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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难养(古代架空)——杳杳一言

时间:2024-07-12 09:03:07  作者:杳杳一言
  片鹿肉、羊肉羹、乳饼、乳粥……来北境之后,林羡玉几乎每天睁开眼就是吃肉。
  唯一的蔬菜就是片鹿肉上的一点葱花。
  林羡玉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阿南凑到他面前,变戏法似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两只黄梨。
  “殿下,看看这是什么?”
  林羡玉的一双眼睛睁得溜圆。
  阿南笑意吟吟地说:“我知道殿下吃肉吃腻了,特意跟萧总管要来的,原本是婚礼用的。”
  林羡玉第一次觉得黄梨如此香甜诱人,他捧着两只梨,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阿南,你真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阿南笑着说:“我已经洗过擦干净了,殿下可以直接吃。”
  林羡玉刚要咬,突然想起来,把其中一只梨塞到阿南手上,“我们一人一个。”
  阿南连忙说:“我不吃,殿下吃。”
  “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殿下——”
  林羡玉朝他眨眨眼,笑着说:“阿南,我们同甘共苦。”
  阿南愣怔许久,然后接过梨,咧开嘴笑了笑。林羡玉两手捧着梨,张开嘴,一口咬上去。塞北的黄梨虽然不如京城的贡梨甘甜,外皮是皱巴巴的,还有股淡淡的酒香,但是酒香也是香,况且梨肉还算鲜脆多汁,那清凉的汁水对于此刻的林羡玉来说好比琼浆玉露。
  这是一百碗羊肉羹都比不上的清香。
  林羡玉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赫连洲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一抬头就看到林羡玉晃来晃去的脑袋,吃一口梨,又咬一口乳饼,好像所有烦恼都被他留在昨天了。
  看来安慰是多余的。
  赫连洲没有打扰他们,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阿南发现,阿南喊了一声:“王爷。”
  林羡玉吓得抖了一下肩膀,扭头望过来时,唇瓣上还沾着梨汁。
  在赫连洲的印象里,林羡玉几乎没穿过深色的衣裳,从初见时的火红大氅,再到后来的芙蓉色、月白色,就连他头上的珠翠流苏,都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赫连洲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花哨的人。
  原本平常的屋子,被他住进去之后,都显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羡玉也在偷看赫连洲,他还是一身玄色锦袍,头顶银冠,负手而立,浑身透着一股比寒风更冷冽的气息,像一尊高大的罗刹。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又同时错开。
  林羡玉别别扭扭地转过身,背对着赫连洲。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耳朵却竖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阿南放下嘴里的梨,不敢吃了。
  赫连洲看上去似乎是想对林羡玉说些什么,可林羡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从初见到现在快半个月了,赫连洲似乎都没有开过几次尊口,他比这间老宅子还沉默。
  再转头时,赫连洲已经离开了。
  一腔期待落了空,林羡玉还以为能得到一句道歉,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气得站起身来,想冲出去又忍住,最后只能狠狠咬了口梨,心想:黄梨比又苦又硬的狐狸肉好吃一万倍,他最讨厌狐狸肉了!
  宫里很快送来了婚服,又有教习姑姑来到府里,给林羡玉讲婚礼的规程,告诉他:依照北境的规矩,婚礼前要去参拜祖庙、今后每个月要去宫里面圣定省……林羡玉听得昏昏欲睡,身子左右摇晃,眼皮都要粘在一起。
  直到听见教习姑姑说:“殿下,皇上请您去一趟宫里。”
  林羡玉倏然清醒,乍声道:“什么?”
  教习姑姑面上恭敬,语气却不容置喙:“皇上想请您进宫,商讨两国通使之策。”
  “我?”林羡玉吓得脸色都白了,下意识想找赫连洲,“王爷同我一起去吗?”
  “王爷正在枢密院处理军务。”
  教习姑姑赶鸭子上架一般扶着林羡玉起身,“御辇正在王府门口等着殿下呢。”
  林羡玉一颗心像敲锣打鼓一样,呼吸都是乱的,教习姑姑带着北境皇帝的口谕,他不能抗旨不从,但他总觉得此事有古怪。
  且不说这是婚礼前一天,时间过于仓促,就说北境德显帝那副病体,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如何商谈国事?
