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两军冲杀,激起千层血浪花。
“主上!我的主上!”王雍跌跌撞撞地跑出角门,一头栽倒在傅徵脚边,“主上,小的求您了,您别去啊!”
傅徵一身玄青色书生袍,腰间挂上了一把形制古朴的剑。他长身玉立,面上病容依旧,可却平添了一股精气神。
王雍恨不能以头抢地,他抓住傅徵的衣摆,苦苦哀求:“主上……将军,将军啊……”
傅徵接过了小厮双手捧上的马绳,冷冷道:“松手。”
“将军……”
“别逼我踹你。”傅徵漠然。
王雍哆哆嗦嗦地松开了手,眼看着傅徵提剑一跃上马:“将军,您,您……注意安全啊……”
傅徵终于舍得正眼看了看他:“我知道。”
说完,他一夹马肚,踏着夜色,疾驰而去。
祥龙驿中,潜入的通天山细作已杀入后府,原本围守在此的镇戍兵高喝一声,迎上前去。
方才指令细作动手的头目低笑三声,用袖口擦了擦刀尖上的鲜血:“不要负隅顽抗了,让你家驿使出来,束手就擒吧。”
“放肆!尔等小贼还敢在此口出狂言,找死吗?”这时,后府中走出一位身量颀长、广袖紫金袍的男人,他气度不凡,一看就绝非等闲之辈。
但那细作头目似乎早就料到了会遇见此人,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吴监察,你果真在此。”
吴瑛,“三朝宰相”吴忠归的长子,如今的监察,也是落了罪的威远侯府姑爷,在听到这细作的话后,眉心一蹙:“你是冲着……”
这话尚未出口,那细作头目已嘬唇为哨,从口中喷出了一根银针。
“小心他的暗器!”有人急声高呼。
吴瑛还没来得及定睛瞧清楚,就见一箭从旁侧飞射而来,径直撞掉了那根堪堪没入他睛明穴的毒针。
“通天山的山匪,竟然敢在此暗算朝廷命官,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方才提醒吴瑛的人不屑笑道。
不等那小头目转身去看,聚拢在他身边的几个细作便随着“噗噗”几声,断头割尾,死了。
“这……”就连吴瑛也大吃一惊。
一手拉着那根杭七留下的千金线,一手拎着长弓,祁禛之坐在后府一侧的房顶上,呵呵笑道:“这位兄台,你没觉得自己下面微微发凉吗?”
小头目怔然低头,只见一道挂着血珠的金线已切断了自己的双腿。
“啊!”登时一声惨叫。
原本士气高昂的细作大惊失色,可那神机妙算的虎无双没给自己人军心涣散的机会。“轰”的一声,驿舍闸门被撞开了。
祁禛之瞳孔一缩,转身冲姐夫吴瑛拱了拱手,几个起跃,就要去前院堵门。
可正在紧要关头,祥龙驿背靠的那座小山尾上忽地燃起了火光,一阵排山倒海的啸声由远及近,扑向驿舍。
祁禛之心中暗骂,吴玉琢这狗贼到底带了什么宝贝,竟叫这帮人如此锲而不舍。
但还不等他骂完,一支长箭破风,朝他袭来。
“仲佑小心!”吴瑛大叫。
祁禛之心弦一紧,一个翻身跳下房顶,长箭擦着他还在流血的肩膀,钉在了廊柱上。
“保护监察!”驿舍驻军都统喊道。
数十名镇戍兵在吴瑛身前身后结阵,刀刀相交,枪枪相连,誓要抵抗住通天山的匪宼。
祁禛之收好千金线,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把长枪,也挡在了吴瑛身前,他回身冲自家姐夫笑道:“我要是今天死在这儿了,你说,阿姐她会不会跟你和离?”
吴瑛气得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祁禛之一转长枪,将扑上来赴死的山匪利索挑落:“放心,我不会死的!”
