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席秉渊扯了扯嘴角,目光淡淡,“让我们别丢人。”
江然冷哼一声,带着一身烦躁的冷气起身,两步站到席秉渊身侧,动作幅度不小地挽上对方的手臂,几乎是挤出了一个笑:“请吧?”
席秉渊也笑了一下,只是眼底没什么笑意。
做表面关系,他们还是很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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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然看到席秉渊真的在侍者递来的支票上签字时,还是难免感到了一丝诧异。
他只以为自己是来走个过场顺带和席秉渊一起给他父亲挣点面子,却不料席秉渊还真心实意地来做慈善了。
江然微微蹙着眉,犹豫了几瞬才迟迟地开口:“……你……”
席秉渊稳稳收笔,闻言也没有抬头,只手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桌上的纸张。
“小时候穷过。”他垂着眸,平淡地开口,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所以现在想帮帮那些孩子。”
“……”
江然怔了怔,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席秉渊见他好似没回过神来的表情,很淡地弯了下嘴角:“小江总不会忘记了我出身贫寒的事情吧。”
席秉渊口中的“小江总”三个字,每一回脱口,都仿佛是在声带中经历过刻意打磨的,带着几分嘲讽与故作的强调,为的就是让听者感到黏糊的恶心。
江然微微蹙眉,他自然听得出席秉渊话语中自嘲与讽刺的双重含义。
他在嘲讽自己,却也没有要让江然好过。
“我知道一些。”江然没去理会席秉渊的弦外之音,他的心思也被那些纸张上的捐助项目吸引,他拾起一张还未被席秉渊收下的纸,粗略地扫视几眼。
“但更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对打探别人的过往隐私不感兴趣。”
席秉渊闻言则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讶于江然真的会同他解释。
“……我小时候能够上学,是因为东祈出资在那个穷乡僻壤建了一所小学。”
江然眼底微微一颤,面上却维持着不变的神情。
“虽然那时候我一直很感激东祈,但也没有把东祈视为最终的理想。”席秉渊放下手中的文件,淡淡道,“不过我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确又与东祈的栽培密不可分。”
江然抬眸,眼中染上几分认真的探寻之意。
席秉渊见江然的神情,垂下眸微微一哂,带些自嘲之意:“你是在想,我明明这么感激东祈,却为何又在如今背叛了东祈?”
江然闻言却是蹙眉,眼中显露几分凉意:“你别替我思考。”
“你本非池中之物,东祈对你而言从来都不会是终点,你离开东祈,未必不是一种双赢。”江然冷静道,他的确是实话实说,撇开与席秉渊带有情绪和个人恩怨的恶言相向,对于对方的能力和上限他客观地认可。
席秉渊心中却微妙起来。
人人都说他背叛,说他薄情寡义,江然是第一个说他的离开是一种双赢的人。
“……也许吧。”席秉渊深深地看了江然一眼,眼中情绪愈发深邃。
江然倒是有些接不住这个太沉重的眼神,反而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我的确从来没有后悔离开东祈。”席秉渊沉声道,“从来没有。”
他的神色平静,眼中是一片认真的平和,像一条已经激流勇进过的河流,只剩下了千帆历尽后沉淀下来的静水流深。
他望向那些纸张的目光平淡而坚定,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
江然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席秉渊的确真的已经向过去释怀了。
即使感情是藕断丝连的,但他的确是释怀了。
第17章 荣幸
两人最终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在这场有不少眼睛盯着的秀场上做着好好夫妻的把戏。
既然干坐着也无趣,江然与席秉渊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望江目前新项目的进展。
毋庸置疑的是,在业务方面,席秉渊的确是个十分优秀的合作伙伴。
他的见解与想法在鞭辟入里之中不缺创新,江然在与其交谈之间频频点头赞许。
席秉渊从前在东祈时就被望江视为最大威胁,如今他能够加入望江,的确对望江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
若两人如今不是这种尴尬的关系就好了,或许还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
江然瞥了眼席秉渊如雕塑一般锋利流畅的侧脸,暗自腹诽道。
只可惜他们之间,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矛盾横亘,让心平气和的交谈失去了一切余地。
不过……本来也没几分余地就是了。
“……对了。”
项目聊得差不多时,席秉渊忽而开了口:“最近……江总有没有找你说过什么?”