  教习姑姑根本没给林羡玉思考对策的时间,她已经扶着林羡玉走出后院,穿过回廊,迎面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乌力罕。
  乌力罕穿着一身靛青色的翻领劲袍,长发高高束起,原本还算轻松的脸色在见到林羡玉之后迅速变得狰狞。一瞬的疑惑之后,他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羡玉被带走。
  林羡玉已经顾不上他俩之间的恩怨,用眼神示意阿南,阿南会意,悄悄放慢了步速,落在一行人之后,待宫人们走过拐角,他立即满脸焦急地对乌力罕说:“将军,快去通知王爷,殿下被宫里的人带走了,求他快想办法。”
  “和我有什么干系?”
  “明日就要举行婚礼了!”
  乌力罕“嘁”了一声,挑眉道:“我巴不得婚礼办不成,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他看着阿南焦急万分地追上去,还有林羡玉瑟瑟发抖的背影,心中畅快无比。
  萧总管跑过来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殿下怎么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乌力罕倚着廊柱,打量自己的细鳞马鞭,闻言冷声说:“带走就带走了,你着什么急?”
  萧总管说:“老奴这就去找王爷。”
  “你敢!”乌力罕扬声呵斥:“破公主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怎么你们都要护着他?”
  他偏不让萧总管出门,直到夕阳落山,赫连洲处理完军务,从枢密院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萧总管站在院子中央,垂着脑袋,后背佝偻,在原地打转,赫连洲问:“怎么了?”
  萧总管回头望向乌力罕屋子的方向,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赫连洲蹙眉问:“到底怎么了?”
  萧总管最后还是争不过心里的担忧,脱口而出:“王爷,殿下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赫连洲眸色骤变。
  乌力罕从一边的回廊里冲出来,对赫连洲说:“王爷,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看就是太子的诡计。他让宫里人用御辇大摇大摆地带走祁国公主,再引您去宫里救她。这样太子就可以四处造势,说您如此在意祁国的公主,早就乐不思蜀,忘了收复龙泉的大业了!最近都城里议论纷纷,说的不就是这些事?”
  赫连洲心里自然清楚,但他只问萧总管:“他——公主离开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自然是怕的,脸色都白了,一看到老奴就连声喊萧总管、萧总管……”萧总管瞥了一眼乌力罕,闷声说:“老奴早就想去找您了。”
  赫连洲转身要走,乌力罕抓住他:“王爷,您真的要去?”
  赫连洲沉默不语。
  “明日就要大婚,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太子无非就是想用这件事试探您的态度,就算您不去,公主也不会有任何事。”
  乌力罕无法理解,他拦在赫连洲身前,大声说:“王爷,以前学兵法的时候您就教我,兵者唯利而动,不利而止。您现在去宫里,除了给太子送去攻击您的把柄,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去?那公主又不是三岁孩童,在宫里待一晚上又不会死!”
  赫连洲问:“你只看到把柄,看不到这件事背后的挑衅?”
  乌力罕愣住。
  “明日就要成婚,太子今日从我的府上带走公主,你觉得这种事只会发生一次?”
  乌力罕哑然失语。
  “兵法记得不错,”赫连洲拍了拍乌力罕的肩膀,沉声说:“但利之一字包含甚多,人心向背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快步走到门口,跃身跨上银鬃马,向皇庭奔去。
  乌力罕在院子里僵了许久,他不明白赫连洲话里的意思,萧总管告诉他:“你只想拿公主泄气,有没有考虑过王爷的颜面?王爷之前已经因为太子的威胁吃过一次亏了,以他的性格,怎么还会任其摆布,任其试探?”
  赫连洲直奔皇庭,到宫门口下马。中常侍拾阶而下,迎了上来,但赫连洲并不向他询问情况,只是说:“我有要事向皇兄禀报。”
  中常侍刚准备告诉赫连洲“公主在御帐”,话还没说出口,赫连洲已经径直去了明光殿。
  如今德显帝病重,朝廷全由太子把持,赫连洲刚跨进明光殿,就听见太子的声音:“二弟,匆匆忙忙地,来寻什么?”
  他坐在高位,遥遥望向赫连洲。
  话里含笑,像是胜券在握。
  可赫连洲俯身行礼,平静道:“臣弟想禀报一起边关贪墨案。数日前,臣弟发现有祁国人在没有通关令牌的前提下擅自进入北境,以此为引线,牵出了边关防守的贪墨重案。”
  太子赫连锡脸上的笑意陡减。
  “其中苍门郡郡守呼延穆,已被查实任期内贪墨朝廷拨款千两。据呼延穆交代,去年朝廷为巩固边防,向苍门郡拨款四千两,可到呼延穆手里,却只有一千两,”赫连洲抬头看向太子,冷声道:“不知皇兄有何看法?”
