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衙役看了片刻,依旧是不明所以,问道:“大人……除了房梁,没看到什么啊。”
吴蔚耐心地解释道:“是灰尘,你们仔细看看,这楼内各处其实都蒙了薄薄的一层木屑和灰尘,发现了吗?”经过吴蔚这一点拨,二人恍然大悟。
由于绣娘阁的工期太紧,工匠坊的工人们采取了多点共同施工的计划,而且由于梁朝的建筑多为采用榫卯结构,所以难免会产生大量的细碎木屑,若是工期不紧工匠们一般会在工坊内将榫卯事先做好,到了现场直接拼装即可,但由于工期的缘故,工匠们为了省去搬运所需的时间,选择了在绣娘阁内直接做工,是以整栋绣娘阁的内部,几乎都被一层薄薄的木屑和灰尘所覆盖,平日里可能看不太出来,但若阳光照射过去,就能把上面的灰尘分布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又因为楼上盖了一层遮风挡雨的黑布,看得并不真切,但这却给案件的侦破提供了极佳的有利条件。
吴蔚将楼内几处疑点一一指了出来,对两名衙役说道:“在郭某被害之前,还有两名工匠遭到了暗害,这三件案子很可能是一人所为,前两名受害人口口声声说着楼里闹鬼,我想很可能是凶手想要达到的效果,只是没想到郭总管不仅没有停工,还鼓励工匠们积极干活,凶手见计划泡汤,愤而直接杀人。但我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害人之说的,考虑到凶手就是工匠中的一员……那么对方一定精通某些机关精巧之术,现在这楼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安置一些机关,这种机关就如同猎户在林中设下的陷阱类似,一旦被触发,很有可能会有暗器弹出来。或许是一块白布,或许是其他的物件,也有可能是穿着阴森女装,披头散发的稻草人之类的……火速冲到工匠们的面前,令其受惊后跌落下去。再利用某些收回机制,待机关达到一个拉力点时,就会自动把弹射出来的东西拉回去,缩在某个柱子或者房梁的盲区,这里相对阴暗且幽闭的环境,还有这么多稻草和建筑材料,就地取材并非难事,再加上如今施工过半,二楼也只有这处缺口可以上下楼,来施工的工匠们只能排队一个一个爬上来,这些条件都对凶手实施计划非常有利。”
吴蔚发动着头脑风暴,将所有的联想和猜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两个衙役却是听的愣了神。
他们只是梁朝的古人,在一个信息滞后,且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时代,吴蔚所描述的画面,他们很难用毫无素材的大脑想象出来。
吴蔚见状,只能发出一声叹息,快速结尾道:“总之,你们两个拿着笔,在保证安全的前提条件下,把楼内细细地扫一遍,把所有灰尘被擦干净的位置,全部都用笔画出来。”
“是!”
“我去那边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落的线索。”
“是。”
吴蔚和两名衙役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不过吴蔚对遗留线索之事并不抱有希望,毕竟此时距离案发已经太久,凶手不是笨蛋,昨夜他有足够的时间清理自己留下的机关,只可惜自己的刑侦手段实在有限,再加上没有任何科技的支持,在如此凌乱的案发现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结果如吴蔚所料,她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待衙役们画好所有的疑点后,吴蔚又亲自检查了一遍,就带着衙役们回去了。
此时,在吴蔚的心中对凶手的范围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范围。
办案要讲证据,一切还要等到赵捕头将工匠们的口供拿回来之后再说,只要吴蔚心中的那位犯罪嫌疑人没有强力的不在场证明,吴蔚就要亲自提审对方了。
二次出完现场,叮嘱门口的衙役,一定要守好第一现场,若是有可疑人员试图进入或者攀谈,不要露出太明显的防备之意,可以适当探探对方的口风,但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进入绣娘阁。
在衙役们表示记下之后,吴蔚转头问道:“工坊的仓库建在了何处?”