江然倒是被问得古怪:“父亲?他怎么了吗?”
席秉渊见江然的反应就知道了答案,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多嘴了,便半阖了眼:“没什么。”
江然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席秉渊无意开口,就也没有去自讨没趣。
“走吧。”席秉渊抬腕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差不多,对江然道。
“一起回去?”江然微微皱了下眉。
他实在是没有与席秉渊熟悉到可以一起回家的程度。
“好歹做个样子吧。”席秉渊见江然一脸警惕与抗拒的模样也是感到几分无奈的好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可说不准。”这话却像是戳到了痛处,江然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
席秉渊自知理亏地笑了笑,江然难得在他脸上见到些许不自在的模样,反倒新鲜。
“……走吧走吧……”于是他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
席秉渊自然地起身,伸出手臂隔空环起江然的腰身,虚扶着他起身,动作从容自然,一气呵成。
江然却是半挑着眉睨了他一眼,对于这些殷勤的关切表现出几分促狭之意。
席秉渊则施然一笑,趁着江然起身的间隙,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配合一下。”
“表面工夫做得很到位么。”
江然微不可察地侧了下脸,躲避席秉渊扑面而来的Alpha荷尔蒙。
“有指标在身。”
席秉渊语气也是无奈。
江然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席秉渊在江然起身后,一只手半悬空地贴在江然的后腰上——江然的腰身竟然是他一只手可以大致覆盖的。
即使早知江然清瘦,但这个认知还是让席秉渊有些惊讶。
江然倒是没懂席秉渊突然沉默的缘由,他有些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意识到对方的目光是在他的腰上时,他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随后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毕竟是个Beta,身材没有祈知木那么好,你见谅。”
席秉渊没有料到江然会说这话,一时竟也语塞。
江然已经很清瘦了,握在手里几乎就只剩了一具薄薄的骨,浑身上下统共也没几两肉,而他居然还有心情在此时开这种玩笑。
沉默中,席秉渊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虚扶在江然腰身上的手贴实,感受到手掌下的僵硬与细微的挣扎时,他选择姿态强硬地继续了自己的动作。
“你做什么……”
江然有些不满又有些疑惑。
“……你太瘦了。”
“……哈?”
“祈知木都没你这么瘦。”席秉渊幽幽道。
江然倒是被这个回答气笑了:“那倒是我的错了?”
席秉渊轻轻摇了摇头。
他将目光落在遥远的某处,眸中的情绪与情感似乎渺远地要将那些难以回首的前尘往事都翻出来,一件件地参透、咀嚼。
他的神情在冷淡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沉郁,被昏黄灯光所透散的光晕笼罩着,让人看不明晰。
“……能握过全海城最细的两条腰,是我的荣幸。”
再开口时,他这样道。
席秉渊把话说得很认真,其间听不出什么玩笑或是戏谑之意,只有一种平静的郑重。
江然极缓地眨了眨眼,随后面上攀上他惯有的那一分半真半假的玩笑意味,煞有介事道:“这话不假,的确是你的荣幸。”
席秉渊闻言,垂眸莞尔。
他听得出江然有心在扯开话题,自然也顺着对方这个台阶下了。
“……走吧。”江然微微一笑,阖了阖眼,从善如流道。
席秉渊顺势将搭在江然腰身上的手收得更紧些,面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搀着江然向外场走去。
一路上停留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各异,其中有探寻的、有狐疑的,更有不怀好意或是幸灾乐祸的,席秉渊视若无睹,江然全盘接受,两人在这种事情上还是相当默契。
“你猜这里有多少人在猜我俩什么时候离婚。”江然眉眼弯弯,忽而对席秉渊低声道。
席秉渊对江然时不时语出惊人已经习以为常,于是顺着他的话懒懒抬眼在四周望了望。
收回目光,他淡淡道:“或许,百分之九十?”
