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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瘦小、脆弱。
他之前一直挺忙，也没等到一个合适的周末过去找人，一直以为那小孩在学校……
想到这里，许敬亦问道：“阿姨，我之前去过一次好人家餐馆，那里有个小孩，很瘦，穿女孩儿衣服，是老板家的儿子还是……”
“是黑娃。”
张婶打断了许敬亦的话，又开始掉眼泪，“他们家自己的儿子早就出去上大学去了，像个少爷似的供着，把别人家的儿子不当人啊！”
许敬亦递给张婶纸巾，又聊了一会儿，起身告别。
张婶送他到门口，眼睛已经哭红了，“小伙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别怪他，都是那两口子恶毒。要是可以的话，你劝劝黑娃吧，打工也好怎么都好，你劝他跑吧！”
总比现在好过吧，瘦成那样儿了，想也知道平时过的什么日子。
许敬亦点头，慢慢离开。
村口离墓地有些距离，许敬亦回来时大家伙儿已经开始工作，许敬亦也换了衣服下墓。
人多，许敬亦和郭涛挨在一处。
郭涛侧头看了许敬亦一眼，又开始闲聊：“诶，我今儿和司机来的时候去加油，你猜我见着谁了？”
“谁？”许敬亦很给面子的问。
“好人家餐馆的那个小孩儿！”郭涛笑了下，“天都没怎么亮呢，那加油站那么远，他一个人拿着两个大塑料瓶子去打油。”
说到这儿，蔡年在那边叫郭涛，郭涛应了一声忙跑过去了。
许敬亦握着刷子的手速度慢了下来，手下的泥土灰尘慢慢被扫掉，露出物件的原本样貌。
天还没亮、很远的加油站、一个穿女装的男孩、被隐瞒的过去……
看来一切都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偏爱》是张芸京演唱的歌曲，由葛大为作词，陈伟作曲、编曲。
第5章 “李润希”
弥长镇的夏天总是高温和暴雨交织在一起。
西边儿角滴答滴答的又开始漏雨，李润希掀开被子，摸着黑拿盆去接着。
天刚亮，一般这种天气也没什么客人来吃早餐，宋初翠和他那整天不下楼就在楼上玩手机赌博的老公这种时候都是要睡懒觉的。
可是李润希得去开门，不然等宋初翠起来了，李润希就得挨打。
好在等李润希洗漱完，暴雨转小，他没打伞跑了两步，在石阶上刮了刮自己鞋子上的黄泥巴，打开餐馆后门。
同样的事情他已经重复做过很多次，把餐馆大门打开，李润希拿了凳子打算像以前一样坐在门口看会儿雨景。
掀开门帘，街道被暴雨洗刷得挺干净，估计光着脚踩上去都不会脏，李润希这么想着，把手里的凳子放下。
但不经意的一个侧目，令李润希霎时顿住。
从街道那头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身长玉立，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脸。
此时细雨绵绵，天际却出现了朝阳，对方慢慢的行走着，杂乱的街道背景在他身后好像都显得宁静许多。
李润希突然觉得心脏怦怦乱跳，没来由的，他知道这个人是许敬亦。
他还没走吗？古墓发掘工作需要多久呢？上次是他去石岩乡找自己吧？为什么呢？
胡思乱想了许多，李润希不自觉站起身来，许敬亦已经走到离他不过七八米处，李润希能看见对方黑伞上的水珠，大大小小，被阳光一照耀，像是彩色的珍珠。
许敬亦轻抬手腕，伞檐扬起，李润希就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
指尖有点麻，耳朵发烫，李润希不由自主地呼吸快了许多，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好在许敬亦看见了他的窘迫，适时开口：“麻烦给我煮碗面吧。”
“哦……好。”李润希应了一声，转身一脚踢到凳子，又连忙弯腰把凳子挪到一边去，“请、请进。”
许敬亦把伞收起，立在餐馆门外。
这是李润希煮得最认真的一碗面，他用干净的水煮面，放的是平时宋初翠自己吃的油，仔细放完调料，撒上现切的水灵灵的葱花。
把碗放到许敬亦跟前，李润希皱了一下鼻子，心里期望这碗面的味道能够和对方心意。
许敬亦也没有多说，抽出筷子低头吃面，李润希站在原地两秒，选择坐在隔许敬亦两个位置的凳子上，朝门外看，雨已经快要停了。
即使视线放得很远，李润希还是下意识用耳朵捕捉着许敬亦的一举一动，和那些吃面时呼噜呼噜吸得汤水乱飞的客人不同，许敬亦吃东西几乎没有声响。
其实之前的那晚他就偷偷看过许敬亦很多次，许敬亦吃东西速度不快不慢，文雅得体。
慢慢的，李润希思绪逐渐飘远，他脑海里幻想过很多很多关于“许敬亦”这个名字的事，想象过对方或许是个事业有成的老板，想象过对方可能也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想象过对方可能是个头发花白但和蔼可亲的老人。