后山火光尽染,熏得夜幕黑紫,星河颠倒。
祁禛之却不害怕,他忽而想起了某一个雪夜,那人伏在楼上窗边,看着自己在院中舞枪。
枪尖寒光映月,将那如水般的皎皎之色画在掌中,画在眼前,画在天边。
仿佛,也画在了心头。
血色闪过,杀声震耳,但祁禛之的眼中,却只有那日雪夜里的人和月。
“撤!快撤啊!要抵挡不住了!”有人哭喊道。
此时已近破晓,天际露白,挂在山脊上的月亮消失了。
“二郎!”吴瑛被人推搡着离开,他艰难地回过头,想要拉一把几近力竭,快要瘫倒在地的祁禛之。
但两人已相距甚远。
“去死吧!”一个扑向祁禛之的细作怒喝道。
当!一把长剑撞断了刺来的短刀,祁禛之腿一软,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前,祁禛之似乎看见了一道驭驾黑马,破阵而来的身影。
第22章 传说中的傅将军
清晨,一轮晕着曦光的圆日从山巅一侧浮出,映亮了遍地散落的斧钺钩叉。
伤兵们互相搀扶,在廊下休整。
一向风度翩翩的吴监察此时顶冠歪斜,发丝散落,一身紫金袍破破烂烂,看上去和灰头土脸的众人没什么区别。
带着天奎要塞一千镇戍兵赶到祥龙驿支援的傅徵却依旧一尘不染,这本是场惨战,可他一柄长剑问疆横扫完乱军,身上穿的那件玄青色书生长袍竟都没有散乱分毫。
吴瑛抹了一把额上热汗,上前拱手道:“傅将军。”
傅徵把马缰递给驿卒,转身回礼:“吴监察。”
吴瑛满脸羞愧:“昨日是我大意了,叫驿使大人开门收容乱民,不承想,把通天山的细作放了进来。”
傅徵神色平静:“此事与你无关,想必是二十四府中人已混进了虎无双的眼线。”
说完,他看向吴瑛:“你是……来护送换防图去四象营的?”
吴瑛听到这话,先是一震,随后抱拳道:“正是。”
“既然换防图在身,出了同州,就不该随意在小驿中歇脚。”傅徵说道。
吴瑛面红耳赤:“是属下失察。”
傅徵看了一眼被人抬进屋治伤的祁禛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换防图还在吗?”
“将军放心,属下贴身存放,不敢交由他人保管。”吴瑛答道。
“那就好,”傅徵一点头,“你即刻出发,往滦镇去,孟伯宇此刻应当正在天轸要塞。”
“滦镇?天轸?”吴瑛一愣,“孟少帅是要杀去通天山吗?”
傅徵没有解释为什么前一日还在古铜台的四象营今日就移去了滦镇,他只道:“快去吧,我叫亲卫护送你。”
说完,他转身向里屋走去。
祁禛之正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
他双肩重伤,好在杭七技法高超,两把千金线引子没有打穿他的筋脉和骨头,只是看起来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驿舍郎中割掉了伤口边缘泛白的死肉,又手法粗暴地以火燎法止血,疼得祁禛之在梦中阵阵颤抖。
他的思绪还浸在杀声震天中,昏沉间,却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小臂。
那人掌心的微末温度让祁禛之不知不觉放下了心,沉入更深的梦中。
傅徵坐在床边,看着郎中裹伤:“严重吗?”
“还行,”这郎中长了张圆脸,笑起来时和善可亲,“这位小兄弟底子好,过不了几天就能起来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傅徵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祥龙驿驿使关蟠领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兵来到了傅徵面前。
关蟠单膝跪地,行礼道:“将军,我们捉到了那个把通天山匪宼放进驿舍的细作。”
说完,他拎起那小兵,推到了傅徵面前:“就是他。”
傅徵抬眼一扫这小兵的脸,说道:“衣服扒了。”
左右驿卒当即上前,按住这小兵,扒掉了他的上衣。
一个文在胸前的虎头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记下这个图案,清查驿舍内身上有相同文身的乱民,不论老少,捉到之后,一律格杀。”傅徵淡淡道。
关蟠心神一震,忙低下头应道:“是。”
傅徵发号完命令,又去看祁禛之:“他身上怎么这么烫?”
