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他只好说道:“祁二公子,战事当前,你不要在此胡闹。”
“胡闹?”祁禛之笑道,“你令我亲兵送加急快报来喊我回营算不算胡闹?”
傅徵一皱眉:“这叫什么话?”
“我知你是听说粮草被胡漠人堆在了哨城外,所以担心,生怕这是个陷阱,这才叫我回来的。可我走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胡漠人的援兵也未到,那中了袭相蛊的滦镇军民也一切如常。召元,你说,你是不是关心则乱?”祁禛之扬眉道。
“是。”傅徵正色,“我确实关心则乱,毕竟,偌大一个四象营,如果主将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唔!”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祁禛之用吻堵住了嘴。
傅徵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终身子缓缓地软在了祁禛之的怀中。
“召元……”祁禛之含糊不清地叫道。
“嗯?”傅徵半阖着眼睛应了一声,可谁知他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祁禛之的下一句话,而正在傅徵准备睁眼去瞧时,身后的人忽然一歪,倒下了床榻。
“祁二公子!”他惊道。
第87章 傅将军的玉佩
此时,就见方才还在与他调笑的人紧闭着双眼,脸色微微发青,竟已是晕过去的样子。
“祁二公子,祁仲佑!”傅徵急声叫道。
候在帐外的亲兵闻讯而来,这年轻人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祁禛之,顿时也跟着大惊失色:“傅将军,威远侯?”
“快去请祁大夫人。”傅徵强作镇定道。
没多久,祁敬明慌忙赶来。
她先是探息,而后下针,最后,慢慢揭开了祁禛之脖子上的伤布。
“应当是中毒了。”祁敬明低声道,“据高宽说,仲佑这伤应当是一胡漠小兵所致,那小兵趁他不备,本想直接割喉,谁料匕首还没到近前,就被高宽挡下,凶器也由一侧的亲兵架住了。二郎命大,只是被划了一下,但不承想,那刀柄上居然有毒。而现如今,已经几天过去,这毒想必早就深入肌理了。仲佑他还喝了酒,直接导致了毒发。”
“什么毒?”傅徵脸色一白。
祁敬明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毒罕见,似乎可使中毒者浑身麻痹,渐渐地难以呼吸,至于如何解毒……”
“棘草。”傅徵立刻接道。
“什么?”祁敬明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应当是一种叫棘草的毒,”傅徵回答,“怒河谷巫兰山特有,至于怎么解毒……”
话说到这,他站起了身:“我想,我知道该问谁。”
俘虏营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恶臭,刚刚被士兵丢进来的那位哨城驻守被这股难闻的气味呛得伏地呕吐,当傅徵踏入此地时,这老头儿顿时连连求饶道:“傅将军,放了我吧,我只是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儿!”
傅徵不看他,径直穿过甬道,走向了最里间行刑室内一个被捆在架子上的人。
这人低着头,浑身衣衫不整,脑袋上发丝凌乱,正是之前被袭相蛊子虫控制刺杀祁禛之不成而败露的白银。
傅徵上前拿掉了塞在这人嘴里的棉絮和破布,又令小兵往他头上泼了一桶水:“醒醒。”
原本垂着脑袋的人慢慢地抬起了头。
“将军?”白银讷讷叫道。
傅徵扒开他的眼皮,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那双瞳孔:“你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白银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将军,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他们说我做过的事,我一件都不记得!”
傅徵叹了口气,示意小兵为白银解开绳子,送上吃食。
白银已在这里饿了数天,他有时醒着,有时昏着,没人能判断出,他醒时是否被子虫控制了,也没人能判断出他现在到底是真正的白银,还是“鬼将军”的提线木偶。
“你们都下去吧。”傅徵对候在两旁的士兵道。
白银正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和过去那个追在祁禛之身边的小堂弟如出一辙。可派来看守白银的士兵却站着不动,其中一人转向傅徵,低声说:“抱歉,将军,君侯要我们一刻不离地守着这人。”
傅徵神色如常:“我就是奉君侯之命来审问他的,你们不必紧张,下去就是了,有什么过错我来担着。”
那两个小兵对视了一眼,冲傅徵一抱拳,起身离开,又为屋里的两人阖上了行刑室的大门。
随着这“吱呀”一声轻响结束,白银放下了手中的饭菜。
“棘草之毒,该如何解?”傅徵问道。
跪坐在他脚下的人缓缓抬起头,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慕容啸式”笑容。
“小五。”他微笑着叫道。
傅徵立在这人身前,脸上表情不惊不怒,他很平静地看向了仰望着自己、笑容格外癫狂的“白银”:“你知道我会出兵哨城。”
“我不知道。”“白银”回答,“但是,不论那姓祁的去哪里,我都会想办法要了他的命。”
傅徵淡淡地笑了:“因为他让你受了个大挫吗?”