  太子当即回道:“定是官员层层贪墨。”
  赫连洲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太子站起身来,胸口起伏明显,他故作镇定地问:“呼延穆人在何处?”
  “在西帐营的大牢里。”
  “怎么会在西帐营?应当把他押到刑部,让枢密院派人审他。”
  赫连洲趁势逼问:“皇兄,此案要往上查吗?”
  他眼神凌厉,太子一时之间乱了神,只说:“自、自然是要查的,交由刑部处理。”
  赫连洲早有预料,拱手道:“是,不过此案牵扯太多,呼延穆签字画押的文书和证词都不能经他人之手,臣弟想——”
  太子打断他:“呼延穆一事由枢密院侍卫司派专人负责。”
  太子能听出来赫连洲在威胁他。
  北境皇庭的贪墨风气自德显帝病重后渐涨,赫连洲平日只管军务,不理朝中之事,所以太子党无所顾忌,可如果赫连洲追究——
  太子强压着怒意,咬牙道:“明日大婚,二弟还是专心婚事为好,时辰不早了,父皇应该也和公主聊完通使之事了,二弟还是尽早将公主带回去,准备明日的婚礼。”
  赫连洲俯身行礼,“是,臣弟领旨。”
  太子背过身去,脸色晦暗。
  赫连洲离开了明光殿,走向御帐。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离林羡玉被带走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时辰。那个胆小的哭啼鬼,怕血怕死狐狸怕一个人睡觉,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孤立无援地待上三个时辰,会怕成什么样子?赫连洲能想象到他此刻哭得有多可怜。
  他的眼泪是流不完的,撇一撇嘴角,眼泪就像断线珍珠一样掉下来。
  赫连洲最烦他哭。
  乌力罕说得没错,其实来不来接他是无所谓的,反正明日大婚,太子还是要原封不动地把公主送回来,可是赫连洲不想看他哭。
  在这里待上一夜,能要了哭啼鬼的小命。
  赫连洲加快了脚步。
  御帐就在明光殿的后面。
  赫连洲走过去,还没靠近,就看见中常侍急急忙忙跑过来,说:“王爷,公主不见了!”
 
 
第11章 
  林羡玉先是被御辇送进宫里,紧接着又被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常侍送到绣着金边的白色毡帐里,阿南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外面。
  林羡玉请求中常侍放阿南进来,中常侍并不理会,只说:“王妃,请您在这稍坐片刻。”
  很快,阿南被中常侍带走了,留下四个侍卫看守御帐。林羡玉陷入巨大的恐慌,环顾四周,才发现毡帐里只有他一个人。
  起初他想等赫连洲来,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天光将尽时,他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随之,看来乌力罕根本没帮他通知赫连洲。
  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乌力罕那般恨他,怎么会帮他?
  可是赫连洲回到家,发现他不在,会不会看在他们“永结同心”的情分上,来救他?
  他暗暗祈祷着。
  时间愈久,他就愈发心焦,坐也坐不住,溜到帐帘处,听到外面的侍卫正小声议论:
  “大婚前日请公主过来,是何用意?”
  “城中百姓都在传,说祁国的公主貌如天仙,怀陵王一见倾心,太子殿下想试探怀陵王,看他对这位祁国公主究竟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定是恨之入骨。”
  “你的意思是怀陵王今天不会来接公主?”
  “不会,反正明日成婚前还要来宫里拜祭祖庙,现在把公主接回王府,平白遭人口舌。”
  林羡玉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赫连洲不会来的。
  苍门关饶他一命已经是赫连洲大发善心,他对赫连洲来说毫无用处,还败坏名声,赫连洲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损己利人的事。
  他缩在角落里,无助地张望着四周。
  他要在这个陌生的皇庭里待上一晚吗?
  阿南不在身边,若是宫人服侍他时发现了他的男子身份,该怎么办?
  正煎熬着,忽然听见帐外有人喊:“长越宫走水了,速速来人,速速来人!”
  帐外忽然混乱起来,有人高声喊“怎么又走水了”、“火势越来越大了”,林羡玉也没听清是哪里走水,只听见侍女的尖叫声,还有帐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咒,让他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更加恐慌。
  阿南呢?阿南被带到哪里了?
  他要去找阿南,他不想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犹豫片刻后他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帐前的侍卫被支去送水,有人穿着烧了一半的衣裳、满面黑灰地跑出来,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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