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有很多不懂的,每一次祝如意都会悉心解答。
“我有记者证。”祝如意笑道,“不过是假的。”
池糖不明白记者是什么,他也不明白祝如意正在摆弄的黑色小机器是干什么的。
总之,这里距离葬礼队伍特别特别近。
近到——
他一跃而下,就直接落到了棺材板上。
……
乐队的演奏乱了分寸,呐喊声此起彼伏,数十发枪响同一时间从身周轰鸣而起。人群嘈杂,四散奔逃。
好痛啊。
池糖跪倒在棺椁边上,双手颤抖着,用小刀撬开那些固定棺材板的金属部件。
他撬了好多个,直到周围所有民众都逃完了,身穿黑色制服的武装士兵排好阵列,盾牌与枪械将他围在中间。
觉醒者们漂浮在半空中。要不是怕伤害到艾洛因的遗体,他们恐怕早就动手,将池糖轰杀成渣了。
他推开了棺材板,往里探头看去。
苍白的面容,金色的发丝,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只是肤色格外灰暗。
艾洛因微微笑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似乎走得很安详。
在身体里炸开的子弹痛极了。
尤其是胸口那一发。
是不是扎进心脏里了,他感觉那里空落落的。
池糖低头看去。
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将簇拥着棺椁的白绢花染成刺目的红。
“砰!”
又是一发子弹,穿透他的头骨,炸开在眼前。
他的身体晃了晃,随即向后,倒——
倒。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一双手接住了他,将他拥进怀中,于子弹织成的天罗地网中,夺得一条生路,旋身奔驰而去。
背后,万籁俱寂。
回过神来,池糖勾住他的脖子,身后的枪响像是终于被按下播放键,炸裂般响起。
自血肉模糊的眼眶中重新生长出黑白的眼球,他望着祝如意。
“你救了我。”他说,“你又救了我。”
“是我没看好你,糖糖。”
池糖从祝如意的语气中,察觉出一种名为溺爱的感情。
“不过,你真的很会闯祸呢。”他抱着池糖全力奔跑,喘息粗重,“一次性停滞那么多人,还真的……哈,有点费劲。”
祝如意蓦地绊了一跤,临倒地前,将池糖往上方推过去,想用自己垫在底下,免得他摔着。
然而池糖左腿用力蹬地,反过来把他的脑袋抱住,亲了上去。
祝如意最终摔倒在池糖的腿上,被这个他当做孩子对待的青年吮着嘴唇,缠绵地亲吻。
追兵就在身后,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在这种事情上。
祝如意捧住池糖的脸,看到他那副被爆头后明显还没长回来脑子的样子,只好无奈地笑笑。
“糖糖啊……回去再亲,好不好?”
第四章 他的瘾
人好像总是会先忘记痛苦的记忆。
那时候被子弹打烂了身子的疼痛,池糖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他记得祝如意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吐血。医生把他赶到旁边去,各种针头戳进祝如意手臂里,一罐罐液体被打了进去。
耳边全是飞机发动机的噪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偶尔还能嗅到几丝机组成员在门后吃饭的香气。
守着机器的医生开始打瞌睡。
池糖坐在病床边,盯着机器屏幕上代表着心跳的那根线,第无数次地祈祷——别停下。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他那隐隐作痛的心脏正在诚实地传达着,他对祝如意无法抑制的担忧。
如果他的肆意妄为会让祝如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他愿意舍弃今后所有的自由,只要祝如意好好活着。
是,他是没骨头的软弱的爬山虎,只能攀附着谁而活着。
从前是为了艾洛因,现在是为了祝如意。
飞机忽然颠簸,即使地面铺了地毯,机器依旧不受控地向着一侧滑去。
池糖瞪大双眼,猛地扑上去抱住那台机器,伸腿勾着病床。
“哗啦!”
