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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殓(玄幻灵异)——四维棱镜

时间:2024-07-14 09:37:08  作者:四维棱镜
  连自己都毫无察觉,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毫无破绽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一个明明该在八百年前死绝却又苟活下来的人。
  庆春见一贯漫不经心的人此刻神色难辨,对自己颔首:“知道了。”
  可他分明想的就不止是这个。
  庆春也不敢多问,接到燕北声命令后准备离开,时间紧迫,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杨鹏杨连萍二人的行踪和村民灵识的去向。
  在他打开门的瞬间,突然听见身后燕北声说了句:“青山有个地下墓群,听闻那墓里放着四个域侯的石像,你可听过?”
  庆春转身看着他,却是表情茫然:“未曾听闻。”
  燕北声手指虚抬,示意他可以走了,庆春匆忙告别,过后不到半小时,有人推门而进,是蒲炀。
  他那块时神时鬼的罗盘刚有提示,发现有了杨雨申的行踪,他跟着罗盘一路上了后山乱葬岗,临近悬崖时,所有的痕迹却又突然消失了。
  蒲炀盯着那块遛了自己一路的罗盘,想着要不干脆把这破玩意儿扔到山崖下去算了。
  “没线索?”
  “到山崖就不见了,”蒲炀喝了口水,问他,“庆春说什么了?”
  “杨鹏杨连萍还活着,青山其余村民还剩十个小时,”燕北声简单概括完,“我可以暂时帮他们稳住躯体,但总归撑不了多久。”
  蒲炀淡淡扫了一眼他腰下的伤:“你不要命了?”
  数百村户,上千人,燕北声一个病号,不死也丢半条命。
  燕北声擅长的是蛊毒,渡本是土相坤舆侯的专攻,可这会儿人估计还在木荭青家,也不知道是当了客人还是人质。
  “我命很硬,”燕北声眼里多了点淡淡的笑意,没再多说。
  蒲炀却放下杯子,看着燕北声:“想说什么?”
  燕北声对他的敏锐毫不惊讶,只是跟着坐在了蒲炀旁边,语气放轻了些,温柔得让泰宁看见估计能惊掉大牙:“青山村的方叙是假冒的。”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假冒的方叙把自己骗到青山村来,和他们相处这多久,然后消失了,蒲炀全部明白。
  可蒲炀望进燕北声的眼里,那里面盛着的情绪莫名让他有些不安,问了句:“那真正的方叙呢?”
  燕北声没再说话。
  蒲炀便一直看着他,固执地想要个答案:“死了吗?”
  燕北声看着他,点点头:“一个月前,车祸,自然死亡。”
  蒲炀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靠着椅背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一直没什么朋友,从孤儿院到白满川,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热闹,很少有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方叙算一个。
  蒲炀起初烦他,觉得这人话太多,嘴里又没个把门的,看着很不可靠,可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说蒲炀毕业后接手家里的殡葬行业是脑子坏了的人。
  不仅如此,热情仗义的方叙同志看不惯别人一副爱管闲事的样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入了蒲炀的伙,一入就到了现在。
  蒲炀突然想不起来方叙最后和自己说过的话是什么了。
  是“有事找我”,还是“很快回来”?
  那股沉闷的心悸又开始发作,蒲炀闭眼,感觉自己又陷入了冰冷的漩涡里,寒意要刺进骨髓,偏偏脑子是热的,烫的,好像下一秒,水火交融,要把自己活生生炸开。
  一阵暖意突然触及自己指尖,细小而延绵的暖流顺着指尖往上,温和地抵达每一处血液,蒲炀没挣脱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反而顺着他掌心往里收了收。
  这个微小而略显依赖的动作,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蒲炀身上。
  可他这样做了,燕北声也坦然受之。
  良久,他听见蒲炀低声开口:“后面给方叙补个葬礼吧。”
  燕北声说“好”。
  他当然明白人生无常,面面容易面面见,可没人知道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又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都说六道轮回再生相逢即是有缘,到那时,见了面,谁还会记着这点儿细枝末节的前尘往事呢?
