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杨文真的电话, 她冲了个澡就躺下了, 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拿过来一看,是边鹿。
边鹿居然好意思问她, 昨晚是她吗?
怎么?这是清醒过来了, 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这是脚趾抠地难受呢?
边鹿打这通电话是干嘛?是想道歉?
不好意思, 不奉陪也不接受。
“不是我。”
她挂了边鹿的电话。
那天之后, 她忙碌了起来,有太多事需要去做,母亲的病情,公司的发展, 还有数不清的应酬。
要想把父亲的基业发展壮大,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日新月异的年代, 不进步就是退步,不时刻抓住前沿就可能被淘汰。
不知不觉,她都要28岁了, 她和边鹿依然保持不能见面的关系, 但凡见面, 总会闹得不愉快,不是她看着边鹿十年如一日的痛苦笑脸难受,就是她控制不住插手然后说出难听的话边鹿难受。
每次只要产生对话,她们两个都不好受。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插手,就像岑清珂跑来找到告白,她看着岑清珂那张可笑的脸,只觉得荒诞。
虽然早知道岑清珂对边鹿没有真心,可看在边鹿对岑清珂事业的帮助,还有边鹿比宇宙还要宽广的大度,她以为岑清珂早晚会娶了边鹿,毕竟边鹿也是路元诚的女儿,她们也算门当户对。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岑清珂居然会找她告白。
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岑清珂是想玩弄她,岑清珂没这个胆子,岑清珂也舍不得她背后那么多资产。
可岑清珂找她告白了,那边鹿呢?
她的内心涌上来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压抑了太久扭曲的邪恶,又像是想要戳穿一切让糊涂的人清醒的疯狂。
岑清珂邀请她一起单独吃饭,她答应了。
地点是御膳珍馐,那个据说非常难约的私房菜馆,岑清珂约的还是所有包厢里标价最高,也是所有人争相追捧的那间。
岑清珂是想表明什么?表明她对她是真的用了心的?
岑清珂不会真以为她堂堂董事长,会容忍一个包养过情人的渣A做自己的另一半吧?
可显然岑清珂真是小脑不够发达,居然还真就欣喜若狂的好像马上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过,岑清珂再怎么脑容量堪忧,也不可能带着边鹿一起赴约,她该怎么让边鹿撞破这个场景呢?
没记错的话,边鹿唯一一次喝醉,就是因为她和岑清珂“相谈甚欢”。
显然,边鹿知道她对她的威胁有多大,不是她盲目自信,还真没几个alpha能拒绝得了“苏意”。
不是她,是“苏意”,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是继承了赵舒颜绝美皮囊的漂亮omega。
如果她只是她,边鹿也不会有危机感。
如果让边鹿撞见她这个从来不单独和alpha约会的“苏意”,单独约见了岑清珂,边鹿会不会清醒过来?
如果还不肯清醒,那她煽动一下岑清珂,岑清珂是不是就会说出让边鹿清醒的话?
虽然过程会很痛苦,可如果能借此离开岑清珂这个人渣,对边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她当然不是好心,她早就看不惯边鹿和岑清珂在一起,她早就想破坏她们的关系。
如果岑清珂是个不错的alpha,或许她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可岑清珂真的不配。
那天,她依约去了御膳珍馐,还提前打了招呼,让边鹿一直帮岑清珂拉的那份合作终于有了眉目,但是限时签约。
边鹿果然硬着头皮找到了御膳珍馐,从踏进那个包厢开始,边鹿的眼帘就没抬起过。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边鹿的卑微,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这已经不是卑微,这是卑贱。
她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然后冷眼旁观,看着岑清珂努力维持着alpha该有的修养,却控制不住脸部痉挛,连那精心涂抹的红唇都扭曲得像刚吸满血的水蛭。
岑清珂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尤其着重说了自己不喜欢边鹿,和边鹿只是上下级关系,让边鹿别以为风言风语说是自己的情人,就真以为自己是,让边鹿有点自知之明,还大声宣布自己爱的只有她苏意。
边鹿始终垂着头听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等着签名的合同,那可是边鹿费了好大的工夫,求爷爷告奶奶才终于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拿到的合同。
如果边鹿只是卑微,岑清珂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边鹿早该摔下合同走了,管岑清珂签不签。
可边鹿就是卑贱,是贱!任岑清珂说得再怎么难听,她还是逆来顺受,捏着合同恳求岑清珂先签了合同。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突然生出难以言喻的失望,她那么期待地过来,为的不是看边鹿糟蹋自己,可边鹿想怎样又关她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还是陷在这个简单的困局里,始终周而复始走不出来?
