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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黎千行和江临刚拍完一场，正和何展鹏一同看回放讨论。
突然，四周几乎同时响起一片嘈杂，但很快又安静下去。接着是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快步向这边走来。
三人抬头一看，见是廖海带着人过来。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个个都抱着大泡沫箱。
廖海走到何展鹏跟前，没等三人起身，便躬身伸手，笑着道歉：“何导、黎老师、江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晚来了几天。实在是临时有事走不开，给各位和剧组添麻烦了。”
何展鹏起身和他握过手，也笑道：“来了就好。下午排了你的戏，能上吧？”
廖海忙应道：“当然当然，一会儿就麻烦化妆老师给我化妆。”
说完又指指跟着的人：“天气热，我买了冷饮给大家解解暑。”
何展鹏便叫过自己的助理：“叫一下老王，让他给大家分一分。”
助理便带着那几人去找场务。
不过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留下了，他手中的泡沫箱子是最小的。廖海打开箱子，依次从里面拿出三杯咖啡，递给何展鹏和黎江两人。
“我记得何导喜欢焦糖味，黎老师和江老师的口味没听人提起过，就要了拿铁。”
何展鹏接过，看一眼手中杯子——是玻璃杯，上面印着他们住的那家酒店的logo。
“你倒是有心。”何展鹏随口客气道，“酒店那边安排得开不？”
廖海微微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说：“那几个是我临时找的人手，就是帮拿东西过来。我只带了一个助理。”
何展鹏：“没问题就好，要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随时找我，或是老王。”
说完，四下扫一眼，见那边冷饮已经分得七七八八，就招手把助理叫回来，又对廖海说：“我这儿再拍一场就放午饭，你看你是先去休息，还是……”
廖海看一眼拿着剧本在讨论的黎千行和江临：“我先去化妆好了，下午拍之前补一补就行，也不耽误化妆老师中午休息。”
何展鹏便对助理说：“带廖老师去化妆间吧。”
结果一回头，就见廖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问：“还有事？”
廖海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压低了声音：“是这样……剧组这边没给全部的拍摄计划表，我经纪人想问一问，您对我的戏大致是个怎么样的安排，都集中一起拍，还是……他就是想心里有个数，好安排我后面的工作。”
何展鹏看看他，了然一笑：“你留在剧组里一个月就行。当然，如果实在安排不过来，就提前两天跟我请假。”
廖海连声道谢，这才跟着导演助理离开。
何展鹏抬头找副导演，示意他赶紧安排下一场。
下一场是黎千行的单人戏。
起身之时，他顺手将没喝的咖啡递给江临：“你喝了吧。”
江临接过，看看旁边小祝：“小祝不喝？”
小祝笑着摆摆手：“一天一杯，再多就糖量超标了。”
何展鹏凑趣地问一句：“怎么不给我呀。”
黎千行脚步一顿，江临立刻接过话：“何导，您也考虑下自己的年纪，别喝太多咖啡，对心脏不好。”
何展鹏啧一声，笑着虚指指他。
*
下午的两场戏里，廖海作为搭戏的，都不难演，相当于给他一个适应期，然后晚上还有一场他个人的戏。
不过，拍到第二场，何展鹏和江临一直不满意。
这一场里，成越和季明安还在重逢后的暧昧期，廖海的角色相当于一个催化剂，成越看着季明安和手下员工互动，暗自吃味。
这场戏的重点在江临身上，最后有一个展示成越内心情绪的特写镜头，江临换了好几种表演方式，还是感觉自己表达不到位。
时间拖到吃饭时间，晚上何展鹏便要接着拍这场。
江临却说：“先拍廖老师的戏吧，让黎哥回去休息。廖老师今天刚飞过来，拍完也好早点休息。只差我那一个特写，最后我再和您慢慢磨。”
何展鹏还在犹豫着，黎千行先道：“我留下搭戏。再没搭戏的，你情绪更难到位。”
黎千行虽然比廖海年轻，但资历却是三人里最老的一个，咖位也最大，更重要的是，还有个投资人身份。他这话说出来，廖海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自然只能附和着说继续给江临搭戏。
