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一见面起,他瞧着对方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周远池穿了一身看似朴实无华、实际价值几万块的休闲套装,腕子上带着一块运动款的手表,是很有名的奢饰品牌子。
简单来说,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就是两个字:有钱。
“碰到这种合作的机会,真是太好了,”周远池举起面前的小茶杯,“菜还没上,我就迫不及待想跟宋导干杯了。”
宋争也端起自己的杯子:“能入周总的眼,是我的荣幸。”
话虽如此,两人却都只是抬了抬手,略作示意。
茶不碰盏是种讲究。
菜品陆续送进屋子,搭配的酒也被服务员端到桌上。
见是白酒,宋争不禁微微蹙眉。
看来,要想拿下这个合作,今天他恐怕很难站着离开饭店了。
秦淏也知道宋争的酒量,就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放心,还有他在。
随着饭局的进行,那种奇怪的感觉愈演愈烈。
周远池好像也在打量着宋争,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完全停止,搞得宋争满头雾水,甚至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年轻气盛,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好在,这场合作应该还是比较诚心的,喝过两轮,周远池基本就给出了明确意向,开始和三个站在《虚镜》剧组立场方的人聊具体计划。
谈过这些,他又提起杯子敬酒。
盯着宋争看了好一会儿,周远池笑道:“其实,咱们这场合作能成,不仅是因为宋导的才华值得认可,这部片子的主演,我也非常看好。”
迷糊之间,宋争终于弄明白了别扭何在——闹了半天,这事儿还和许竟有关系。
许竟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他的妻子,顷刻间,周远池所表现出的种种打量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零线搭上了火线,宋争突然想到什么,借口上厕所,抓起手机跑出了包厢。
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大口喘着粗气,点开网页的搜索引擎,快速输入周远池和许竟的名字。
果不其然。
弹出的首条结果是一则两年前的新闻,标题赫然写着:华音影视副总周远池“天价”包养不知名小演员。
第33章 喝多
所谓的“不知名小演员”是谁,无须多言了。
点开新闻,宋争看到了想象中的配图。
画面中,周远池的气质和现在大相径庭——虽然也有钱,但更像是没什么个人审美偏好、只追求奢侈品牌是否为大众悉知的富二代。旁边的许竟被包裹在一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外套里,强光照射着他的面容,那张脸漂亮但白得病态,带着几分化妆也难以掩盖的憔悴。
文字内容中提到,包养许竟不到两个月,周远池前前后后花费了五千万不止,不仅如此,两人分开,还并不是因为他玩腻了,而是许竟提出的结束。并且,事后周远池曾纠缠不舍过一段时间,多次被问及此事,他口径一致,屡屡表示,为了许竟,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
再往下翻,还有人猜测,周远池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特殊癖好,而许竟正是因此被折磨得无法忍受,后来才坚持要离开他,给多少钱也不为所动。
五千多万,包养一个没有名气的艺人,时间还这么短……
所有条件加在一起,那些媒体只会觉得劲爆、刺激,有内容可写,能博到热度,就算是钱数夸张,他们也只会往周远池身上猜想。
宋争既不是靠真假无论的热度吃饭的营销号,又不是周远池的朋友或同一个二代圈子的人,这件事情中,甭管有几方,他目前最熟悉、关系最近的只有许竟。
所以,当察觉到事有蹊跷,宋争第一反应就是从许竟的立场去剖析。
将周远池的名字从横框中删去,再次点击搜索,他粗略看了一遍所有和许竟有关、涉及包养或金钱关系的新闻。
人名放在次位,首位是钱数,翻过十多页,宋争心里大概有了判断雏型。
多则千万,最少的也有几百万……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以他对许竟的了解和评价,如果所有钱数都是真实准确的,许竟“赚”了那么多,作为生理和社会地位都处于弱势的omega,他何至于答应假结婚这么离谱又没有保障的事情,稍有不慎,最终的结果不还是搭上自己么?
只为换取一个出演男主角的机会?
也不对啊,他有那么多钱,完全可以找欣赏的创编与拍摄团队投资,量身打造一个剧本。彼时,他就是甲方爸爸,难道不比现在无时无刻需要演戏配合、还得对付人家的前男友与家人要强吗?
按照常理逻辑,许竟跟过那么多金主,应该也不在乎多宋争一个发生肉体关系的,可上次仅仅是一个临时标记,他就哭成那样,过后一直耿耿于怀,还会因为不够纯粹、真诚的喜欢而生气。
宋争怎么也无法相信,他是那种只走肾不走心的人。
总不会……许竟对跟过的每一位金主都是实心实意的吧?