  骗骗自己罢了。
 
 
第三十七章 始末
  三更,燕北声出了门。
  青山村俯瞰,是一个弯形隘口,依山,但不傍水,无灯无火,燕北声趁着夜色在各处布好盘结,天幕之下,星宿与星盘交映,竟像是在空中横开了一面镜子,发出幽幽红光。
  他要做一个盅。
  这类盅常用作洗灵,是早些时候专治煞物伤人的法子,以毒攻毒,利用两股力量的对冲,使得人的躯体维持一个平衡。
  但它有个缺点,特别耗费灵力,相当于将提行使的灵力转移至人体,完成洗灵,需要渡灵的人越多,对提行使的伤害也就越大。
  燕北声曾经因为与之类似的情况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却比那时的情况还要糟糕,青山村的人数整整一千出头,更何况,他丢了心骨,自己身上还有伤。
  不过他动作依旧很快,不过须臾,所有节点已经布置完成,燕北声抬脚走向星盘中枢,青山村祠堂。
  祠堂里烛光微动,燕北声端坐于大厅中央,身后是无数灵位,香烛的烟慢慢飘散在空气中。
  轰隆——
  霎时,狂风大作,天边一声惊雷,电光闪烁,燕北声阖眼,长指划过虚空,却好似一道刀锋,血滴坠落,在落地的瞬间兀地蒸发,仿佛融于狂风,顷刻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以祠堂为中心,红光顺着星宿纹路出发,很快点亮了每一个盘结。它们犹如夏夜萤火,在盘结分散开来,星星点点布满了各个村户,发出暖意。
  燕北声额上火印时隐时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灵力到达的地方,村民僵硬枯直的身体开始逐渐恢复温度,无神空洞的眼睛有了神色,灵力在血液中流窜,所有人的情况似乎都开始逐渐好转。
  “老大,又出事了?外面什么情况?”
  福禄寿睡得正好,被一阵惊雷吵醒,察觉外面电闪雷鸣,红光乍泄,以为又出事了,急急忙忙下楼,一眼便看见站在窗前的蒲炀。
  “不算,是燕北声,”蒲炀目光紧紧盯着所有光点的中心,那是祠堂,燕北声此时就在里面。
  那些红色光点正以一种适宜的节奏闪烁着,延伸至弯角,福禄寿明白过来,和蒲炀并肩站在一起:“那这下算是成功了?”
  蒲炀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还锁在祠堂的位置,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果然,几秒钟之后,白光乍泄,一声巨大的洪雷突至,照亮了整个青山村,而几乎是同一时刻,蒲炀看见所有的红点突然飞快而毫无节奏地闪动起来,然后在某个瞬间,齐齐熄灭。
  蒲炀脸色突变。
  不对,出事了。
  福禄寿好像听到了无数声哀嚎,暴雨突至,排山倒海般袭来,瞬息之间的耳鸣好像要贯穿耳膜,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等福禄寿再睁眼,旁边的蒲炀早就不见了。
  蒲炀没来得及拿伞,冒雨跑进祠堂,看见屋子中央的人脚步一顿,下一秒,整个人冲了过去。
  燕北声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端坐阖眼,看似一切正常,可蒲炀看见了他额上浮动闪现的火印。
  相印乃使之根基,固体万安,一旦显形,要么是灵力暴涨,要么,是灵力垂危。
  蒲炀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面前的人是哪一种。
  “燕北声,”蒲炀抱住燕北声,晃动着他的肩膀,“醒醒。”
  可燕北声依旧挺直了背脊,皱着眉很难受的模样,被蒲炀晃了两下,才堪堪睁眼,瞬间吐出一口血来。
  蒲炀面上依旧镇定,可手劲大得几乎要拧断燕北声的肩膀,想抬手去擦掉燕北声嘴边的血,却抖了好几下都没有擦干净。
  “没事,”燕北声握住他的手腕,还有心情朝他笑,“别怕。”
  两人手上那根半灵索不知什么时候又现了形,正在黑暗中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可两人谁也没来得及顾上它。
  蒲炀一只手被攥着,另一只手还扶着燕北声,只能看着他:“你怎么样?”
  “死不了,”燕北声咳嗽两声,但也没力气走回去,“先歇会儿。”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燕北声莫名感觉有道灵力平稳地传到体内,逐渐平息了奔腾的躁动,有些意外地看了蒲炀一眼:“你渡灵给我了?”
  蒲炀不解:“我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给你渡?”
  “那是——”燕北声的话戛然而止,他摸到了一根线,牵连在两人的无名指上,被冷落许久的半灵索还在兢兢业业地发着光芒。
  两人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趁着雨停回了家,福禄寿把浑身是血的两人接进门,吓了一跳:“没事儿吧,碰到什么了这是?”
  蒲炀把燕北声扶上楼:“烧点热水。”
  福禄寿忙不迭应了。
  “一天之内,你因为不同的伤口躺在了床上两次,”蒲炀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语气冷得像冰,质问他,“燕北声,你是不是不要命?”
