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泰州城内若是有关系的,比如说认识一些靠谱的木匠, 或是与那家木材店的老板相熟的,管家也鼓励众人毛遂自荐,差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于是乎, 吴宅所有的下人都陷入到了一股空前高涨的情绪中来,虽然这之中大半的人都不明白吴蔚和柳翠微真正的目的, 却并不妨碍他们想得到赏银的积极性。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时辰后,该买的材料和装备就已经全部到位了, 整个吴宅热闹极了,打水声, 砍树声, 还有装钉拆卸的声音,不绝于耳。
也有人借着此次出门采购的便利, 离开吴宅以后悄悄拐了几个胡同,由一条僻静的小路,直奔宜王府的一处角门。
由于宜王妃新丧,整座王府都被一股肃穆所笼罩,每个门前口立着身穿素缟的,神色凝重的下人们。
那人站定后将早就攥在手中的令牌交了上去,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便打开了角门,放对方进去了。
这位吴宅的下人在宜王府里停留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匆匆从进府的那个角门出去,三拐两拐地进了一处胡同,隐去了身形。
……
吴宅的下人虽然不少,不过要完成吴蔚交代的几项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要将整座宅子的外部都浇上一层热水,使其结成一层冰壳这一项,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几位组长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便天已经黑了,依旧带着自己的组员挑着火把去完成任务,另一边吴蔚和柳翠微已经各自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
晚膳二人都用的不多,虽然忙碌了一天,她们既感觉不到饿,也不觉得困倦。
“蔚蔚。”
“嗯?”
“明日,咱们真钻到地窖里面去躲着啊?”
“我逗你的!咱们都把宅子布置成这样了,若是还沦陷的话……咱们俩躲不躲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与其躲在地窖里,还不如趁机往外冲一冲,说不定生存的几率还大一点儿。”
“蔚蔚。”
“嗯?”
“你……害怕吗?”
“说实话,还真有一点儿,你呢?”
柳翠微认真想了想,低声道:“我也是,但我转念一想,我的亲朋好友都已经逃出去了,我最牵挂的人此刻就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也就没有那么怕了。”
吴蔚咧嘴一笑,拉过柳翠微的柔荑亲了一口,感慨道:“我也是。”
“蔚蔚,谢谢你这次没有把我也一并推开。”柳翠微由衷地说道,若是吴蔚随便编个什么理由,以自己对她的信任,想把自己支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柳翠微这么说,吴蔚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眉间的愁绪却悄然散了。
其实这也是吴蔚一直在纠结,到适才也没有得出分晓的一件事。
在吴蔚的私心里,她非常希望柳翠微也是平安的,带着银子和细软跟着张水生他们一起回张家村去避难,但吴蔚没有忘记……自己当初遭逢海难,被困在无名小岛上的那段日子,柳翠微以为她已经死了,把自己也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若是自己再晚回来一些,说不定柳翠微也要随自己去了。
那个时候吴蔚就曾答应过柳翠微,今后无论发生何事,再也不会留她一个人。
也是因为这个承诺,吴蔚即便很想让柳翠微也跟着逃走,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柳翠微留下来。
就像柳翠微所言,人生苦短,若能安置好自己的亲朋好友,再与自己所牵挂的人生死与共,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只能隐隐听到外院传来的众人干活的声音,房间中的烛火摇曳,吴蔚和柳翠微默默凝望着彼此。
吴蔚甚至能看清楚,倒映在柳翠微眸子里,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带柳翠微离开这个时空的想法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这种连生死都无法掌握的生活,吴蔚再也不想过下去!
在留在这个时空做个富商巨贾,和回到蓝星做一个自力更生的普通人之间,吴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她的三娘,同样值得更好的生活!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美好的温存,吴蔚问道:“是谁?”
“回姑娘,门房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宜王府有请。”
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吴蔚回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让他们稍等片刻。”
“是。”
吴蔚掀开被子,柳翠微也起身将放在炕梢上烤着的衣裳替吴蔚取了过来。
“这个时辰了,宜王府让你过去,能是什么事呢?”