倘若真是这样,也太不可思议了。
许竟的心到底有多少个窍啊?
再往深一点研究,就算他是真心的,也无法左右那些花钱找乐子的alpha是否与之付出等量的情感吧?愿意掏心窝子的同时掏那么多钱,并且事后绝不怨怼的人,做对象都很罕见,何况是金主,更别说,还一个接一个地上赶着往许竟身边凑。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白酒的蒸馏不仅体现于制作方面,喝进去,它会在吸收与挥发的过程中,逐渐从胃里出发,废气废液从不同的地方排出,只留下纯净的、让人眩晕的物质,顺着犹如四通八达的大路一般的血管,去到身体各处,最终汇聚在头部,麻痹奇经八脉。
比找到确切疑点更难受的,是明明觉得有问题,却捋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
宋争晕乎乎地靠着墙壁,越试图集中注意力,突破思维困局,脑袋就越疼。
他干脆萌生出一个破罐破摔的想法。
要不,从另一个当事人下手,旁敲侧击地问问周远池?
不行不行!
很快他便自我否定,意识到这么做也太傻逼了。
合作已经谈得大差不差了,即使宋争介意周远池包养过许竟,不想让对方挣到钱,宁可自己重新去找别的宣发投资,碍着冯思源和秦淏这两个牵线人在跟前,他也只能过后再找理由搪塞,还得装出无法合作觉得很惋惜的模样,不好今天就当面反口,直接进屋掀桌子。
这无关圆滑与否,冷静处事、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突然给朋友制造麻烦,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要明白和做到的东西。
而且,周远池已经算是表明了投资《虚镜》剧组跟许竟有关的意思,现在叫停,显得他太过介意曾经的那段包养关系。
宋争拿不准周远池是否仍然像新闻中说的那样,放不下许竟,意欲纠缠,他只是觉得,如果周远池真的还对许竟存有心思,看见他失态,人家的目的就达到了,岂不是会很得意。
理顺思路,宋争揣好手机,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折返回到包厢。
桌上几人聊得很欢,冯思源正在给大家画饼,说着预期的收益。周远池开了一瓶新的酒,与宋争对上目光,他将攥在手里的布封扔出去,起身迎过来:“宋导,新一轮,就等你了。”
宋争摆出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的笑容:“来,来,第一杯,我敬周总!”
边说话边往座位附近走,他看着秦淏,朝周远池所在的方向小幅度但用力地快速瞥了个眼神。
意思是:灌他。
秦淏立马接收到信号,虽然不明白突然间怎么了,但他肯定无需纠结,义无反顾会站在好哥们这边,就对宋争微微点头。
半两的酒杯,一口闷,不等周远池放下手,他立马端着装酒的瓷瓶,给对方满上。
“就喜欢跟周总这样的敞亮人打交道,”秦淏的声音里满是崇拜,“我也敬您!”
气氛一下就起来了,冯思源见状也跟着道:“来来来,带上我。”
秦淏连忙阻止:“诶,源姐,敬酒敬酒,你得敬啊,带上你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么弄完算谁的,不公平,对吧,一个一个来,别浑水摸鱼!”
他就是吃准了男人死要面子的德行,笃定周远池绝不好意思说出“没事,带上小冯”之类的话。
白酒这玩意最好吃着小菜慢慢喝,接连三杯下肚,实在是太顶了,量再好的人也得缓缓。
秦淏朝宋争所在的位置看了看,宋争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懂了,继续。
“来!”秦淏欠身为周远池添满酒杯,“这回,咱们一起敬周总一杯!”
