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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难养(古代架空)——杳杳一言

时间:2024-07-12 09:03:07  作者:杳杳一言
  兰殊实在太聪明,林羡玉只透露了一分,他便能猜出十分,甚至想到了林羡玉还没想到的东西。
  林羡玉接过瓷瓶,道了声谢。
  他本来很是高兴,在西帐营时随口说出的近乎天方夜谭的想法竟然能够实现。
  他想立即告诉赫连洲这个天大的喜事。
  坐马车时心焦不已,一直冲到赫连洲的堂屋门口,却陡然停下脚步。
  赫连洲和桑荣商量着绛州之事,一同走出来,转头就看到林羡玉站在门口出神。
  赫连洲问:“什么事?”
  林羡玉不知为何,在和赫连洲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心里竟有种不知名的酸涩,他想说却说不出口,只是慌忙把瓷瓶藏进袖子,朝赫连洲摇了摇头,“没……没有……”
 
 
第26章 
  林羡玉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他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白色瓷瓶,连声叹气。
  这阵子他的心事越积越多。
  他以前哪里用得着思考这些问题?他只需要懒洋洋地在他的软烟纱床帷里醒来, 等着家仆们端上丰盛的早膳, 吃完了就去爹娘房里玩,枕着爹爹的腿, 商量着下午要去哪里解闷,又去娘亲怀里腻歪一会儿。吃饱了水果喝足了茶, 下午再去鸣乐坊里听曲儿……
  以前他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先去鸣乐坊听曲还是先去梅园看雪, 而他现在竟然在思考如何帮助北境不费一兵一卒地收复斡楚。
  这个问题连赫连洲一时之间都解决不了。
  林羡玉苦恼地趴在桌子上, “阿南, 这根本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这太难了!”
  阿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林羡玉又望向那瓶药, 兰殊说,这药叫敛息丹,服用之后便无脉搏心跳, 如死人无异。
  到时候他服下敛息丹,太子定要派御医来查验, 发现公主确实没了脉搏之后,赫连洲便将公主病逝一事昭告天下,林羡玉则趁夜逃离怀陵王府, 在赫连洲的帮助下回到祁国。
  这是最好的计策。
  他刚刚都已经冲到赫连洲面前了,话也已经到嘴边了,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如鲠在喉。
  心里有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若有机会回去, 不是很好吗?”
  他枕着自己的臂弯自言自语,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什么很好?”
  他抬起头, 看到了赫连洲。
  赫连洲换上了外出时穿的玄色锦袍,林羡玉刚要起身就看到他的装束,旋即怔在原地。
  他尚未开口眉头先蹙了起来,预感到了什么,连忙问:“你又要去哪里?”
  “去一趟绛州。”
  “又要五天吗?”
  “这次大概要半个月。”
  林羡玉的眼圈瞬间红了。
  赫连洲预料到了林羡玉的反应,他解释道:“我要在绛州城外安营扎寨,部署兵力,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来回不方便,所以——”
  林羡玉泫然欲泣,赫连洲只觉得心尖被人猛地攥紧,立即说:“我会尽快回来。”
  “我也想去。”
  “不行,”赫连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林羡玉,他说:“那里是北境和斡楚的交界地带,时常发生暴乱,太危险了。”
  赫连洲看着林羡玉眼里的泪,忽然间就懂了牵挂的含义,这滋味让他既欣喜又苦涩。
  他强作镇定地安抚道:“不是交了新朋友吗?可以去找他玩,平日里出去逛一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
  话音未落,林羡玉就走上来抱住了他,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我会想你的。”林羡玉哽咽道。
  林羡玉从不吝啬于表达,赫连洲僵硬了片刻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说:“我会尽快回来。”
  林羡玉依旧不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但还是仰着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赫连洲,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赫连洲“假死药”的事,但他还没想好如何向赫连洲解释兰殊的身份。兰殊是祁国人,是耶律骐的幕僚,这样的双重身份定会让赫连洲起疑心。可兰殊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插手斡楚的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把“死”过一回的兰殊再拖下水。
  他忙活了半天,没帮上任何忙。
  就在这时,桑荣过来催促:“王爷,该启程了。”
  林羡玉立即眼巴巴地望着赫连洲。
  赫连洲狠了狠心,还是转身离开了。
  赫连洲一走,王府顷刻间变得空落落的。
  明明正值日中,天光却暗淡。
  风吹动槐树的枝叶,嫩白的槐花扑簌簌地落下来。萧总管过来问了两次,阿南都说:“殿下不想吃也不想喝,还在躺椅里发呆呢。”
  萧总管摇了摇头,叹道:“过两天就好了。”
  阿南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殿下想念王爷了。”
  阿南很是不解:“可是王爷早上才走,连两个时辰都还没到呢,为什么想念?”