“回大人,工坊征用了一间客栈,离此地倒是不远,走路的话……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那好,劳烦几位再陪我走一趟吧。”
“是。”
一名衙役主动上前带路,客栈的前门后门分别守了一名衙役,没办法清庐县只是个方圆不足百里的小县,衙门的人手紧缺。
透过近一人高的院墙,就能看到院内堆放了大量的建材和工具,客栈的前院后院,都被塞得满满的,比较珍贵的工具和建材则被放到了客栈内部。
吴蔚带着衙役进了客栈,先是环顾了院内的物品,不过是一些建材和一些临时搭建的木工台,吴蔚又走进了客栈内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气,是那种萦绕在鼻息间也散不去的,闻了令人身体舒适的香气。
吴蔚只觉自己的精神都得到了提振,她想起自己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品质极高的黄花梨木会产生一种近似与药香的味道,这种味道闻久了,对人的身体有许多好处。
看来这宜王为了这件龙袍是下了血本了,他的宜王府吴蔚也去过几次,都不曾闻到过如此浓郁的香气。
吴蔚开始带着衙役逐一房间巡察,果然在一个房间内,吴蔚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就是那些挂在绣娘阁外的布条,这种布条的触感类似于现代的帆布,但比帆布要更加轻薄透气,韧性也不错,而且一条这种布,卷成一卷只有行李卷大小,即便是力量较小的女性也完全背的动,运输起来很方便。
吴蔚又在另一个房间内找到了大量的麻绳,各种粗细都有,有比碗口还粗的,还有拇指粗细的,而郭某被吊在房梁上的那根绳子……吴蔚也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
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吴蔚的信心大振,但她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仔细地又把每一个房间都看过,得出一个结论:这间库房里的材料,足够做出上百个自己适才和衙役们解释的那种机关,而且只要事后将机关拆解,随意放回原处,便如同溪水流入大海,再也无迹可寻了。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你们谁的腿脚快,去把赵捕头和钱刀头叫回来。”
“是!”
其中一名衙役领命去了,吴蔚临走之前也如同嘱咐在绣娘阁门口值当的衙役们那般,嘱咐了一下守在库房前后门的衙役。
走在回衙门的路上,吴蔚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凶手的身影。
库房总管——何筠!
第345章 签拘押令
回到衙门, 吴蔚已是满头大汗了,虽然来到这个时空多年,吴蔚逐渐适应了这里不同于蓝星的严寒和酷暑, 但是穿着这样一身厚实的官袍, 顶着大太阳出去办案,还是令吴蔚多少有些吃不消。
柳万见了, 默默转身离去, 片刻后端着一个冰碗,里面盛着红豆,乳酪, 还有一些干果碎和野果丁。
“大人, 喝一碗吧。”
“多谢!”吴蔚见了冰碗, 眼睛都亮了,喝上一口, 通体舒畅,沁人心脾的凉爽。
吃了几口,吴蔚才反应过来, 看着柳万,问道:“不是让你这段日子先别跟着我了, 在家里好好保护柳姑娘的安全吗?你怎么还在?”
柳万扯着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回道:“是柳姑娘让小人过来的,她说家里有那么多家丁和丫鬟, 还有另外三个护卫守着,她又不出门, 能有什么事?就让小人回来了, 柳姑娘还说,大人你整日在外面跑案子, 出现场,比她更需要保护。”
见吴蔚不言语,柳万急忙补充道:“大人,不如等你晚上回去了,单独和柳姑娘说说这件事呢?就暂且让小的跟着你吧,柳姑娘若是见我回去了,定要不高兴的。”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这冰碗……也是柳姑娘准备的?”
