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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难养(古代架空)——杳杳一言

时间:2024-07-12 09:03:07  作者:杳杳一言
  林羡玉连忙朝着没人的地方跑。
  他一路往前跑,惊叫声逐渐远去。
  不知跑了多远,等两腿酸软,力气耗尽时,林羡玉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荒寂的宫殿。
  屋檐破败,窗棂半朽,衰败的野草和丛生的荆棘淹没了砖石小径,在劲风中倒伏着。
  四周静得让人发怵。
  林羡玉感觉到头顶有东西在晃动,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一张比他脸还大的蛛网。
  他吓得慌不择路,直往前跑,刚冲到殿内,又被一块碎石绊倒,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摔,他下意识用手肘撑地,又扑了满脸的灰。
  又疼,又脏。
  从小到大,他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他刚要呜咽出声,忽觉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哭声都显得突兀,他登时不敢哭了,正要起身,不远处骤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脚步声。
  林羡玉屏住呼吸,那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他猛地抬起头,竟在残垣边看到一个黑影,再等他定睛细看,黑影已经消失。
  林羡玉吓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僵了许久才回过神,正要撑着墙壁站起来,余光一扫,竟看到一只硕大的黑色八脚蛛缓缓爬下来,它的头离林羡玉的指尖不到一尺远。
  “啊——”
  林羡玉思绪瞬间飞到九霄云外,脑中一片空白,他慌张地跑出去,先是哭着喊阿南,紧接着又变成:“赫连洲,你快来……”
  可是赫连洲不会来的。
  他只能自寻生路,结果刚跑到院子里,靴子又被肆意生长的野草绞住。他差点儿踉跄摔倒,草地密不见底,像是藏着无数鬼魅。这时天色已晚,冷风将窗棂吹得吱呀作响,头顶一只黑鸦略过,林羡玉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
  “谁让你来这里的?”
  林羡玉怔怔地抬起头,看到昏暗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林羡玉再熟悉不过。
  是赫连洲。
  赫连洲往前走了几步,眼神里似有愠怒,又有几分无奈。
  林羡玉眨了眨眼,赫连洲还在。
  他真的来了。
  赫连洲不是活阎罗吗?可为什么,赫连洲一出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没那么恐怖了。
  林羡玉一瞬间鼻酸到不行,他顶着满头的草屑和满脸的灰土,起身扑到赫连洲怀里。
  赫连洲尚未开口,就被他扑了个满怀。
  “你怎么才来啊?”林羡玉抽噎着喊。
  赫连洲的身子微微发僵,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摆放。
  林羡玉委屈到了极点,哽咽道:“你再不来,我就要吓死在这里了。”
  他在赫连洲的怀里号啕大哭,声声都是数不尽的委屈,他怪赫连洲来得这么迟,怪乌力罕不通报,怪北境的人拿他做人质。
  “快四个月了,我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还有一只大黑蜘蛛……”
  “还有鬼……”
  赫连洲被他哭得头疼,想推开却推不动,只能冷言反驳他:“哪里有鬼?”
  林羡玉把脸埋在赫连洲的胸口,一只手伸到身后胡乱挥了挥,“都是鬼,好多鬼!”
  赫连洲沉默片刻,低声说:“这里是冷宫,就算有鬼,也是受尽冷落的冤魂。”
  林羡玉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冷宫?”
  他慢吞吞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断壁残垣,这竟然是一间废弃冷宫,里面住着谁?
  “这里曾经住着谁?”
  赫连洲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赫连洲话音刚落,林羡玉的委屈劲立马又上来了,他抽抽噎噎地向赫连洲控诉:“他们、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帐子里,还把阿南带走了,还说你不会来接我,我要一个人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然后宫里走水,我……”
  他讲着讲着猛然发现不对劲,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不是,”赫连洲别开脸,说:“我来汇报军务。”
  “哦。”林羡玉有些失望,但也不意外。
  他思索片刻,揪住赫连洲的袖摆,试探着问:“那你可不可以顺便把我带回家?”
  他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赫连洲。
  他说:回家。
  赫连洲听到这两个字时冷不防愣了一下,就在这时,荒芜的院落忽然刮来一阵风,林羡玉觉得冷,又往赫连洲的方向靠了靠。
  那风恰似有意将林羡玉往他的方向推。
  赫连洲看着眼前的冷宫,这里承载了他和他的母妃最凄惨的几年光阴。母妃去世后,他为活命,独自离宫,之后十年征战,无事不回都城。此次若不是听到林羡玉的求助,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赫连洲望向殿内,眸色深沉,仿佛穿透二十载光阴,重回某个相似的冷夜。
  许久之后,他说:“走吧。”
  林羡玉愣住,“真的吗?”
