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惊中回过神来,许敬亦迅速走进房间,同时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对策,如果李润希杀人了该怎么处理?
“我既生气,又不得不立刻在脑海里思考要找哪位律师为你辩护。”
许敬亦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宋柘的脉搏。虽然行为有些卑劣,但当他确认宋柘仍有生命迹象时,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没死就不算最坏的结果。
许敬亦立刻拨打急救电话把人抱下楼,其实这个做法是不对的,不应该搬动伤者。
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倘若让医护人员上楼来,这个现场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杀人。
万一报了警,李润希立刻就会被抓。
但万幸的是,宋柘很快就醒了。拍了片看颅骨骨裂,颅内出血只有花生大小,算不上特别严重。
“他醒来情绪很激动。”许敬亦说。
其实李润希现在也能够理解,换作任何人突然被人打成这样,醒来都没有不激动的。
“他有些着急地跟我描述了事情经过。”许敬亦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说实话当时我很惊讶,但惊讶之余,我不怎么相信这会是你做出来的事。”
即使李润希十几岁就计划要杀人,读大学时也差点想杀掉自己的室友,但是许敬亦还是相信李润希不会是只凭猜忌胡乱下杀手的人。
但当许敬亦向李润希寻求答案时,李润希却只是用沉默坐实了宋柘的话。
这些心理活动是李润希完全不知道的,所以当许敬亦如今说出来时,他很是惊讶。
“失望吗?”李润希突然问许敬亦,“那个时候。”
“说一点不失望是假的。”许敬亦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但当时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把事情处理好。”
如果许敬亦也自乱阵脚,这件事才是真的乱了套。于是许敬亦让李润希回家休息,并且过后几天都没有让李润希进入病房。
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宋柘醒来的当天下午,就和我说要起诉你。”
李润希闻言猛地转头看向许敬亦,眼中惊讶溢于言表,“他……”
这是当时的李润希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当时他的情况完全可能被鉴定为轻伤二级,如此你就可能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许敬亦说到这里呼吸稍微快了一些,他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他情绪一直很激动,而你倘若知道他打算起诉……我担心你们之间的矛盾升级,所以只好避免让你们碰面。”
许敬亦不能赌,他只能想尽办法让这件事尽快平息。
“后来……”许敬亦省略了一些过程,说起了之后的事,“宋柘提出了一个要求。”
当时宋柘紧紧皱着眉头,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留置针的手背,脸上苍白无神,声音也极为可怜。
他抬起头,用含着泪水的眼睛凝视着许敬亦,仿佛受尽了全天下的委屈,“亦哥,我听你的。”
“但是我现在受伤了,我需要静养,你能让他搬出去吗?我好害怕我们碰面的话他还会想杀我,等我伤养好了,我搬走了你再接他回来可以吗?”
许敬亦何尝不明白这么做会让李润希感到难过,但他只能先依照宋柘的意思来。
也不是没想过和李润希将事情解释透彻,但是李润希当时的状态很恍惚,许敬亦担心说了之后更会适得其反,李润希会更恨宋柘,万一再冲动地做出不可挽回的事,那才是不妙。
所以,原本他是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冷静下来的李润希谈一谈的。
但他没料到,他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和李润希解释清楚,一错过就近四年。
如墨的天空开始泛起灰色,周围似乎被一层神秘的纱幕所笼罩,想来离日出不远了。
从许敬亦的话里,李润希以对方的视角重新看了一遍这件事,更确定许敬亦当初已经仁至义尽。
在那种时候,许敬亦已经竭尽所能地做好了一切将大事化小的措施。
换位思考,许敬亦费尽心力养了自己那么多年,却养出一个冲动伤人的坏蛋,给许敬亦惹了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不算性恶难调呢?