  “是啊,怎么两个时辰还没到,就开始想了呢?”萧总管看着他,抚须笑了笑:“阿南,等你再长大些,就懂了。”
  阿南更加迷惑。
  萧总管自言自语道:“一个乌力罕,一个阿南,咱们院子里都是不开窍的小呆瓜。不止呢,这儿还有一个最最不开窍的,真愁人啊。”
  阿南都听不懂萧总管在说些什么。
  他回到林羡玉身边,问:“王爷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殿下,您这次怎么这般难过?”
  林羡玉也不知道,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小菜园,脑海中全是赫连洲为他翻土的身影。
  “殿下,王爷这才走了两个时辰,您就茶饭不思了,以后回了祁国,可怎么办呢?一旦回了祁国,您和王爷那就是天各一方了。”
  林羡玉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殿下,我觉得既然兰先生给了您那瓶药,不妨再去问问他,这药如何服用,对身体有没有害处……这才是您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王爷的军务。”阿南十分不理解林羡玉近来的烦恼,他坐在躺椅旁,说:“不管王爷这次能不能劝降斡楚,您都是要回祁国的,不是吗?”
  阿南这话不无道理。
  赫连洲和太子的对弈不会只停留在劝降斡楚一事上,就算这一次赫连洲成功劝降了斡楚,太子还会继续给他出难题。这不是普通的兄弟阋墙,是皇位的争夺,牵扯整个北境朝廷,没有三年五载结束不了。林羡玉若总想着等到一切太平,等赫连洲大获全胜,再风风光光地回家,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再者说了,祁国公主本就是太子用来牵制赫连洲的工具,若是病逝,对赫连洲来说反而是好事,他再也不用背负乐不思蜀的骂名了。
  林羡玉总想着替赫连洲分担,可他在家时也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闲散世子爷,只懂吃喝玩乐,在北境又能做出什么名堂呢?
  他嗡声说:“阿南,你说得对。”
  第二天,他又去了一趟兰殊的家。
  他给兰殊带去了豆饼和水晶羊羔片。
  兰殊的脸色好了很多,还起身给林羡玉和阿南各倒了一杯茶。
  是祁国的茶叶,闻起来有花果的清香。
  “身体好些了吗?”林羡玉问。
  兰殊在床边坐下,“老毛病了,每逢季节变换,身子就发虚,多谢殿下挂念。”
  林羡玉蓦然想起赫连洲那日在禁室里的异样,他至今不知原因。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兰殊的声音,林羡玉陡然回过神。
  兰殊说:“殿下好像有心事。”
  林羡玉摇了摇头,把食盒打开,热情地说:“你尝尝怀陵王府的厨子做的豆饼,挺酥脆的,阿南最喜欢吃了,一顿能吃四张。”
  阿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兰殊拿起一块尝了尝,夸赞道:“很甜。”
  他忽然望向阿南,问:“你喜欢甜口?”
  阿南点头。
  兰殊的目光变得柔软,他静静地看着阿南,像是透过阿南看到了谁的影子,直到看得阿南不自在地低下头,他才收回目光。
  林羡玉问起敛息丹如何服用,兰殊告诉他:“只需服用一颗,三日后便可醒来。”
  见林羡玉神色愁闷,兰殊问:“殿下担心这药不起作用吗?我敢拿性命向殿下担保。”
  “不是。”
  “这药没解殿下的燃眉之急?”