郎中赶紧回答:“这位军爷的伤口发炎,拖了有几天。不过刚刚我已经为他清理好了脓血,剪掉了坏死的肉。看样子,今晚就能醒来。”
“多谢。”傅徵轻轻点头。
外面已按照傅徵所说,揪出了数十名藏在乱民中还没来得及脱身的通天山细作。屋中人只听几声惨叫传来,数道鲜血便已溅在了窗纸上。
而傅徵,则目不横斜地注视着祁禛之。
这年轻人好像在一夜之间,抽去了原本顽劣的骨骼,硬生生在眉宇间逼出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倔强来。
曾经在桐香坊里寻花问柳的祁二郎,似乎被通天山匪宼的鲜血一泡,泡出了个隐隐约约的人型。
傅徵缓缓抚过他的眉心,为他捋平了那里拧起的沟壑。
“将军,”有人在傅徵身边叫道,“四象营的信。”
“拿来我看。”傅徵终于从祁禛之的身上移开了目光。
一个传令小兵上前,为傅徵呈上了四象营少帅孟寰的亲笔书信。
傅徵看了两行,微微皱眉:“去备马吧,我跟你一起走。”
传令小兵一拱手,飞快而去。
屋中人来人往,只有祁二郎依旧睡得酣然。
傅徵招手叫来了一个驿卒,嘱咐道:“等他醒了,让他立刻回天奎,路上不要耽搁。”
驿卒懵懂点头。
傅徵没有再多言,他拎起放在一旁桌上的长剑问疆,起身离开了。
祁禛之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他睁开眼,肩上的痛感还未传来,脑中已回想起了今晨的一切。他忽地翻身坐起,向四下张望。
“这位军爷,你醒了?”受傅徵嘱咐好好照顾祁禛之的驿卒上前,为他端来了一碗水。
祁禛之呆呆地接过水:“我姐夫……不是,吴监察在哪里?”
“吴监察一早就离开祥龙驿,赶赴公务了。”小驿卒有一答一。
“他受伤了吗?一切可好?”祁禛之关心道。
小驿卒笑了:“傅将军赶来得及时,吴监察一切安好。”
“傅将军!”祁禛之的声音变了调,引来旁边一众人侧目。
向来不存在内敛害羞的祁二郎随手拉过一个伤了脑袋的小兵,大声问道:“你们都见到傅将军了?”
小兵痴痴点头。
祁禛之立刻想起了陷入黑暗前看到的那个纵马而来的剪影,他追悔莫及:“怎么就我晕得不省人事呢?”
“不省人事也有不省人事的好处,”驿舍郎中插话道,“傅将军还在你榻边坐了半天,关切地问东问西呢!”
“什么?”祁禛之这下连肩膀都不觉得疼了,“傅将军还关心我?”
“谁说不是呢,”小驿卒接道,“这位军爷,您难道不认得傅将军吗?我们都瞧着傅将军跟你很熟,还当你是他的亲卫呢。”
屋中伤兵们纷纷附和。
祁禛之云里雾里,满脑子只记得傅将军关切地坐在自己榻边,他捋了捋那片麻叶片似的褥子,恨不能透过这层薄薄的棉絮,摸出傅徵相貌如何、身量多少。
“军爷,您还喝水吗?”驿卒问道。
祁禛之哪里还在乎喝不喝水,他只顾着追问傅徵:“你们都见了那傅将军,可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
“那是当然。”小驿卒笑道。
“是不是身高八尺有余,威严魁梧,剑眉星目?”祁禛之激动地问。
“呃,这个……”小驿卒挠了挠后脑勺,小心措辞道,“倒也没有身高八尺有余,我瞧着他,好像还没有军爷您高。”
“没我高?”祁禛之顿感失望,“那长得呢?是不是英气逼人,举世无双?”
小驿卒更加为难了,他左思右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傅将军平易近人,看上去,和我家驿使也没什么区别。”
“你家驿使?”祁禛之大怒,只觉得这小驿卒口出狂言。
他看向祥龙驿的驿使关蟠,那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袍,见了谁都赔笑抱拳,那一身落拓又穷酸的模样扎在祁禛之眼中,让他只觉脑仁疼。
“罢了,定是你没瞧仔细。”祁禛之决定原谅小驿卒。
小驿卒呵呵一笑:“军爷,您若是好些了,不如立刻动身回天奎吧。”
“回天奎?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天奎来的?”祁禛之奇怪。
小驿卒一梗:“是……傅将军这么嘱咐我的,将军说,若是你醒了,就立刻回天奎,路上不要耽搁。”
“傅将军?”祁禛之一时不解,“傅将军怎么知道我是从天奎来的,难道是……”
难道是吴瑛那货背地里嚼舌根,把他姓甚名谁都吐露给了傅将军?那叫他以后怎么在傅将军面前混?
“军爷,东西都给您准备好了。”小驿卒赔笑,“您是今晚就走,还是等明早再走?”
祁禛之憋了口气,他问道:“你知道如今四象营在何处吗?”
“四象营?”小驿卒愣了愣,“不知道……”
“听说去滦镇了,眼下孟少帅正在天轸督战。”旁边有个伤兵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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