这四个字现在在李润希眼中,似乎也没那么鲜血淋漓了,真是他活该的。
李润希声音哑了几分,混合着四周阵阵细微的虫鸣,“我都不知道当年这事儿,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而我……”
而我,却一走了之,将烂摊子都丢给了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许敬亦轻轻摇了下头,说:“决定把你从弥长镇带出来的那个晚上,我就明白自己肩负着照顾你、教育你、保护你的责任。”
“但是,我好像做得并不好。”许敬亦自嘲地笑笑,“我忽略了你太多,最后还让你伤心离开。”
“没有。”李润希认真地说:“是我自己当初不成熟。”
“小希。”许敬亦微微侧过身体面向李润希,“那如今,你是否愿意告诉我当初发生这件事的真实原因?”
李润希愣了下,随即反问:“什么真实原因?我怎么听不太懂?”
“你走之后,我想了挺久。”许敬亦垂眸打量着李润希的脸,只是周围昏暗看得并不太清,“那件事看起来一切合理,却处处透露着怪异,但当时你走了,而他不说。”
“所以我永远都无法知道。”
还好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所以李润希微微皱着的眉头没有被许敬亦发现,他没想到原来许敬亦已经怀疑。
但那又如何呢,别说真相难以开口,都已经过去了近四年的时间,如今再去探究也显得多余。
于是李润希说:“都过去了,亦哥。”
所以我们都别再去深究当年的是是非非。
李润希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沉默下来,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方向天际。
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天边开始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这是日出的前奏,是黑暗与光明交替的微妙时刻,此时四周慢慢变得静谧,万物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这些年我路过大街、小巷、穿过江河、人群。”许敬亦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
过了一会儿,天边的颜色逐渐变得丰富起来。从最初的淡蓝灰色,到后来的橙红色,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周围的云彩都被染成了绚丽的红色。
最后,太阳偷偷露出一丝光。
许敬亦瞳孔中映照着第一抹朝阳,缓缓补充下一句,“我总在幻想遇见你,很想再遇见你,小希。”
许敬亦在朝阳的光辉里,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他对我……非常严厉。有时候我总觉得我还被困在十来岁的那间书房里。
那是一个昏昏沉沉的下午,我很困很累。但是爷爷要求我写完一碗水,那一碗水怎么都不见底,我也怎么都看不见未来。”
许敬亦叹了口气,目光投在最远的天际,“你走之后,我又似乎被困在了发现你离开的那天。找不到的真相、再也见不到的人、和再也说不出口的歉意。”
这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以来,李润希第一次听见许敬亦倾诉,倾诉他的苦恼和无奈。
这令李润希感到非常惊诧,他好像看到了另一面的许敬亦,主动从那层透明玻璃罩里走出来的许敬亦,更加鲜活,更加亲近。
惊讶之余,李润希心头又不禁泛起一阵阵的难过,没想到那件事在许敬亦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让他如此难以释怀。
能让许敬亦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并且将其与之相提并论,可见那件事情对于许敬亦的影响之大。
毕竟是自己是许敬亦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人,当年就这么一走了之,都没有给他一个交代。
说一千道一万,当年的事许敬亦又做错了什么呢?
“亦哥。”李润希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感慨,“抱歉啊,我都没有为你着想过。”
“我只顾着自己难过,绝望,却没有想过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倘若我说出当年的真相,能让你解开心结的话。”李润希说:“我可以说,只不过说了之后我们的关系可能……”
可能破碎,可能撕裂。
曾经的一切都是假象,我怀揣着爱意待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这个真相对于你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李润希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许敬亦因为那件事被困住了,他应该给许敬亦打开门,就像许敬亦曾经救他于水深火热一样。
“当时我跟宋柘都说了谎。”
李润希声音很平静,即使是在说一场影响他人生的重大变故。
“我之所以失手伤了他,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并且以此来威胁我。”
作者有话说
周三没有哈,周四出榜单任务我会在评论区置顶新的一周的更新频率哦!
第68章 听他的
“秘密、威胁。”许敬亦跟着复述这两个词语,“什么样的秘密,他如何威胁?”
李润希轻咳了一声,几次张开口,却似乎难以启齿。最终,他鼓足了勇气,“他发现我对你抱有别样的感情。”
“别样的感情,是指什么?”