  “我的燃眉之急是赫连洲,我担心他不能劝降斡楚。”
  兰殊半晌才反应过来林羡玉口中的“赫连洲”就是传闻中战无不胜的怀陵王,他心中微微纳罕,不禁问:“王爷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
  林羡玉点头。
  “他为何替您隐瞒?您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没有。”
  “那是为什么?我所知道的怀陵王是个极具威严,不可侵犯的天生将领,听说他军纪严明,对待下属和身边的人都十分严苛,我还以为殿下在王府中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林羡玉立即反驳:“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有的传闻都是太子恶意丑化抹黑他的。你没有去过西帐营,你不知道那里的将士有多崇拜他,你没有看过他和将士们一起训练,和将士们吃一样的肉汤和粟饼。你也没有去过怀陵王府,你不知道他的府邸很多年都没有修缮,门匾的彩漆是斑驳的,回廊的石阶也坏了,因为他把薪俸都拿去赈济灾民了,他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我在他的后院里种祁国的小白菜和黄瓜,他也不生气,还帮我播种翻土,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整个北境都没有人能帮帮他……”
  兰殊听得怔然。
  林羡玉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低着头说:“我很想他,他去了绛州,一去就是半个月,往后能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我不想吃敛息丹,不想吃,他答应了要风风光光地送我回去,我不想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就天各一方……”
  阿南呆呆地望着林羡玉,心中的迷雾慢慢淡去,他好像明白昨日萧总管话中的意思了。
  这就是想念吗?
  兰殊同样动容,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殿下,若要劝降斡楚,除了突破耶律骐,您还可以让王爷从边境的百姓身上入手。”
  林羡玉抬起头,眨了眨泪眼。
  “斡楚虽然想攻占北境的土地,但民间的往来从来没有中断过,北境和斡楚一直保持着通商和通婚,因为北境的帛、布、蜜、蜡是斡楚的百姓生活中最需要的,而斡楚的貂鼠、驼肉和胶鱼,品相和口味也比北境出产的好很多,在边界线附近生活的斡楚百姓加起来有上万人,他们都以互市为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兰殊望向林羡玉,“若能让他们意识到,北境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让他们不再恐惧北境的军队,这也许能成为战局的转机。”
  林羡玉倏然起身,把阿南吓了一跳,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兰先生,我听明白了。”
  林羡玉难以置信地望着兰殊,“我以为……你说你不再插手这件事。”
  “这是为了百姓,我无愧于心。”
  “谢谢你,兰先生。”
  兰殊朝他笑了笑,又望向阿南,轻声说:“原以为此生一眼望到头了,没想到还能结识殿下,还有阿南,是我的幸运。”
  林羡玉离开兰殊的营帐,一回到王府就说:“我要修书一封,送到绛——”
  “不,”他停下脚步,对萧总管说:“我要去一趟绛州。”
  萧总管和阿南同时惊愕道:“什么?”
  “我要去一趟绛州,我想知道边境的百姓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萧总管肯定是不同意的,可禁不住林羡玉的撒娇纠缠,林羡玉抱着他的胳膊从天亮求到天黑,嘴巴都说干了,萧总管最后只能勉强同意。
  恰好乌力罕还没出发回西帐营,萧总管瞧见他的身影,如天降甘霖一般,立即去求他:“小乌将军,你能不能护送殿下去绛州?”
  “不可能。”乌力罕当即拒绝。
  “从都城到绛州有一千多里,马车要走三四天,老奴实在是不放心啊。”
  乌力罕皱眉怒道:“他就不能安分一点?”
  “我是去帮王爷的!”林羡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着乌力罕说。
  乌力罕很是不屑,“你能帮王爷什么?”
  林羡玉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也知道自己孤身前往绛州实在危险,于是能屈能伸,主动让步,说:“麻烦乌将军不计前嫌,帮我这一次。”
  乌力罕愣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一眼林羡玉,板着脸背过身去,就在林羡玉不抱希望的时候,乌力罕说:“明早辰时一刻出发。”
  林羡玉瞪大眼睛。
  “马车每天只停一次,王爷不在,哭了可没人搭理你。”乌力罕说罢就扬长而去。
  林羡玉茫然望向萧总管,总管笑了笑:“他这就是答应了。”
  有乌力罕护送,林羡玉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回到后院和阿南一起收拾行囊,还不忘叮嘱萧总管:“总管记得每天帮我的菜园子浇水,还有我的小兔,麻烦总管帮我照顾好他们。”
  萧总管一边答应,一边帮他准备四天的干粮,马车后面装得满满当当。
  林羡玉握着萧总管的手,不舍道:“总管你也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总管很是感动,差点儿老泪纵横,点头道:“好,老奴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第二天日光微熹,林羡玉还没睡醒,就昏昏沉沉地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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