“白银”冷哼一声,拍拍衣袖站起身,平视着傅徵:“因为他离你太近了,小五。”
傅徵一时沉默。
“所以,小五,你是来求我的吗?”“白银”忽而嫣然一笑,“求我帮帮你,求我救救他……”
“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问你想要什么的。”傅徵打断了“白银”那唱曲儿似的声调,“除了杀祁禛之,你还想要什么?”
“小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白银”凑近傅徵,仔细嗅起了他身上的味道,“可惜,隔着这副鼻子,没法闻到丹霜奇香了。”
傅徵一动不动地站着。
“小五,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恨祁禛之,毕竟,他在你身边的日子并不长,而你我以后,有的是时间消磨。”“白银”舔了舔嘴唇,想要伸手去摸傅徵的下巴。
“如果我跟你去金磐宫,你会救祁禛之一命吗?”傅徵忽然抬起头,看着“白银”说道。
“白银”明显一愣,没料到居然会天降这样的好事,他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小五,你真的愿意和我去金磐宫吗?”
“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白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傅徵的要求,“我会救那位祁二公子,如果你真的信守承诺。”
傅徵看了这疯魔癫狂的人一眼,转身走到门边,敲了敲铁栏。
很快,方才离开的两个士兵快步赶来:“将军,您……”
咚!这小兵的话没能说完,额头就挨了傅徵一肘,而旁边那正要拱手的另一位刚想抬起头,自己腰间的长刀就被傅徵拽了出来。
只见这位病了许久的将军一手按住一侧试图还击的小兵,一手一转长刀,用刀柄打晕了那想要扯嗓子喊人的看守。
这时,“白银”已飞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盘门锁,一拉傅徵:“走。”
傅徵丢下刀,并在“白银”注意不到的地方,轻轻解开了蹀躞上挂着的一条玉佩,扔在了地上。
深夜,四象营中一片寂静,中军帐外篝火烁烁,中军帐内,总塞上下的军医都聚集在了祁禛之的床前。
祁敬明按着他的腕脉,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高宽上前,低声问道:“祁大夫人,君侯他……”
“他恐怕,熬不到明早了。”祁敬明的声音微微发颤。
立在床边的一众将士顿时慌了神,其中有人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眼下四象营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祁敬明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头看向身后:“傅将军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闻简赶紧回答:“将军去俘虏营了,想来……是去审讯那哨城驻守,有无解毒棘草之法。”
“哨城驻守,那老头儿一看就是‘鬼将军’丢去挡事的庸人,他能知道什么解毒之法?”高宽皱着眉道。
而正在这时,一亲兵匆匆挤入帐中:“祁大夫人,营地外来了一个巫觋打扮的胡漠人,声称有能够救君侯的良药。”
“胡漠人!”祁敬明倏地站起身,“君侯倒下的消息已传到胡漠人那里了?”
高宽一听这话,当即就要拔剑出鞘:“那帮草原蛮子,下手阴狠,竟敢出这等损招伤我四象营主帅,待我率兵出去,把那人大卸八块!”