李润希带着几分无奈看了许敬亦一眼,显然答案已不言而喻,不明白为什么许敬亦还是要再问一遍。
“他发现我喜欢你。”
但话已经说了头,李润希也不吝啬于补全,“他发现我房间的课本上写了好多你的名字,也发现我后背上纹着你的名字。”
终于说出来了,好似突然卸下重担。
李润希喉结动了一下,发现这些事情说出口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和痛苦,原来跨过这一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难道经历了这几年的时光,自己真的成长了,成熟了?
“他知道这个事情我绝对不敢让你知晓,所以以此威胁我离开。对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所以我才冲动之下伤了他。”
说完李润希便垂下了头,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好了,真相你知道了,实话我对你说了,我不介意你当初对我的判决,只愿为你打开这扇门之后,你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心结由我而起,由我而灭。
至于你知道之后怎么想我,怎么看待曾经,现在,我都不会有怨言,毕竟现在我已无所求。
许敬亦没发表看法,只长久地沉默着,目光深邃地落在李润希的侧脸。
那道目光很有分量,但李润希不敢侧头和他对视,所以也无从探究其中的深意。
李润希补充道:“ 我当年的确骗了你,我去看心理医生并没有说出实话。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对你早就没有那种想法。”
“我回到中京来是因为参加朋友的婚礼,我本来是要走了的,就刚好碰见牡丹瓶的事,我找了别的地方都不能修复,我才来到朝暮的。”
并非为了遇见你,并非为了靠近你。
李润希着急解释、着急划清的样子落在许敬亦眼底,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神色复杂地说:“小希,我倒宁愿你说谎。”
李润希不解地回望他。
但许敬亦突然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我可以看看你的后背吗?”
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李润希身体猛地一顿,他后背上的字……也罢,反正许敬亦不知道那些事儿。
“行,你看吧。”两个大男人之间,这个时候如果还扭扭捏捏的,更显得李润希自己心里有鬼。
于是在被朝阳橙红的光照覆盖的世界,李润希背对着许敬亦撩开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纤细薄弱、白皙到没有任何瑕疵的后背,如同一张世间绝佳上等的纸,“许敬亦”三个字跃然纸上,给人眼球以极大的冲击震撼。
“这是我当时不懂事找纹身师随便设计着弄的,”李润希开口解释说:“后来怕疼就没有去洗。”
许敬亦静静地凝视着李润希后背上的字,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又在隔着一厘米的距离停下,手指微微发着抖。
“宁愿你说谎骗我,宁愿你说来到中京也有一丝丝想见我的可能。”
许敬亦在李润希身后这么说,声音有些低哑,像哽着沙。
“啊?”这下李润希更搞不懂了,他缓缓放下自己的衣服,坐正了身体。
许敬亦这话是什么意思?尤其在自己已经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他之后。
事情的发展如今完全超出了李润希的预料。
“对不起,小希。”
许敬亦这时突然对李润希道歉,“不管是对宋柘的事,还是当年是我肤浅无知, 误将你的感情错认为是生了病。”
“同性恋不是病。”许敬亦垂下眸子说,“我那么做,真的太不应该。”
李润希被这句道歉打得措手不及,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从宋柘的事情突然延伸到了同性恋的事情上。
并且许敬亦还为当年的事向他道歉。
“害。”李润希心头有点乱,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哪能怪得到你啊,你又不是。”
“怪我。”许敬亦说:“是我愚蠢自负,但凡我多去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但是我一直没有。”
从小极度封建,极度压抑的生活,加上后来根本就没有接触此类人群过,令许敬亦最开始潜意识里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往同性恋的方向考虑过。
那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
倘若不是爆发了李润希进他房间那件事情,恐怕这辈子,许敬亦都觉得自己不会跟同性恋三个字有任何联系。
“小希,同性婚姻合法了。”许久后许敬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李润希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同性婚姻合法了,只是他现在脑袋有点乱,有点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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