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姜佚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比那暗无天日的十二年要快活。姜佚明的爱是这般具象而温暖,不需要怀疑,爱就在这里。
可有时候,姜佚明对他越是宠爱与包容,他就越是觉得虚幻,就好像此时的幸福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太阳底下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他太需要姜佚明的爱了,如扑火的飞蛾,又如雪夜中卖火柴的小女孩紧握那把燃烧的火柴。他舍不得丢下,甚至连细想都不敢。他不知道命运何时再将他玩弄,就连这仅存的温暖也要残忍收回。所以,他只能一面沉沦,一面惶恐。
“不,不是这样的。”
“你很好,是我不够好。”黎景喃喃说着,阖上双眸的同时,一汩热流夺眶而出。
闻言,姜佚明的眼眶微红,他手指微颤地摘下眼镜,将双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而后滑到眉心。他低下头,用力地揉捏着自己的睛明穴,直到许久后,才苦笑着说:“小景,半年过去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近,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很远很远。”
“很多次半夜醒来,我都会问自己,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美梦?会不会我一觉醒来,发现你只存在于我的幻想,其实我根本没有把你找回来。”
听到姜佚明的话,黎景的怔愣了半秒。他茫然地看着眼前挫败而痛苦的姜佚明,轻声问:“你也会觉得不真实么?你也会……你也会没有安全感么?”
姜佚明抬起眼眸,他看着黎景低声说:“当然,我当然会。”
“小景,就算我取得了很多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拥有很多金钱和虚名。但在你面前,我也只是一个希望和爱人共度一生的普通人。”
黎景心中酸苦,泪水顺着他俊秀的脸庞“簌簌”流淌,从他锋利的下颌线落下,打湿了他的指尖。
见状,姜佚明一只手搂住黎景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擦拭着黎景脸上的泪痕。他想要劝黎景别再哭了,小心眼睛要疼,只是,当他一开口,却发现就连自己的嗓音也是抖的。
“小景,别哭了,别哭了。”
“我向你保证,我永远都会待在你身边,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听了姜佚明的话,黎景泪水如注,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姜佚明将黎景揽入自己的怀中,像对待小孩儿一样轻轻顺着黎景的背,说:“别哭了,宝宝。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也好,蓉州受人蒙蔽的痛苦也罢,这一道道的坎儿,如今都已经迈过了,那一条条盘旋在心口的伤疤,也总会有淡去的一天。
一切都会过去的。
姜佚明的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痕,明明心如刀绞,却还是轻抚着黎景的后背,柔声安慰着说:“小景,我不在乎你当年在蓉州做过什么,当年你还那么小,就算做了错事,也只是受人蒙蔽。我也不在乎你和林蔚曾经是什么关系,你一个人漂泊在外,过得那么艰难辛苦,倘若有一个人能代替我陪在你的身边,让你觉得好过一些,那……也不错。”
“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抛下你。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安全的。”
黎景忍不住将头埋在姜佚明的肩膀上。对黎景而言,姜佚明的话太具有蛊惑性了,就好像自己无论做过什么,无论有着怎样不堪和狰狞的过去,都依然可以拥有姜佚明的爱。
他永远是安全的。
这一刹那,长久以来空虚的心脏忽然被人填满了,漂浮的感情终于落到了泥土。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很真实,姜佚明是活生生的,而非一场幻影,生活是实实在在的,而非一场美丽易碎的梦。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我在长佩写书的第2000天,也祝大家520快乐~
第51章 蓉州旧梦
黎景怔愣了片刻,他看着姜佚明,喃喃问:“你真的不在乎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此时黎景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上泪痕斑驳,他柔软的发丝像风中的野草般凌乱。可落魄非但没有藏匿黎景的美貌,反而让人顿生怜爱。
姜佚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每当看着黎景时,他总会忍不住地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从头到脚每一处都那么的合他心意。这些年里,他不是没见到过惊艳绝伦的男男女女,可无论是谁,都未曾像黎景一般让他痴迷、让他心疼、让他产生与对方相伴一生的念头。
从多年前申城中学林荫道下的惊鸿一瞥,到教室中无数个相伴的日夜,再到元旦晚会上黎景坐在礼堂的光束灯下闭眸弹唱……
从黎景哮喘发作时的痛苦挣扎到失意时的泪水,从他在酒吧做驻唱时的辛酸无奈,到面对威胁与伤害时的彷徨无助……
他见过黎景光鲜亮丽的模样,也看到过对方落魄潦倒的样子。好像无论是哪一刻的黎景,都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他们就好像是磁铁的两极,注定被对方吸引,注定要相爱一场。
姜佚明看着黎景,轻声说:“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你是什么样的?”