边鹿想怎样都随便吧,她这次是真的不再插手了,边鹿想怎么跟岑清珂纠缠就怎么纠缠,以后不管是和岑清珂结婚,还是被岑清珂像抹布一样甩掉,那都是边鹿自己的事,跟她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
她起身走了,岑清珂在后面追着想挽留,被她的一句“别烦我”吓得顿在了原地。
她出了御膳珍馐,上了自己的车,开着车想赶紧回家,她很不舒服,有种隐约的窒息感。
可脚都踩在离合上了,她又顿住了,她想起了临走前岑清珂杀红的眼,想起当年在走廊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边鹿受过多少暴力。
她突然很懊悔,她不该自以为是地接受岑清珂的邀请,刚才还在里面煽风点火,万一岑清珂恼羞成怒,再对边鹿大打出手……
她已经没空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关心边鹿会不会挨打,她缩在车里,默默注视着御膳珍馐的大门,心乱如麻。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都是煎熬,就在她等不下去,想着干脆进去看看的时候,朱红的门推开,边鹿走了出来。
门口是露天停车场,没有专门的灯,只能借着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的灯光,不远处的保安室灯光,还有再远处的路灯灯光。
这样的光线,看什么都不太清晰,可她还是在边鹿路过红灯笼的刹那,看到了边鹿额角一闪而过的水痕。
额头怎么会有水痕?大红的灯笼将那水痕映照出浓烈的猩色,她觉得那是血,可有红灯笼的红光做掩护,她也不太能确定。
或者说,她希望不是血。
她看着边鹿越走越远,驱车跟了上去,假装不经意地从边鹿身边驶过,这次借着车灯,她清楚分辨出了额头猩红的一片,是血,真的是血。
她的心脏古怪地抽动着,她想这或许就是心痛。
可她为什么要心疼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丝毫不知道为自己抗争的人?
如果说边鹿当初跟着岑清珂是为了给母亲治病,现在边惠芬不是已经好了,还和路元诚复婚了吗?
还有什么让边鹿这么自轻自贱?
是因为爱吗?因为太爱岑清珂了?
不管怎样,正常人面对岑清珂这种人,哪怕再怎么爱得浓烈,也会给自己留点尊严。
可边鹿却从来没有。
所以边鹿这到底是有多爱岑清珂?
她突然想起了沈黎,沈家已经破产了,可沈黎当年对岑清辞的迷恋也是相当盲目的,她看在眼里,劝也劝不住。
如今她和沈黎已经形同陌路,也不需要再劝,岑清辞也早另觅了新欢。
可是边鹿,边鹿却还深陷其中。
她突然升起浓重的无力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①
看着边鹿的伤,她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情感是最难操控的,哪怕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也无法改变。
她冲着边鹿吐了口烟,尼古丁能麻痹神经,不知道能不能让边鹿的伤口不那么痛。
她看着边鹿咳嗽着避开,抽了张纸巾丢了过去。
她想说,擦擦你的血,小心破伤风。
可出口的依然是这些年一贯的语气:“赶紧擦擦,脏了我的眼。”
她驱车离开,大红的西贝尔也带不热她的情绪,她很烦躁,她……
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似乎听到了保安在惊呼。
她突然心脏一阵痉挛般的剧痛,猛地踩下刹车,开了门就朝停车场冲了过去。
她看到了一辆货车撞进露天停车场,看到了飞出去的身影,看到了地上大滩的血。
“边鹿……边鹿!!!”
她不知道之后是怎么过来的,她浑浑噩噩看着边鹿送去抢救,看着始终直线的心电图,看着医生遗憾地摇头,看到了岑清珂来了,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她离开了医院,稀里糊涂过了几天,杨文真提醒她该去遗体告别了,她恍惚想起,确实是该去了。
她去上了香,看着水晶棺里安静的就像睡着的边鹿,突然有种想掀开棺材,想不顾一切把边鹿带回家的冲动。
可冲动终归是冲动,杨文真提醒她该走了,她收回视线,脚步虚浮地跟着杨文真一起离开。
她不是边鹿的至亲好友,也没道理跟着一起去火葬场。
杨文真也说,能来上香就很好。
是啊,以她和边鹿的关系,其实连上香都是超过了的。
杨文真开车送她回了家,让她今天好好休息,先不要去上班。
可是不上班还能做什么?