但他唯独从来不曾想过，许敬亦是个年轻、英俊、如此优秀的青年。
在李润希看着外边儿发呆的过程中，许敬亦已经吃完了面，他从兜里拿出纸巾擦过嘴角，才看着李润希的侧脸说：“谢谢，面很好吃。”
李润希猛地回过神来，飞快看了许敬亦一眼，“啊，不用……谢。”
最后一个谢字几乎让人听不清。
许敬亦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掏出手机扫菜单下方的那张刚贴上去没几个月的收款码付了钱。
李润希心底咯噔一下，收款码是宋初翠的微信，她收到信息肯定就知道有客人来了，估计很快就会下来……
李润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赶许敬亦走，他说不出口。
但他真的不想许敬亦和宋初翠他们碰上。
许敬亦看出他的紧张，却依旧坐着，很慢的，一字一顿的，却又轻柔地说：“李润希。”
三个字，令李润希登时仿佛被人点了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无可避免的、再也无法心存侥幸的、心头巨石落地一样的，李润希知道许敬亦找到他了。
“可以聊聊吗？”许敬亦继续开口，语气平缓，“我是许敬亦。”
李润希知道许敬亦，许敬亦也知道李润希知道。
可是他还是温柔的，带着笑正式告诉李润希自己的名字。
像所有初见的人一样。
李润希眼眶发酸，翕张着嘴唇试图说些什么，话语却好似被一颗石块堵在喉咙。
正在这时，二楼上隐约传来宋初翠的声音，像是一道凛冽的风将李润希给打醒，他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伸出手又缩回，半秒后又坚定地捏住许敬亦手臂处的衬衫向上提。
许敬亦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李润希捏着那一点布料，继续把人往门口带，一边低声说：“别再来这里吃东西，很脏。”
走到门口，李润希弯腰拿起许敬亦的伞，有两滴水珠滑落，他抖了抖递给许敬亦，又重复说：“别再来了。”
许敬亦接过伞，外边雨已经停歇，他轻握伞柄，垂着眼眸看身前瘦得像竹竿样的李润希，“你什么时候有空？”
李润希用力闭了下眼睛，又听见宋初翠的声音，这次好像已经在楼梯口，他一边往里面看一边慌乱地说：“你先走，我会去找你！”
许敬亦顺着李润希的目光往里看了一眼，感觉到他的紧绷，许敬亦便说：“好，我等你。”
目送人走远，李润希重重吐出一口气，因为下一秒宋初翠就真的下了楼。
“有客人来？”
“嗯，吃早餐的，就一个，吃完走了。”
宋初翠怀疑地盯着李润希看了一会儿，打量着对方有没有说谎，又看桌上的碗只有一个，这才放了心。
“还不赶紧收拾了！等我？”
李润希抬头看了眼天空，雨后出现了彩虹，就在许敬亦离开的那个方向。
*
一整天李润希都恍恍惚惚的，脑海里全是许敬亦的样子，声音。
夜晚，躺在湿热的瓦房里，李润希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他想自己应该去找许敬亦的，无论如何，自己欠他的太多了。
可是今晚宋初翠看电视看得晚，等她上楼都已经十点了，李润希摸不准许敬亦有没有休息，所以不敢去宾馆找他。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从一开始到现在，自己表现得真的好差劲啊。
李润希扯过被子盖在头上，鼻腔里涌进潮味，一点儿也不好闻，他翻身爬到床沿，伸手摸到床底下的塑料瓶，感受到重量，心里踏实了一些。
胡思乱想到深夜，李润希才迷糊睡去。
第二天起得晚了些，宋初翠在他前边下来开了门，李润希被她拧着胳膊骂，带着器官的脏话从她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来，唾沫星子喷到李润希脸上。
李润希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撒气，在心里默默地想：等……忍……
守了一早上的店，李润希又背上了背篓去买菜，胳膊被宋初翠掐得青青紫紫，抬手都痛。
路过宾馆时，李润希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老板认识李润希，爽快地告诉他专家组每天都要去石岩乡工作，下午才会回来。
李润希谢过老板，慢慢走在大路上，他想要是能像上次一样遇见就好了，一直走一直走，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得他头皮痛，直到目的地也没遇见一辆车。