  赫连洲斜睨他:“你不走?”
  林羡玉立即揪住赫连洲的袖子,眸子添了几分神采,说:“走!现在就走。”
  走出冷宫时,林羡玉回望了一眼。
  这里曾住过谁?又为何如此荒凉?
  和赫连洲有关系吗?
  赫连洲步伐很快,林羡玉来不及思索,连忙跟上,小声抱怨着:“慢一点,我刚刚摔了一个大跟头呢,穿这条裙子走路很不方便的!”
  赫连洲嫌他吵闹,“你不是说这里有鬼吗?还不快点。”
  林羡玉想了想,“若真是冷宫冤魂,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她们生前又不是坏人。”
  赫连洲神色微动,不由放慢了步伐。
  他们从冷宫回到御帐前。
  看到公主完好如初地回来了,中常侍紧皱的眉头倏然舒开,他松了口气,连忙跪下:“近来天干物燥,宫中时常走水,惊吓了王妃,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护送王爷和王妃出宫。”
  林羡玉拽了一下赫连洲的衣袖,还没出声提醒,赫连洲已经会意,帮他问:“王妃有一贴身宫人,随他一起进宫的,不知现在何处?”
  “奴才这就将他送来。”
  很快,中常侍将阿南送到宫门口,阿南一路小跑着冲过来,还没站稳就紧张地问:“殿下,您怎么样?”
  林羡玉红着眼,摇摇头说:“我没事。”
  萧总管带着马车在宫外等候多时了,林羡玉坐进去,尚未坐稳就掀开帷裳,看赫连洲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和他们并行回府。
  马车从宫门缓缓出发。
  戌时之后,北境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迎着满月银辉,回到王府,结束了半日的混乱。
  赫连洲把银鬃马交给马夫,只身进去。
  林羡玉昨日还嫌弃王府破旧,此刻简直归心似箭。刚下马车,他就急着往里走,跨过门槛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停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再仰起头。
  原本斑驳的屋檐和望柱都被重新刷了一层朱漆,漆料未干,被月光映得隐隐发亮,还有那只写着“怀陵王府”的匾额,也换了新的。
  “是王爷让换的。”萧总管说。
  林羡玉还没来得及惊讶,萧总管又说:“王爷还让工匠们用桐油把院子里的廊柱都刷一遍,台阶也都重新砌了石块。”
  林羡玉怔怔地望着,“为什么?”
  “老奴想,应该是为了婚礼吧,毕竟是合二姓之好的大喜事,王爷心里还是在意的。”
  这话在林羡玉心里泛起涟漪。
  和亲太过突然,其实赫连洲和他一样是牺牲品,他不想嫁,赫连洲也不想娶。若赫连洲有心上人,那他岂不是误了姻缘?
  得把这事问清楚。
  他快步走进王府,还没来得及喊住赫连洲,先看到乌力罕穿着一身单衣,跪在庭院中央,低垂着头,后背有几道清晰的血痕。
  林羡玉大惊失色,愣在原地,“你——”
  乌力罕低着头,狠声道:“看什么看?”
  萧总管解释道:“王爷说乌将军近日心思不定,莽撞误事,乌将军自愿领了二十鞭。”
  乌力罕也不长记性,想到王爷去宫里接祁国公主回来,又扭头骂道:“祁国来的狐狸精!”
  林羡玉更不是受气的性子,立即叉腰道:“我就当你在夸我长得好看了,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当狐狸精的!”
  乌力罕气得两手握拳,眼看着就要冲上来了,林羡玉连忙拉着阿南往后院逃,吓得萧总管连声说:“哎哟慢点,慢点儿,王妃!”
  赫连洲站在主堂屋门口,看着几个人从前院追到后院,第一次觉得王府吵闹。
  林羡玉穿得多,跑得慢,眼看就要被乌力罕追上了。他灵机一动,从回廊的一端抽身跑向主堂屋,躲到了赫连洲的身后。
  乌力罕气得咬牙切齿。
  林羡玉紧抓着赫连洲的腰带,踮起脚尖,在赫连洲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对着乌力罕得意洋洋地说:“哼,看你还敢不敢打我!”