“还能是什么事儿,要么就是咱家的改造惊动了宜王,要么就是有什么事儿要问问我,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儿,都这个节骨眼了,宜王殿下可没功夫处理我这个小人物。”
“那你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困了就睡吧,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
柳翠微亲手替吴蔚穿好了衣裳,将袄子上最后一个盘扣系好,又找了一件大氅披到了吴蔚的身上,说道:“回来的时候看着点儿脚下,现在院子里到处都是冰,别摔倒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要是我被耽搁了回不来,我就请宜王派人把你也接过去。”
“好。”
柳翠微披着棉衣将吴蔚送到了卧房门口,吴蔚抬手拦了一下,不准柳翠微再送了。
“回去吧,咱们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不能生病。”
柳翠微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床上,吴蔚见柳翠微盖好了被子才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传话的丫鬟就守在门口,见吴蔚出来,主动提着灯笼走在了前头,月光下一片晶莹,宛若传说中的水晶宫。
丫鬟提醒吴蔚小心脚下,二人踩在由木炭铺设成的小路上,脚下发出“咯吱”声响。
吴宅距离宜王府不过一箭之地,这次来传信的人并没有驾驶马车,吴蔚随着两人一同步行来到了宜王府,宜王府内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到僧人,道士诵经的声音。
府中下人全部身穿素缟,虽然宜王妃已经过世了有些时日了,到底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如此场景大概还会持续一些日子。
吴蔚被请进了一处小院,推门进去后两名侍卫从外面带上了门,并退到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守在了那里。
屋内点了两盏三足大肚窄口的长明灯,宜王身着一袭素服,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坐在两盏长明灯中间,十分瘆人。
就连吴蔚见到这一场景,心中也是一阵惊疑不定,暗道:莫非是自己想多了?宜王府是真的出了变故?宜王妃薨了?宜王承受不住打击,得了重病?
这个念头一出,吴蔚只感觉手脚一阵冰凉,若真是如此,就意味着自己对局势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失误,自己对吴宅的一切部署,也都成了笑话!
“参见宜王殿下!”
吴蔚压下心中种种,恭敬地行了一礼。
“免礼。”宜王如常的声音传来,吴蔚心中愈发疑惑了。
曾几何时,吴蔚也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人,感同身受过后吴蔚很清楚,以宜王目前展现出的身体状态,声音是不可能气力足满的!
“谢殿下。”
“坐吧。”
“是。”
吴蔚坐下后,总算有了观察宜王的机会,不得不说宜王的乔装手段非常高明,不仅对面色,唇色做了伪装,就连脖颈和耳后都抹了东西,几乎无法光凭一双眼睛识破他这副病弱的装扮,但吴蔚还是从宜王的那双手上看出了端倪。
吴蔚观察宜王的同时,宜王也在观察着吴蔚,只见吴蔚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而后便垂下了眼眸,宜王很好奇,吴蔚到底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
“怎么,你见到本王如今这副样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
吴蔚平静地回道:“殿下这副妆容十分逼真,就连我也差一点儿就信了。”
宜王下意识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说道:“本王请了最一流的易容师,就连身边的近侍都被本王骗过去了,你又是如何看穿的?”
“殿下的妆容十分逼真,一点破绽也没有,就连脖颈和耳朵都做了处理,这位易容师确实非常了不起!殿下的破绽不出现脸上,而是出在……手上!”
宜王抬起双手,反转手掌看了看,问道:“手上的破绽?”
“殿下面色惨白,双唇干涩发白,必定伴随了气血不足,或有肝肾上有病灶显现。但殿下的指腹圆润丰满,手掌红润,指甲晶莹有光泽,透过指甲能看到血色,手背的皮肤没有泛黄,手背上的血管清晰饱满,丝毫不见干瘪松弛,就连手背的皮肤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粗糙感,每一个指节都干干净净的,不见暗沉,单看殿下的这双手,定然是一位养尊处优,健康的,贵人!”
第315章 王府夜谈
宜王不禁将双手展开抬到眼前, 翻转了一次。
不得不说自己的这双手,的确如吴蔚描述那般,分毫不差!