买好菜，满满一背篓，给洒了水，摘了两片芭蕉叶盖住菜，李润希坐在马路边一颗柳树下乘凉。
夏日蝉鸣声声，午后日光灿烂又热烈，好在有风，吹过流汗的脸颊，好歹有短暂的凉爽。
云朵悠悠飘来，又飘走好远。
郭涛远远的就看见李润希了，他忙扭头和许敬亦说：“嘿！敬亦，是那个小孩儿！”
车辆缓缓停下，李润希已经等得有些昏昏欲睡。
许敬亦打开车门，走到他身边去，像上次一样帮他把背篓放进后备箱，李润希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上车。
郭涛又开始和他唠嗑，“诶，小孩儿，今天也没去读书啊？”
李润希“嗯”了一声，又说：“我叫李润希。”
“嘿！”郭涛高兴了，冲许敬亦说：“敬亦，他叫李润希，名儿还挺好听！”
李润希霎时间觉得有些尴尬，一旁的许敬亦倒是点了下头，说：“是好听。”
李润希扭头，看窗外连绵的大山缓缓后退。
弥长镇如此落后，望不尽的山，穷得看不到头的生活，十几年前家家户户吃饭都成问题，哪有人有闲心给孩子好好取个名呢，要是碰见身体弱一些的，狗蛋铁柱随便就取了。
而李润希的名字多好听啊。
怎么会不好听呢，“李润希”这三个字，是许敬亦给他的。
在拥有这三个字之前，他叫李黑娃、叫孤儿、叫杂碎、叫傻狗、叫畜生。
第6章 352块
车辆到达镇上，李润希依旧先下车，在许敬亦把背篓提给他背的时候，他低声问许敬亦：“你一直在宾馆吗？我来……找你。”
李润希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是超过十点半我就不来了。”
“201，”许敬亦说：“我等你。”
回到餐馆，李润希发现背篓最上边儿的菜有几颗蔫了，还以为得挨宋初翠收拾，没想今儿宋初翠心情很好，特意穿了一身新的绿色碎花连衣裙，肚子上的赘肉走路时也跟着上下跳动。
就连平常很少下楼的李壮志，今天也在一楼。
宋初翠拿碎了屏幕的手机照了几次自己的脸，又看了眼天色，和李壮志说：“彭哥快来了吧，该带的东西带了没有？”
“带了。”李壮志敞着腿坐在凳子上，还在低头玩手机，恨不得把头也一起钻进去，金币音效叮当作响。
宋初翠走到厨房对正在整理蔬菜的李润希说：“今晚我和你大伯去市里接你堂哥，你明天起早点开门，听见没有？”
李润希点头，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大他三岁的堂哥李旺在省里读大学，前不久打来电话说是申请贫困补助的材料缺了一个章，要回来补一下，可把李壮志和宋初翠两夫妻高兴坏了，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平常当心肝儿一样宠爱，每次李旺出发去学校宋初翠总不舍得，眼睛都要哭肿，非要亲自送去。
可李旺不愿意，觉得丢面子。好说歹说总算是同意了每次回来让父母到市里接他，一家三口在市里吃顿好的。
本来宋初翠和李壮志原计划是明天早上去的，可临时听说邻居老彭有事今晚要去趟市里，两口子就想着搭个顺风车，能省下不少车费钱，用省下的车费钱到市里住个宾馆，明天就能在第一时间到火车站接儿子。
这一家子不在，以往也是李润希最开心的时候，没有宋初翠和李壮志盯着，他有时候就偷偷关门去张婶家里帮忙做点事，或者就什么都不做，在门口吹着风发呆。
只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不一会儿一辆破旧的灰色五菱宏光面包车载走了宋初翠和李壮志。
李润希把蔬菜归置好，去厨房自己炒了一碗饭吃，挺大一碗，只放了点调料和葱，如果放肉会被宋初翠发现。
不过已经很好了，李润希满足地吃完。
等收拾好，李润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好，时间还不到八点，外边儿天色发灰，到是还没有黑尽。
李润希轻轻关上餐馆的门，回到自己的小瓦房，从那一堆衣服最底下找出一件白t换上，然后穿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他太瘦了，裤腰宽了很多，没办法他又抽出一条鞋带当腰带给系上，这才稳固了。
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双虽然开了胶，但是还算洗得干净的黑色帆布鞋穿上。
这是李润希除了校服以外，最好最正常的衣服了。
他要穿这一身去见许敬亦。
出门时天色更暗了一些，李润希加快脚步，镇上的小宾馆说是宾馆，实际也就是栋两层的平房，总共不过十来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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