铁盘里锋锐的手术刀和剪子下雨般掉了一地。
医生惊呼着从椅子上摔倒,待颠簸结束之后,连忙跑到祝如意身边,检查他身上的各种仪器。
“没出什么问题吧?”池糖紧张地询问。
医生低头忙着操作什么,抽空敷衍了一句:“没事……啊!”
目光落到池糖身上,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住嘴巴,口罩上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你……你这是……”
小腿上这才开始跳跃出疼痛。
池糖低头拨开半插进了肉里的剪刀,踉跄着起身,拿过一旁的医用纱布。
“我帮你包扎吧!”医生话音未落,又看到池糖跪回地面,一点点擦拭着弄脏了地毯的血迹。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池糖声音淡淡,又蹲回了墙角,看着机器上不断跳动的绿线,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医生的面容一半隐藏在口罩下,她弯腰捡起地上沾血的剪刀,目光复杂。
她背过身,从池糖看不到的角度拿出一块帕子,擦去剪刀上残留的血迹和微量的黑色晶体,藏进口袋里。
……
祝如意被放了个大长假。
他其实只是异能使用过度,缓过那一阵就好了,可池糖怎么都不准他下床,吃喝全都准备好给他端到面前。
家里多了个人,也多了几分烟火气,祝如意并不排斥。只不过……
看着在门外忙忙碌碌的池糖,祝如意偷偷收起一只手,藏进被子,隔着布料揉搓起微凉而柔软的部位。
不够。
……不够!
他脸色发白,手指逐渐游移,没入了第一个关节,却怎么都无法消解身体里那股难言的空虚和瘙痒。
“祝如意!”
房间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祝如意半曲着身子,不动声色:“怎么了?”
“我去洗个澡,你要是有事就直接叫我!”
小动物蹦跶着进了浴室,祝如意的呼吸逐渐不稳,在听到水声响起后,几乎是翻滚着下了床,从角落摸出一把钥匙,对准了柜门上的锁。
他的手在颤抖,钥匙不断从锁孔边缘划过,却始终没能顺利插进去。
“艹……”
他暗暗地骂了一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尝试,终于将那个池糖唯一不能触碰的角柜打开了。
时间紧急,祝如意只来得及拿出个保证有电的,便连忙合上柜门,躲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久违的震动声稍稍缓解了内心的躁动,祝如意一手背在身后调整着位置,忙碌之下,竟没注意到浴室中停下的水声。
“祝如意?”
就在刚才,池糖发现浴室里的洗发膏没有了,于是擦了擦身子绕到客厅来拿洗发膏。
可他没想到的是……
一门之隔,祝如意盖着被子趴在床上,过于安静的室内尴尬地回响着震动声。
向来从容不迫的领导人,此刻却被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背后的手摸索着,试图找到开关将它停下,却不料一个手滑,直接让它掉到了床上。没有手指的限制,马达肆无忌惮地运转,传进祝如意的耳朵里,几乎是震耳欲聋。
“出去!”
他应激地大喊,出于本能地发动异能,轰然关上房门,隔绝了池糖的视线。
门外。
池糖喉结滚动,缓缓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门板。
一门之隔,隐约能够听见房内低沉而甜腻的喘息。他能感受到祝如意的羞耻心在拼了命地压抑,可那具已然依赖成瘾的身体却死都不可能放过手边的舒爽。
池糖不懂,不明白。此前的二十一年,他从未接触过性相关的任何知识。
他只知道,他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些新的欲望——在听到祝如意的声音之后。
他想占有他。
想让祝如意不再把他关在门外,不再害怕被他发现,全身心地拥抱他,向他索取一切肮脏的贪婪的不成样子的欲望。
他想让祝如意,变成他的祝如意。
过了很久,池糖已经冲了个冷水澡回来,守在祝如意门前,听到掰动门把手的声音。
“回自己房间去睡。”
祝如意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冷静,却有些难言的疲惫。
池糖在隔壁房间辗转一夜,未曾入眠。
第二天早晨,门铃还未响起,楼梯上的脚步声已经让池糖警觉。
他提前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女人脸上错愕的表情。
“你是……”
“池糖。”池糖向门外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来送药的。所有护理方法他已经从医生那边学好了,有他来照顾祝如意就行。
“啧。”
女人扬起下巴,目光上下将池糖扫视了个遍,接近嫌恶地道,“能不能让开啊?”