于是又拍过两条，连何展鹏都感觉可以了，江临看着回放还是眉头紧锁。
何展鹏想了想，说：“要不今天先这样，你回去找找灵感，明天再继续。”
江临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突破的办法，叹着气答应了。
这时已经七点半，离计划里的八点收工时间只有半小时。
何展鹏看向廖海：“小廖，你那一场不多复杂，你是想推后呢，还是直接今晚拍完。拍完大概到十点多吧。”
廖海自己紧张时间，想都没想就说：“今晚拍完，麻烦大家了。”
何展鹏：“行，你去换衣服。”
说完便叫副导演指挥准备下一场。
黎千行和江临可以先回酒店，便去化妆间卸装换衣服。如今两人相互熟悉，晚上这次通常就不回房车换，免得助理还要跑一趟送衣服。
黎江两人同用一间化妆间，廖海则是自己一间单独的。剧组只给导演和主演提供休息的房车，廖海没有这个待遇，自己也没有租车，剧组便给他分个单间。
黎千行收拾好，出门去卫生间。碰巧近的那处挂了清扫牌，他又绕去远的那处，回来就路过廖海的休息室。
这单间和黎江两人那间没邻着，中间隔一间给工作人员休息的大房间，而且位置也有点偏。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里面人说话没什么顾忌，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休息室隔音并不好，黎千行走得近了，听得更加清楚。
是廖海的助理在说话：“海哥，你现在那个深情的角色红得发紫。你再把这个角色往深情演，然后咱们贴着黎千行炒一波，可以弥补下这一个月不能露脸的空档。”
黎千行原本没在意，结果听到自己的名字，脚步就不由得停下。
接着响起廖海的声音：“不行。黎千行背后是星熠，用他来炒，星熠肯定不干，别自找麻烦。”
助理：“那就单炒深情男配，等你上的综艺播了，正好配合着来。不透露具体内容，只说人设，也不算违反保密协议，而且这也是给片子带热度嘛。”
廖海：“可这角色是花花公子，不是深情人设啊。要是现在骗了人，回头被翻出来，不就是抹不掉的黑点。”
助理：“海哥，你怎么就转不过弯。这只是个配角，剧本里都没刻画得多深，深不深情还不是看你怎么演。花花公子怎么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不也是个很得观众好感的经典形象。”
廖海一时沉默不语。
黎千行听得牵起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
不过廖海要怎么样并不关他的事，一个配角在剧本基础上做点小改动，也影响不到影片。
黎千行刚要抬脚继续走，突然又听到了江临的名字。
助理：“都怪那个江临，害得你第一天进组就要加班。本来都答应了粉丝今晚直播，现在没播成，粉丝们全在抱怨。你当时就该嘴快一点，别给黎千行机会说搭戏。他爱搭自己搭，拉着别人算怎么回事。”
廖海：“你少说两句黎千行。”
助理：“知道知道，他背后有星熠嘛。那我说江临。他江临演技也不见得比你好多少，不就是运气好点，捞到个影帝。真当自己多大咖啊，觉得自己的镜头不好，就让人一遍遍陪着重拍。”
廖海：“行了，过来帮我吹一下后面头发。”
黎千行微微眯起眼，看一眼门缝漏出的光，在吹风机的声音中走过那扇门前。
片场离酒店半小时车程。
回到房间，黎千行洗过澡，换上舒适的睡衣，拿着手机和房卡出门，转个弯，按响隔壁的门铃。
门很快打开。江临也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滴着水，毛巾挂在脖子上。
见到黎千行，他都愣了下：“黎哥，有事？”
黎千行直接走进门：“来讨论下你那场戏。”
第14章 引妒火
江临关上门，弯身时发现睡袍领口开得有点大，顺手拢了下。
黎千行扫一眼他的湿发：“你先把头发吹干。空调开这么低，湿着头发小心感冒。”
江临没多客气：“那你坐，等我会儿。”
他一边说一边往房间走，路过中央空调的控制板，还顺手把温度调高一些。
黎千行坐在沙发上，打开墙上挂的大屏电视，掏出手机摆弄片刻，连接上手机投屏。
江临很快回来，不仅头发吹干了，睡袍下还加了一条睡裤。
黎千行看他像是要去倒水，招手道：“不用，过来坐。”
江临拐个弯过来：“空调这个温度合适吗，会不会凉。”
黎千行说着“可以”，示意他看向电视。
屏幕上是对着江临拍的侧面特写镜头。
江临有些惊讶：“你还找何导要来了。”
黎千行按下播放，将那一小段视频反复播放了几次。
屏幕上，成越的目光看着前方没在画面里的季明安两人，眉头慢慢拧起。突然，他的眼睛微微转动一下，眼中瞬间迸出一股怨恨。紧接着，他眼睛再次微转，目光定在季明安身上，眼里渐渐涌起懊恼、不甘、痛苦。最后，他半垂下眼，将一切情绪挡在睫毛之后。