宋争这招属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饭局进行到尾声,他已经不扶着点什么就没法待住了,稍微动动便天旋地转一塌糊涂。夸张点说,现在来一辆车从他身上轧过去,四肢碎成十八段漫天乱飞,他都得喊着秦淏一起嘿嘿看乐,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周远池也没好到哪里去。
生意谈完了,赚钱的美好愿景也展望了一通,再要劝酒,只能朝着话家常的角度使劲了,喝到最后,周远池甚至开始攥着宋争的手,声泪俱下地表达他对其能够娶到许竟的种种羡慕嫉妒恨。
当然,和拍电影一样,任何故事的任意一幕,出现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是平行主角。在这个屋子里,话语和行动的重点肯定是集中在宋争和周远池身上,冯思源跟秦淏喝的相对没有那么多,也就比他们清醒一些。
看着两个醉鬼在屋子的空地上胡言乱语,一副恨不能要互相认对方当爹的德行,剩下的人只觉得脑袋要炸了,纷纷起身,推开门走出去。
“我去把账结了。”冯思源说。
秦淏赶紧摆摆手:“哎,源姐,别啊,来我朋友这儿,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一码归一码。今天攒这个局,为了剧组的事情之外,我是有私心想要结识周总的,多个人脉,我也多条路子嘛,”冯思源拦住秦淏,“回头资源和赞助拉过来,合作达成了,两位导演记得念我个好就行。”
秦淏也没真想和她客气,于是笑着掏出手机,说:“那我来给大家叫代驾吧。放心,姐,念你好是应该做的,赚了钱,属于你的分成也一文都不会少。”
散场前,冯思源又夸了秦淏几句,大概意思是说他这个年纪,初入社会,就能在酒桌饭局中表现得游刃有余,非常不错,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送走周远池和冯思源,秦淏拎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宋争,皱眉琢磨了半天。
他怕这傻货回到家发酒疯,再把跟许竟结婚的事儿说漏了,左思右想,便给奚扬拨去视频通话。
等了很久,视频才被接通。
“怎么了,淏淏?”
奚扬那边的聚会还没结束,秦淏看见,画面里的背景一直在移动,大概是他举着手机离开了众人身边。
“奚叔叔,我们出来应酬,宋争喝多了。”
秦淏说着,拿镜头扫了一下靠着他大腿坐在地上的宋争。
“本来准备叫代驾送他回家的,但是吧,刚才跟合作方谈完,我们俩之间还没来得及碰碰意见,看具体怎么决定,又大致是如何施行,所以我打算把他带回我那儿睡。怕您和宋叔叔担心,这不,赶紧报备一声,明天正好还有别的投资人要见,也省得路上来来回回的耽误时间了,您看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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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争:今天就算他妈的都得倒着出去,老子也必须叠在姓周的身上!
第34章 未接
屏幕里的奚扬点头:“好,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笑道:“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感叹,孩子们都长大了,感觉前几天还在问家里拿生活费,要读书,会放寒暑假,天天在我眼前晃悠,现在突然都出去应酬、到社会上讨生活了。”
宋争几个月没着家,刚回去一天,又被叫出来夜不归宿,奚扬也许并没有弦外之音,不过秦淏作为小辈,依然难免惶恐:“最近可能都是这样的行程,今天比较突然,下午那会儿有人攒局介绍投资方,我才找的他,他肯定不知道提前跟你们说。”
“没事的,淏淏,”奚扬的表情依然很柔和,满眼散发着长辈的慈爱,“一个是我生的,一个是我看着从小长到大的,都不是喜欢出去乱玩的孩子,你们俩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嘛。宋争脑子里装不住这么多人情世故,全靠你不嫌弃,愿意凡事帮着他呢,他和你在一块,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秦淏天生海量,再怎么喝也就只是看着迷糊,脑子里面始终都还或多或少清醒着。
连拖带扛地回了家,他把沉得像头死猪似的宋争撂在客厅,自己进到浴室去冲澡。
本以为,没有陪着一起发酒疯的对象,宋争能消停一会儿,谁知他洗澡的这几分钟功夫,宋争就醒了,在外面吱哇乱叫。
“再来一杯!人呢!”
隔着一道门,还有哗哗作响的水声,秦淏没听清他说什么,怕不看着点,他再摔倒了,磕碰到哪里,便赶紧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拿浴巾胡乱擦了擦,准备出去。
不成想宋争动作更快,顺着声音找到浴室门口,“哐哐”撞了两下,嘴里继续喊道:“出来!周总,别躲了……”
妈的智障。
秦淏套上睡衣,咬牙切齿打开门:“喝死你得了。”
“喝……”宋争激动道,“对,喝死你,满上!”
他举起胳膊,手里还保持着端杯子的姿势,没掌握好分寸,或者说压根就没有需要掌握的意识,“呼啦”一下,差点杵在秦淏的眼眶子上。
“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
秦淏使劲在宋争脑门上拍了拍,逼着他睁开眼睛。
“没有什么周总了,回家了,大哥。”
“哦……”
宋争呆呆地看了半天,认出秦淏之后,他突然“哇”地一声,边哭边嚎道:“淏子!我太生气了,那个姓周的王八蛋,妈的,今天必须灌死他!”
“灌灌灌,”秦淏拽着他往沙发前面走,“真服了。唉,赖我,那会儿冯思源说的时候,我就应该问问对方的名字,提前查好黄历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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