她坐在床上,望着对面的白墙,那白越盯越白,再看别的都有了黑影,就像短暂的雪盲症。
路亚萱给她打来了电话,这些年路亚萱没少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起初每次都会被她打,打完了下次路亚萱还来。
时间久了,她懒得再动手,路亚萱也老实了,不敢随便对她怎么样,只是说从没见过她这么厉害的omega,想跟她学跆拳道。
她几乎从不理睬路亚萱,大部分时间都是路亚萱自己喋喋不休。
如果是平时,她根本不会接路亚萱的电话,可路亚萱是边鹿的妹妹。
她接起了电话,听到路亚萱问她要不要来火葬场。
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可怎么也挤不出来。
“我跟你姐又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
路亚萱道:“你从来不接我的电话,但是今天接了。”
她道:“所以呢?”
路亚萱道:“当初那么多人求你饶了我,你都不答应,我姐一出面你就答应了。”
她道:“所以呢?”
路亚萱道:“所以来吧,你看我都喊她姐了,你也来送送她吧,我喊的姐她再也听不到了,你不来送她,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喉头蠕动了下,眼神空茫无法聚焦,好半天才说了句:“不去。”
路亚萱道:“来吧来吧,我等你,你来吧!”
她挂了电话。
她木然地坐在原处,依然看着那白得让她一度雪盲症的白墙,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路亚萱的那句话。
【你不来送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闭了闭眼,突然起身,抓起钥匙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疯狂踩着油门,车速有多快,脸上的表情就有多冰冷。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脸部的肌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胶水黏住,连睁着眼睛都用尽了全力。
她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紧赶慢赶,却还是错过了。
她没能见到边鹿最后一面,她说不清是沮丧还是什么,突然又觉得自己可笑,就算见到又能怎样?多看一眼就能让边鹿复活?还是少看一眼就会忘记边鹿长什么样子?
她有照片的,怎么会忘?
她转身离开了火葬场,开着车往回走,开着开着就停到了路边,翻开手机相册,刷着刷着,刷到了边鹿的照片。
这是她偶尔拍到的,那天她赶去机场,路上堵了车,她就随意抬了个头,就看到了边鹿从路边走过。
阳光下的边鹿笑得那么自然,和她平时看到的痛苦的笑全然不同。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车窗,拍下了那个瞬间。
她看着那照片,强烈的窒息感突然席卷而来,她按着心口,有什么几乎要撕裂她的心脏,她很痛,她想阻止,可却无从下手。
路亚萱追了上来,喋喋不休不知又在说些什么,她收起手机,突然调转了车头,朝着火葬场又飞驰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可她想看看边鹿的墓碑,想看一看墓碑上边鹿的照片,那应该是她的手机里没有的,不一样的边鹿的照片。
到了火葬场她才可笑地发现,家财万贯的路元诚,居然连个坟墓都没舍得给女儿买。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明知道不关自己的事,却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买下了坟墓,还联络了墓碑。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钞票的推动下,边鹿终于安安稳稳地下葬了。
她看着墓碑上边鹿的照片,探身吻了过去。
边鹿欠了她两次莫名其妙的吻,她吻回来不过分吧?
她在心里默默对边鹿说: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活着我看见你难受,你死了我看见你的坟难受,我又不是抖S,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我们就此……永别吧。
她回了家,辗转了一夜又没有睡着,自从边鹿去世,她再也没办法入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或许是……内疚吧。
杨文真不放心地过来找她,说她的样子像是见了鬼,让她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
她怎么折磨自己了?她没有,睡不着也不是她想的,她巴不得自己睡得昏天暗地人事不知。
可她睡不着。
她对杨文真说:“是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我答应岑清珂见面,如果不是我设计合同限时签,她就不会去御膳珍馐,也就不会死。”
杨文真劝她道:“哪有那么多如果?你要这么说,那如果她当初不跟岑清珂在一起,那她也不会去御膳珍馐,那她也不会死,要怪就怪岑清珂好了。”
“说得……也有道理。”
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扯出了一抹笑,可又似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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