  乌力罕不敢追了,在不远处停下来。
  赫连洲看了他一眼,他便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林羡玉这才松了口气。
  他向赫连洲抱怨:“乌力罕老是针对我,欺负我,还骂我!”
  “他不会动手的。”
  “骂我也不行!”林羡玉转念又想:“不过他已经领了二十鞭,就算两清了吧。”
  “林羡玉。”赫连洲忽然喊他。
  “嗯?”好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林羡玉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把手松开。”
  林羡玉低头看到自己的两只手还紧紧抓着赫连洲的腰带。他悻悻收回手,想起刚刚准备要问的话,“赫连洲,你有心上人吗?”
  赫连洲皱眉不语。
  “和亲并非你所愿,如果你有心上人,那可就误了大事了,我们就要早早商议好对策。”
  赫连洲并不理他,只说:“回去睡觉。”
  林羡玉不满:“我很认真的!”
  赫连洲冷声说:“亥时之前不回屋,和乌力罕一样,领二十鞭。”
  林羡玉恼道:“你凶什么凶?”
  赫连洲面无波澜地望向他,林羡玉吓得一哆嗦,立即抓着阿南,加快速度,赶在亥时前跑回后院。
 
 
第12章 
  这半日几乎用掉林羡玉一年的力气,他回到后院时就直接瘫倒在床边。阿南费了老大的劲才伺候他洗漱完,林羡玉在床上打了个滚,嚷嚷着:“阿南,床硬,再加一层毯子。”
  阿南很惊讶:“已经垫了两层羊毛毯。”
  林羡玉翻了个身,拍拍床板:“可是我今天腰酸背痛,骨头都要散架了。”
  阿南只好又去跟萧总管要了一条厚羊绒毯,萧总管倒是没说什么,直接给了三条,还说:“北境没有绫罗绸缎,但是羊绒毯和鹿皮毯还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你放心拿去用。”
  萧总管又说:“阿南,还麻烦你同殿下说一声,乌将军从小在军队里长大,王爷对他也是管大于教,再加上这两年他跟着殿下上战场,未尝吃过败仗,十六岁就当上持令将,所以脾气愈发暴烈,请殿下多担待。”
  阿南愣愣地点头,萧总管见他眸子里满是稚气,其实也是个孩子,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快回去睡觉吧,明日就是大婚,殿下一个人怕是睡不着的。”
  阿南也担心他家小世子睡不着,连忙跑回去。迈过门槛,刚想喊一声“殿下我回来了”,嘴还没张开,就看到林羡玉已经缩在被窝里睡熟了,门没关好,床帷也没拉好。
  看来是真的累了。
  林羡玉很早就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他回到万里之远的祁国,回到恭远侯府,娘亲坐在阳光通透的窗棂下,指尖拨动算盘,理着侯府的账目。听见林羡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笑着招手:“玉儿,来娘亲这儿。”
  林羡玉直奔过去,枕在娘亲的腿上,娘亲给他剥了一颗酸酸甜甜的葡萄。不一会儿,爹爹也回来了,爹爹问:“玉儿,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要不要折下几支放在窗台上?”
  林羡玉摆弄着娘亲的绢绣团扇,闻言仰起头,笑着说:“好呀,在我的床头也放几支。”
  这时候阿南跑进来,林羡玉问:“阿南,你溜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偷吃蜜饯了?”
  阿南却拉着他的胳膊,要把他往外拽。
  “阿南,你做什么?”
  “您要成婚了!快来不及了!”
  “什么成婚?”
  林羡玉觉得好生奇怪,可是一转头,爹娘竟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他腾地坐起来,再环顾四周,紫纱飘拂的卧房突然变成灰沉沉的四壁,窗外的桃树变成草原,一切都消失了。
  耳边传来阿南的喊声:“殿下、殿下……王爷,这可怎么办?怎么叫都叫不醒。”
  王爷?哪里来的王爷?
  “受风寒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替代阿南的焦急呼唤,冷冽的气息倏然逼近,林羡玉猛地睁开眼,看到了赫连洲紧皱的眉头。
  赫连洲穿着一身玄服,探进床帷,正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见他睁开眼,便收回手。
  林羡玉睡得不安稳,锦被和羊毛毯都绞在一起,身上的碧色寝衣也随之凌乱,领口敞开着,露出莹润的肌肤。乌黑的长发堆云般散在如意枕上,额上泛起一层薄汗,两颊敷粉,一双杏眸因惊醒而失色,旋即泛起泪光。
  他一看到赫连洲,嘴角就向下撇。
  总是这样,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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