“慢着!”祁敬明急忙叫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先把人弄进来再说。”
亲兵口中的胡漠巫觋其实长得与常人也无两样,无非是脸上多涂了一些染料,头上插着几支羽毛,身上披了一条由丝羽制成的长袍。
他被人押入中军帐后,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青白的祁禛之,后又看了一眼祁敬明,这才开口道:“是‘鬼将军’令我来的。”
“‘鬼将军’为何如此好心?先下毒再解毒,他到底所为何事?”高宽质问道。
那巫觋笑了笑,回答:“‘鬼将军’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现在,威远侯的生死与他无关了。”
说完,这巫觋双手奉上了一个小药罐,随后,身体猛地一僵,嘴角溢血,倒在了地上。
眼尖的闻简一下子看到,这巫觋的耳朵眼里钻出了一条小虫,随后,小虫沉入地底,消失不见了。
“这是个被袭相蛊控制的胡漠人,想来他说的没错,确实是贺兰铁铮派来的。”闻简说道。
“那还真是奇了,贺兰狗贼如此折腾一番,能得什么好报?”高宽不解道。
“先不说那么多了,试试药再说。”祁敬明打开药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有害后,令亲兵扶起昏迷中的人,将那里面黑糊糊的粘液灌进了他的嗓子眼。
事实证明,“鬼将军”虽神出鬼没,但却是个讲信誉的人,他答应了傅徵不会要祁禛之的命,他果真就不再要祁禛之的命了。
只是那药效发挥得极慢,中了毒的人整整昏迷了两天,才逐渐清醒过来。
祁禛之醒时,恰是晌午,祁敬明正支着头在他床前补眠,刚一听到动静,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仲佑!”她惊喜地叫道。
祁禛之茫然地盯着帐顶,过了半晌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他猛地坐起身,脑袋却跟着一阵眩晕,祁敬明忙扶住了这人。
“弯刀上有毒。”祁禛之怔然。
祁敬明松了口气,肩膀往下一垮,眼圈竟也红了:“二郎,你真是要吓死我了,倘若那毒无解,咱们祁家岂不是要就剩我一人了?”
祁禛之扶着额头,好一番思索,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傅徵,他愣愣地问道:“召元呢?”
“召元……”祁敬明同样一愣。
这两天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家二弟,哪里还记得什么傅召元?眼下能想起的,也不过是祁禛之毒发那天,傅徵甩下祁禛之要去寻解毒之法的样子。
“他去哪儿了?”祁禛之问道。
祁敬明答不上来:“兴许,兴许是在俘虏营?”
可这说不通,傅徵就算是去俘虏营审讯胡漠人,他也不会不知如今已有解毒之法了,就算他不关心祁禛之,起码也该回中军帐看一眼,更何况——
傅徵也住在中军帐。
祁禛之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傅召元是不是趁着这个时候,一个人跑了?他会去哪儿?天奎,还是滦镇?”
祁敬明想要按住祁禛之,却被这人推到了一边:“偌大一个四象营,难道就没人发现傅召元失踪了吗?”
祁敬明也慌了神:“或许还在营中,或许只是去了总塞,也有可能……”
“召元!”祁禛之来不及穿上外衣,他匆匆走向帐外,高声喊道,“傅召元!”
哪里还有傅召元的影子?
这时,闻简从总塞俘虏营的方向跑来,手里还拿着个玉佩坠子,他迎上祁禛之,急声问道:“君侯,你看这是不是将军身上戴着的那个?”
祁禛之一把夺过,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不仅是傅徵随身的东西,还和最开始傅徵送给自己的那个玉佩是一对儿。
“这,这是你在哪里找到的?”祁禛之心下一阵紧张。
闻简沉声道:“末将这两日始终未见将军,本以为将军是在外寻找解毒之法,谁料就在刚刚,末将外出巡营时,在总塞外的林子里找到了两个游荡的士兵,他们神思恍惚,不管末将问什么都答不出来,其中一个口中喃喃地说着傅将军如何。末将本欲带他们回营再说,岂知其中一个突然自戕,而自戕后,眼角居然钻出了一只小虫。”
“袭相蛊!”祁禛之叫道。
闻简一点头,继续说:“因此末将按下了另外一人,逼问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这才知晓,他们都是俘虏营的看守,而就在两日前……被关押在俘虏营中的白银小兄弟跑了。”
“什么?”祁禛之变了脸色,“那傅召元……”
闻简看向了那枚玉佩:“这就是傅将军……留在俘虏营中的。”
祁禛之攥紧了玉佩,回头看向追出中军帐的祁敬明,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我这毒,到底是怎么解的?”
终年如春的高山草甸下,一条涓涓细流边,“白银”掬起一捧水,洗净了脸上多日堆积的污垢,他对站在不远处的傅徵一笑,说道:“小五,你要尝尝这高山雪水吗?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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