这些日子以来, 除了宜王身边极个别的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外, 他这身妆容骗过了许多人,包括时常要见面的宜王府幕僚们, 还有每天都伺候在府里的这些个下人们, 当然也包括各方势力安插在宜王府的那些眼线们,都被自己的这副妆容给骗了,纷纷将宜王命不久矣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 竟然就被吴蔚给看穿了!
宜王的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东方瑞离开宜王府前, 对自己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进言:“殿下, 吴蔚身怀大才,莫要因为她不经意的散漫和怪异的言行而轻视她, 那不过是包裹在美玉之外的石头罢了,想象和氏璧从何而来,殿下既然胸怀大志, 贤才良才固然不可或缺,如吴蔚这种奇才也必不可少!”
想到这里, 宜王的心中不免被触动了,他之所以一直没有重用吴蔚,并不是不认同东方瑞对吴蔚的评价, 事实恰恰相反,宜王对吴蔚的观察早已远远超过了东方瑞对吴蔚的观察, 可越是这般, 让宜王对吴蔚的认知就越复杂。
一方面,宜王承认吴蔚的才华无可替代, 就说她发明的那个燃烧的瓶子,乐彩坊的主意,还有消杀的理论,以及物价局的倡议,都是前无古人的,放眼整个梁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吴蔚来。
可也真是因为吴蔚的这一特制,让宜王感到了一丝恐惧!
就拿那个燃烧的瓶子来说,若是吴蔚不说那瓶子的作用,宜王不会有任何防备,只要吴蔚带一个瓶子到宜王府,面见自己,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将瓶子点燃,再丢到自己的身上的话……
堂堂皇室宗亲,一番之主,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会化作一具焦炭!
还有那个乐彩坊的主意,不过数月就解决了自己一直头疼的,庞大的军需问题,若是吴蔚有一日不想支持自己了,转而去支持其他的皇室成员,就算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也难以安寝。
都说撼山易,改朝换代难。
可这句话放到吴蔚面前,仿佛是一场笑话!
她发明的化肥,能让粮食的亩产提高三成——利好民生!
她发明的燃烧的瓶子,能辅佐周老先生仅仅发动十几人,就得以将扶桑搅得天翻地覆,打得几万扶桑人连敌人都找不到——杀敌万千!
她发明的载人天灯,让墙高城深的京城防卫形同虚设——皇宫也不再安全!
如今自己为贼,高律为主,自己得了吴蔚,如虎添翼。
可若有一日,自己变成了那个主……
会不会也有另外一个“贼”知晓了吴蔚所做的一切,想要窃取吴蔚这块美玉呢?
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和氏璧无主!
而吴蔚,是美玉不假,可她也同样不会择主而栖。
自从吴蔚落户泰州,宜王就一直密切监视着吴蔚,发现她除了自己,并没有和朝中其他势力来往,可吴蔚同样也没把自己当主子!
宜王很费解,很困惑,而吴蔚就像一根刺,扎到了宜王的皮肤里。
放了吧,宜王害怕。杀了吧,宜王舍不得。重用吧……宜王又不敢。
……
吴蔚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简单的分析,竟然引出了宜王如此之多的内心戏,见宜王盯着他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皙双手出神,吴蔚也没有再打扰,反正夜还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沟通。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宜王才结束了这场神游,问道:“本王听说,你将自己的宅子打造成了一个冰屋?”
“是啊,这几日气候干燥,我担心失火,烧了宅子。”
宜王自然是听懂了吴蔚的弦外之音,佯装不觉,说道:“你那儿离王府不过一箭之地,谁敢如此放肆?”
“此刻自然没有,不过明日城门一开,一切可就不好说了。”吴蔚的声音淡淡的,体态松弛,一点儿也不像是僚属面见主上。
“你听说了什么?”宜王问。
“晌午的时候,我家三娘告诉我,刑部尚书带着天子剑,携宗正寺和礼部的官员,率五千兵甲,已经距离泰州城不足百里了,明日就会入城。”
“就这些?你就只凭这些,便断定泰州会有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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