“万凌淩,好好说话。”
主卧门口,祝如意靠在门边上,难得面色不善。
见到祝如意,万凌淩脸上的表情才终于舍得友好一些。
她一把将药箱塞进池糖手里,压着声音:“他就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但凡有点良心,就好好报答他。”
“万凌淩!”祝如意不是聋子,这话他当然听到了,只是碍于万凌淩的身份,也不好太过严厉。
“好,我走!”
万凌淩摔门而去,一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火气。
……
给祝如意注射药液,对池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情。
冰凉的液体打入血管,没过一会儿,祝如意就会睡着。
然后,他就会趴在床边上,安静地看祝如意睡觉。只要能听到他的心跳,看到他胸膛的起伏,池糖就很开心很开心。
偶尔会偷亲一下他的脸颊。
亲到了,也会很开心很开心。
在祝如意醒来之前,池糖要做好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在做菜这方面有着超常的天赋,虽然偶尔会弄伤自己,但成果总是美味可人。
想炸点东西,可锅子里的油迟迟不热,他只好把灶台的火开到最大。
“咔噗”
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扎入血肉的声音。
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好远好远,眼前天旋地转,身体失去了重力的束缚,飘飘然浮在半空当中。
他看到自己倒在地上,视野里只有天花板和灯。
过了一会儿,还飘出了黑色的烟和火焰。
他可以眨眼,也可以思考。
但除此以外,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油锅里的液体飞溅出来的,滴到身上,已经不疼了,好奇怪啊。
是不是要死了?
能死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多跟祝如意待在一起呢。
到现在也只有十四天。
不能死,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活下来,他要陪着祝如意。
“……糖……”
声音忽远忽近,直到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浓浓黑烟当中,出现在他眼前。
“糖糖!”
池糖不喜欢那张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更不喜欢他一边咯血,一边火急火燎把他抱到车上的样子。
池糖眨眨眼,做着自己唯一能做出的回应。
“咳咳咳、咳咳、噗……”
他太急了,急到停滞周围的车流只为了更快地驶过这个路口。
“唔噗……”
池糖甚至没有办法转动眼珠,只能隐隐约约听到祝如意在咳嗽,看到他原本干净的睡衣被污血染得没法看。
“哥,我马上……咳咳,两分钟……不,一百秒后,我就到医疗所门口……”
“不是我,是池糖。他好像动不了了,倒在地上……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车子缓缓停下。祝如意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了几秒,便忙不迭下车,把池糖抱进了医疗所。
祝如意摔倒了。
即使如此,他也紧紧抱着池糖,直到医疗所的人冲过来,把他强行拽上了移动病床。
“咳、不是我!你们快点看看他啊!”
池糖看着祝如意在病床上挣扎呐喊,片刻之后,镇定剂注入,他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池糖就这么躺在地上,无知无觉,一动不动。
某个瞬间,他跟医疗所的护士对上视线,看到那护士连忙转头,不敢再多看他。
应该是刻意关照过吧,不用给他进行任何治疗。
几分钟后,一双打理精致的皮鞋出现在池糖眼前。
他被人用手钳制着下巴抬起头,看到一张和祝如意有着八九分相似的男人的脸。
“我叫祝顺心。”
与祝如意的温柔不同,男人的表情极度冷漠,“你就是池糖,对吧?”
池糖眨眨眼。
“就为了这个怪物,首领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高傲的女声从另一侧传来,“明知道不用管他,他也不会死。”
“应该是那个未知的黑色物质从脊柱生长出来,破坏了脑干,导致全身瘫痪,只能眨眼。让白医生去给他动手术吧。”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高高在上,松开手,任由池糖的脑袋重重落回地面。
就好像,在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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