江然睨了他一眼。
“说高了?”席秉渊反问。
“低了。”江然笑。
于是席秉渊也跟着轻轻笑了。
江然有个习惯,喜欢在字里行间掺杂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
但这些玩笑都是有度的,这个度在江然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标准。
江然会通过对方给出的反应决定如何看待对方。但他又是个不会把这些情绪摊开来说清楚的人,他只会在自己心中打分、归类。
席秉渊很有自知之明,从前或许还会有些迟疑,但在与江然结婚、摊牌之后他就心里门儿清了。
从他与祈知木结婚开始,他在江然的心中恐怕就被归为了不速之客那一个大类,江然在他面前的冷淡与讽刺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一下,他当然也不指望江然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如今能这般和颜悦色地向彼此开开玩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知道江然是个笑面虎,这样的人在多数时候都会表现出虚假的温和。
而江然在面对他时又会表现出真实的一面,不同于那些伪善的和颜悦色,反倒是真实的怒火中烧。
不可否认,他们在命运的捉弄之下成为了彼此特殊的人。
夜色葳蕤,星光与灯火忽明忽灭地交杂闪烁,迷糊了黑暗与光明的界限。
夜风吹来几分寒凉之意,萧肃之间,吹得一侧的草木沙沙作响。
江然挽着席秉渊走到了停车场,他松开挽着席秉渊的手臂,站在一侧把玩车钥匙,用眼神看了看车。
席秉渊不明所以地看他。
江然无奈:“我喝酒了。”
于是席秉渊勾唇笑了笑,接过江然手里的车钥匙,开了锁,先为江然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又站在车门一侧噙着微笑好整以暇地恭候江然,倒真的像是一个好好丈夫,如果能忽略他眸光里暗含的那一抹促狭的话。
江然又怎么会看不到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揶揄。
“……很熟练?”
他眉尾一挑,步子是向着那车去了,只是眼里还噙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戏谑。
“分内之事。”席秉渊答得云淡风轻。
江然侧身入座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眼皮子一掀:“这样么。”
席秉渊面不改色:“上车吧,外边冷。”
江然落座后,席秉渊颇贴心地替他轻轻关上了车门。
在灯光并不那么明晰的地下室里江然看不清席秉渊的表情,只是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对方身上那一股淡淡的伏特加的气息。
很辛辣强势的味道。
只是这一次的,似乎没有从前的那么冷冽。
反倒是……
有那么一些柔软。
第18章 你很好
最亲密的陌生人。
这个形容其实谈不上多么恰当,但是用来描述江然和席秉渊也勉强凑合。
这种坐如针毡般的不自适有多久没感受到了?
似乎已经久远得连江然自己也记不清了。
而在这一辆属于自己的车上,他感到很不自在。
这还得归因于车上的另一位Alpha。
他惯常是个能说会道的,他很少会让这种场合陷入沉默,但这一次,他的的确确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所以车内的氛围,在一片寂静中,又带了几分尴尬。
倒是席秉渊边开着车,边开了口:“你抽烟?”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了指放置在一侧的烟盒。
“……偶尔。”
江然的目光在那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再滑到了那一盒香烟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抽烟。”
“……人总会有压力大的时候。”
“看上去不像。”
席秉渊煞有介事地透过后视镜睇了江然一眼。
江然则顺着后视镜回敬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冷不丁透过一面没有温度的镜子对上,顿了一瞬间之后又各自移开。
好不默契。
“不像会有压力?不太像会心情不好?”江然的目光移向车窗外匆匆略过的景色,嗤笑。
席秉渊低低“嗯”了一声,视线却依旧目不斜视地落在车前方的路况上。
“……很多人都会这么想。”江然垂着眸淡淡道,“但我有一段时间抽得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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