“回大人,正是。柳姑娘还特意嘱咐小的,大人午后要顶着烈日出门,回来后一定想吃这一口,大人一出门,柳姑娘就亲自去准备了,命小的等大人一回县衙就去取来。”
不论二人已经共同生活了多少年,也不管是谁提起柳翠微,吴蔚的心中总是一片柔软,脸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
只是……
吴蔚抬眼看向柳万,只见面前的这位八尺男儿,一脸的兴致勃勃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柳万好像是知道什么内幕……算了,反正吴蔚也不是很在乎,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担心被族长浸猪笼的弱女子了,她已经有了能保护自家三娘的能力。
而吴蔚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和柳翠微之间的故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别说是日日生活在一起的柳老夫人,时常见面的张水生一家,就连米庄的伙计,泰州的那些个掌柜,以及时常来买米的街坊邻居,还有这清庐县的百姓都知道了她们的故事。
因为那个立在清庐县小槐村外的牌坊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她们的故事……
虽然当年,这段故事被“有心人”用尽了手段去模糊吴蔚的性别,以便于读到这个故事的后来者,能将吴蔚误会成一位男子,可随着吴蔚劝降张成,出任清庐知县,随着平佳郡主大驾光临且表现出与吴蔚非同寻常的情义时,吴蔚和柳翠微的故事便悄然传开了。
即便是在宗族森严的梁朝,禁忌之恋也并不少有,它们出现在私下流传的画本子里,也会出现在小场次的说书场子里。
古往今来,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并不会因为性别的禁锢而失了色彩。
……
吴蔚吃完了冰碗,赵捕头和钱刀头正好也到了,吴蔚令柳万暂时回避,对赵捕头和钱刀头说道:“凶手是谁,我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答案。”
闻言,二人均是一惊,这才多久?从郭某的尸首被发现到此时,也不过半日功夫,即便将凶手的范围一再缩小,也有好几十人,他们二人已经使劲浑身解数,把能调动的人手都调动了,暂时也还没得到什么头绪,他们这位知县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捕头和钱刀头对视一眼,由钱刀头上前一步,说道:“大人只管吩咐,小人亲自去将那贼人拿来,亲自审问!”
“钱刀头稍安勿躁,本官现在也只是猜测,还没有掌握十足的证据,倒是可以先将何筠传来问话,但在对方没有招供或是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杀人凶手就是何筠之前,还是要对人家客气些的。”
“凶手是何筠?”钱刀头和赵捕头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目前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随后吴蔚将自己在绣娘阁内的发现告诉了两位捕头,并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首先从身量上来说,何筠的身材比被害人郭某要矮小,这符合了我们之前推测出来的,杀人凶手的要素。其次,何筠是库房总管,相比于其他工匠,何筠若是想暗中做一些机关,无论是时间,场地,还是原材料的取得上,都比其他所有的工匠,都有优势。你们别忘了,在郭某被害之前,还有两个受害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女鬼将他们二人从绣娘阁推下去的,所以我今日亲自带着衙役又细查了一遍绣娘阁,发现了一些可能布置过机关的印子,随后我又去了一趟库房,库房里面的材料……别说是一套机关,就是一千套机关也都够了。而且我还发现了郭某被吊在房梁上,所用的麻绳。”
“那大人还等什么,小人这就去拿了他!”
“刀头且慢,待本官签署一封拘押令,你带去了再说。”吴蔚一直坚持规范执法,但有些话还是要带着些智慧去讲,便说道:“何筠到底是泰州那边派来的总管,若他真的是凶手还好,万一我们弄错了,手续不全怕是要惹来麻烦。”
一句话便让两位觉得吴蔚婆婆妈妈的捕头冷静了下来,二人朝吴蔚抱了抱拳,安静地等候着。
吴蔚在拘押令上落了大印,待墨迹干透,递给钱刀头,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先将何筠带到大牢,派人严加看管,待明日一早由我亲自提审。”
“是!”钱刀头接了拘押令离开了,吴蔚又对赵捕头说道:“调查不能松懈,该询问的还是要把流程走完的,另外劳烦捕头派个人去把师爷请来。”
“是。”赵捕头也领命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李师爷抵达了县衙,吴蔚问道:“不知师爷的丹青如何?”
“尚可,虽不比大家,平日用来陶冶情操倒也是足够。”
“那我今日就大材小用了,请师爷带上笔墨到大牢走一趟,画几幅何筠的画像来,明日一早交给我。”
“是!”
……
做完了这些,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吴蔚不得不感叹时光匆匆,在这没有现代交通辅助的时代,就连沟通也要多费许多时辰。
吴蔚的心中挂念着柳翠微,便来到后堂,带着柳万一同出了衙门,归家去了。
吴蔚进房间的时候,柳翠微正好绣完最后一针,剪了线头将针插在了线板上,随手放在一旁的簸箕里。
吴蔚来到柳翠微身后,看着那块湖蓝丝绸上,栩栩如生的燕子,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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