  燕北声审时度势,轻轻拉了一下红线,像是在低头:“要命。”
  蒲炀冷嗤一声:“你最好是。”
  “当然,”燕北声从善如流转移了话题,把红线往手指上绕了两圈,模样又恢复了以前的散漫,“想不到它还有这个用处。”
  燕北声眼里带着点笑意,揶揄地看向蒲炀:“蒲老板,你说这算不算你救了我一次?”
  蒲炀有点不怎么严重的洁癖,这会儿手指上还有燕北声的血迹,他没觉得脏,但觉得很碍眼,和白天看到地上的血迹一样。
  看到燕北声被血迹浸湿了个领口碍眼,想到自己的手指也碍眼。
  而眼前的人燕明明虚弱得不行,还要笑着安慰自己,蒲炀盯着燕北声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他蛮不在意的态度,心中无名火起,猛地俯下身,按过燕北声的肩膀,向来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气:
  “算,今天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所以燕北声,你记住了,你要是再这么不要命……我不介意把命拿回来。”
  蒲炀曾经也以同样的姿势质问过燕北声,想来时也命也,那时他对燕北声满是怀疑,恨不得剥开他虚假的外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现在却因为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莫名火大,想着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命。
  蒲老板一贯面冷心热,明明心软得要死,嘴永远都是硬的。
  他语气很差,燕北声却很受用,盯着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良久,蒲炀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听见了吗?”
  “听见了,”燕北声的语气让蒲炀觉得有点奇怪,但他没想那么多,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准备起身,却在松手的瞬间被燕北声重新拽住,往下一拉。
  蒲炀整个人都险些倒进燕北声怀里,一边火大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摸了下他伤口:“动到伤口没?”
  燕北声说“没”。
  蒲炀这才放了心,正准备开口,燕北声却一抬手,把蒲炀按进怀里,这下真动到伤口了,可燕北声恍若未觉,目光在蒲炀看不到的地方褪去了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深沉而缠绵,很轻地俯到蒲炀耳侧,说了三句话。
  窗外雨声轰鸣,那几句话明明说得小声,可蒲炀却觉得几乎盖住了窗外的瓢泼大雨,他听见燕北声开口,带着恶狠狠的意味:“有人八百年前骗我上了床,然后丢下我跑了,命都不要。”
  “后来还得别人告诉我,说他死了,魂飞魄散,什么都没留下。”
  “蒲炀,你凭什么说我不要命?”
  蒲炀闭上眼,没说话,耳边是燕北声很轻的喘息。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良久,蒲炀才抿唇,硬邦邦应了句:“一码归一码。”
  “……”燕北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蒲老板倒是拎得清。”
  然后又低声呢喃:“那你欠我的,又拿什么还呢?”
  蒲炀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他多少,没办法回答他这个话,只能略微挣脱了下:“先放开我。”
  燕北声便松开手,一双眼又黑又沉,盯着他:“你说。”
  “我没记忆,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过入了几个幻境,知道零星的片段罢了,”蒲炀草草两句话带过,心里思索片刻,才抬头,以一种不怎么合乎礼节的距离对上燕北声的眼,用很平和但是坚决的语气道,“而且燕北声,我只是个普通人。”
  他会老,也会死去,和那些阴司的阴官并不相同,更遑论燕北声这种独立世外几百年的域侯。
  他以前从不信鬼神,平平淡淡做着很多人忌讳的工作,自己却觉得没什么。
  六道轮回,阴阳五行,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会这样安稳到老,然后死去。
  那些隐于地下,久不见天日的史闻,和鲜与人讲述的刻骨情深他有幸窥见过冰山一角,可从生老病死这种角度来说,这其实没有意义。
  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敢回应,也回应不了。
  可燕北声却好像听见了个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偏过头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唯四之一的水相饮冰侯,从入职的那日起便进了阴司史册,同阴司休戚相关。”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此一人,蒲炀,你竟然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对了,”燕北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放得更低了些,笑意盎然,“你是不是忘了那日小爱让你打卡,你分明没有指纹,史库里怎么会有你的信息?”
  他的最后一句话松松递至蒲炀耳旁,轻松的语气里带着不为人知的怒意:“不过是因为你的信息,从始至终,一直都存在阴司,阴司的印,认着你这个主。”
  “现在,你还觉得你是个普通人吗,蒲老板?”
  你还觉得……诸事与你无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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