说出来让他难做的。
  他在很多时候倒是希望母亲不要表现得很这么过分体贴。
  这时身后的房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席秉渊微微转过脸,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门口。
  席秉渊认出那是母亲的主治医师。
  于是他略微向对方点了点头:“李医生。”
  席英也在病床上坐直了身体。
  李医生对席秉渊笑了一下:“席先生今天来了啊。”
  “最近席阿姨的情况比较稳定,整体状况很不错,修养到后续指标合格,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席秉渊微微点头:“那就好。”
  “暂时还要再观察两周。”
  “多谢李医生。”
  “不必。” 李医生轻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份内的事。”
  说着,李医生便走向病床一侧向席英闻讯起一些身体上的情况问题。
  席秉渊站在一侧,望着正在交谈的两人,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对于母亲,他总是心怀感激的,是母亲养育了他,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抚养他长大,全力支持他上学,才让他有了今天。
  他总是想要报答母亲。
  但他也知道,母亲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想要看着他结婚生子。
  而不论是祈知木还是江然,席秉渊心中都很清楚,他们都不会是他孩子的另一位血亲。
  不合适。
  从很多种意义上来说,他与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那么一道遥远的沟壑,无法轻易地跨越。
  不论是他想要过去,还是他们想要过来,都是何其地不容易。
  “……那我就先走了,你注意休息。”李医生结束了常规的问询,向两人道别。
  席秉渊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向李医生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呼唤。
  席秉渊回头:“妈?”
  席英微微抬起头,目光含笑:“抱歉啊……我这身体一直这样……让你这么忙还得挤时间……”
  “妈。”席秉渊故作严肃地打断她的话,“说什么呢。”
  席英也只是开个玩笑,于是她目光柔和地拍了拍自己病床的一侧,示意席秉渊过来坐下。
  席秉渊顺势坐到她的床沿上。
  席英温柔地注视着席秉渊的双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可以的话,带那个孩子来看看我,好吗?”
  席秉渊注视着母亲温和静好的双眼,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点头:
  “嗯。”
 
 
第20章 不欢而散
  江宅。
  江然不喜欢这个“家”,虽然装潢陈设高雅豪奢,但在奢华的空壳之下只有冷寂与寥落的腐朽内核。
  这从来都不是一个他可以向其索取某些情绪价值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这里,他并不是来当一个备受关怀的儿子,反倒像是一个处处受制的犯人,被各种律令严加管教,被套上一层又一层的、美名化过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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