黎千行转头看向江临：“你是觉得哪里不对？”
江临原是躬身坐着，双肘搭在膝头，此时靠到沙发背上，轻叹口气：“前面看廖海那一眼，恨意太强了。”
他右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抬手揉着太阳穴，无奈地道：“我没有体会过嫉妒这种情绪，如果拍中景，还能用其他动作辅助，但特写就总感觉不太对。”
黎千行一愣：“没有体会过？”
江临食指轻点着额侧，慢慢说道：“我觉得，我的人生，其实还挺顺的。我家虽然和富豪之家不能比，但我父母的收入也不算低，从小支持我上各种兴趣班并不吃力。
“我嘛，说句不谦虚的话，自认还算聪明，小学中学都跳过级。后来想演戏，父母也不反对我走这条路，当年高分考进Y戏，在学校里各科成绩都排在前列。
“要说人生比较大的挫折，就是刚毕业签经纪公司，被打压过一阵。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颜姐只能给我接到龙套的活，我赚的钱还能养得活自己，拍戏也拍得挺开心。
“主要家里没有压力，当时我父母还总想支援我，直到我事业慢慢有起色。总之，目前为止，都没人能让我嫉妒。所以，我把握不准嫉妒的感觉，只能模仿别人，就总比真实体验过要差着一层。”
黎千行静静地听他说完，也觉得有点棘手：“这还真是不太好办……”
毕竟情绪这种东西，不是想体验就能体验得来。
江临看着黎千行为自己的问题烦恼，一时心中都有点微妙。
这事和黎千行并没有关系。一个不到一秒钟的镜头，连导演都觉得可以用，只是自己不够满意。但黎千行不仅没觉得自己多事，一遍遍地陪着搭戏，现在还特地来帮自己想办法……
黎千行侧身斜靠着沙发一角，跷着一条腿，一边手撑着下巴，另一边手在膝头轻点，目光有些失焦，正垂着眼思考。
这个姿势，和一个月前围读之时很不一样。当时的他哪怕靠着沙发背，也是端正挺直的。
这是季明安留在黎千行身上的影子。
自然，江临身上也有成越留下的影子。
或许正是成越的影响，只要一想到黎千行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江临就忍不住雀跃。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似乎快了一点。
“黎哥。”
黎千行抬眼。一瞬间，江临感觉眼前的人和只会在片场出现的季明安有刹那的重合。
江临手指在额侧用力揉一下，压下心头的些许异样，问道：“你呢，曾经嫉妒过别人吗？”
黎千行：“有一个人。”
江临一愣。他原本只是随意一问，其实心里已经预设了否定的答案。毕竟以黎千行的家世、才华、样貌，哪里还用得着去嫉妒别人。
但，居然偏偏就有。
江临奇道：“谁？”
黎千行放下跷着的腿，端正坐姿，说出一个几十年前的影帝名字。
江临又是一愣：“他……”
黎千行露出怀念的神色：“他的影片，都没有引进。我第一次看到，是在电影赏析课上，一眼就为他的演技倾倒。后来我收集了他所有的作品，在看到他的巅峰之作时，我控制不住地感到嫉妒。因为，我在那一刻认识到——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那种境界。”
江临却是微皱起眉：“他的确天赋异禀。可是，达到那种境界的代价太大……”
那位影帝，在演技达到巅峰后不久，确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并且，在家人疏于照顾之时，出了意外，英年早逝。
黎千行很轻浅地笑了下——是属于他自己的笑容，却是少有的生动。
“当时我仿佛看到高不可攀的山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无力，消沉了一段时间。我家人为了让我开心，四处寻找好剧本，终于给我找到一个角色。之后，凭着那个角色，我拿到了第一个影帝。”
江临：“……”
他不禁失笑，并且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和黎千行这个“戏痴”的差距。演戏之于他，是喜好与工作，但之于黎千行，或许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
这时，江临倒是有点羡慕起黎千行的天赋。
他好奇地问：“你现在还嫉妒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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