黎景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姜佚明会问这个问题。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要难看。
姜佚明拉起他的手,放在腿上。他摩挲着黎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声说:“小景,我们不是刚刚认识了,虽然我们分开了很多年,虽然我们以前恋爱时都还是未成年,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曾经认认真真地相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很清楚你原本的模样,我所爱上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幻像,而是切切实实的你。”
闻言,黎景忽然笑了一下。原本的模样,切切实实的他。可是有时候,就连黎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就连黎景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样子。
他生性软弱,但在当下这个时刻,他却突然很想赌一次。
他闭上眼睛,轻声说:“好,那我告诉你。我把当初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一时间,窗外奔涌的潮水逆流,褪色的往事在他们眼前飞速掠过,直到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夏末。
这天晚上,是黎景最后一天住在黎家富丽堂皇的别墅中,最后一次躺在他睡了十几年的床上。他陷在柔软的席梦思中,身上盖着轻柔的蚕丝被,对未来的生活既无憧憬,亦无焦虑,这一刻,他只觉得麻木。
他也曾想过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太过于冒险,但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了太多了,他只想快点逃走,离开申城的满地鸡毛,也躲开旁人异样的目光。
他睁着眼睛直到天蒙蒙亮。简单地梳洗后,他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两件换洗的衣物和两千块钱。
明明决心与过去说再见,可到了临别之际,黎景却仍是不舍。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脚步却忽然踯躅了。他心一横,又折回了卧室,从衣帽间的柜子里取出一把木吉他。
那是姜佚明在高二的情人节那天,送给他的。
八点钟,黎景坐上了申城第一班开往蓉州的动车。动车启动的刹那,他将自己的手机卡抠了出来,丢进了垃圾桶中。
他想,一切都结束了。
抵达蓉州时,已是深夜。出站口门可罗雀,黎景一打眼就看到了一个高瘦的男孩儿,此时正一脸不耐烦地举着“荣星娱乐”的牌子等着他。
黎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加快了脚步,小跑到男孩儿面前,说:“抱歉,久等了。”
男孩儿瞅了黎景一眼,顺手接过了黎景手中的背包,冷不防地问道:你就这么点行李?”
黎景愣了半秒,他扶了扶自己背上的吉他,点了点头。
男孩儿话不多,他背着黎景的背包自顾自地向前走,黎景要小跑才能赶上。等上了出租车,黎景偷偷打量了男孩儿几眼,小声说:“你好,我叫黎景。请问你叫什么?”
“林蔚。”
这天晚上,黎景一个人住在了火车站附近的酒店里。他原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他却意外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林蔚就来酒店找他了。他穿着一件黑色衣服,见了黎景后既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人闷头朝前走。
蓉州天气湿热,黎景背着吉他,没走几步路额头就冒出了一层汗珠,而林蔚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衣服都被汗水沓湿了。
黎景跟着男孩儿走到地铁口,花三块钱买了前往CBD的地铁票,接着便刷卡进站。
黎景本就话不多,林蔚更是寡言少语,一路上,两人之间的对话就仅局限于简单的“到了”、“走”和“嗯”这几个字。
出站时,黎景见林蔚将地铁卡插进闸机,顿时傻了眼,他怔愣地看着林蔚,笑声说:“我……我不小心把卡丢了。”
闻言,林蔚皱皱眉头,他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向了服务台。
看着林蔚的身影,黎景顿时浑身发烫。
走出地铁站后,林蔚突然问:“你老家不是申城的么?没坐过地铁么?”
黎景一愣,他挠挠头发,说:“没……没怎么坐过。”
他从小生活在申城寸金寸土的长海路,平日上学也好,逛街也罢,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走路或骑单车就好。若是要去远的地方,要么打车,要么家里的司机接送。是以这么多年来,他坐地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荣星娱乐位于蓉州的CBD,老板斥巨资租了三层写字楼,专门用于办公和艺人培训。
林蔚带着黎景,轻车熟路地走到电梯厅,刷卡上到二十层。一走出电梯,眼前就是偌大的“荣星娱乐”几个大字。前台是个明媚干练的年轻女生,见两人来了,连忙打了声招呼,说:“早上好,黎景是么?”
林蔚点了点头,说:“是他,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上课了。”说着,林蔚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林蔚的背影,黎景忽然有些慌了。
前台看出了黎景的紧张,她递给黎景一瓶矿泉水,然而将黎景带到会议室里。
黎景坐在会议室里足足等了半小时,那个被叫做肖总的男人才珊珊来迟。肖振宁的个子不高,颇有些富态,不过面相在黎景看来却很和善。他一见到黎景,就显得很热络,直夸赞黎景有星相。
黎景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耳尖都泛起了微红。
这天上午,黎景边弹边唱,向肖振宁表演了两首歌。不过,肖振宁好像很忙的样子,十分钟里,他接了两个电话。他一边对手机咿哑嘲哳地喊着,一边示意黎景继续。
见状,黎景便只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直到两首歌表演完毕,黎景才稍稍舒了口气。
挂断电话后,肖振宁笑着问:”唱完了?挺好的。小黎,你放松,不要紧张。你的基本功很扎实,很适合做乐队。”
一个上午的时间,肖振宁带着黎景见了公司里的很多同事和领导,最后又把他领到了练习室里。
荣星娱乐的艺人不少,单单是黎景在公司里见到的,就有十几个。据肖振宁说,还有不少艺人正在外面表演、拍戏。
最后,肖振宁指了指其中一间教室。透过玻璃窗,黎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林蔚。此时,林蔚正弓着腰,面朝墙壁,口中唱着新学的歌曲。
“你要是签了公司,以后就跟林蔚一起组乐队。我保准能把你们两个捧得大红大紫。”
黎景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一声。现在,他不幻想自己未来火或是不火,他只想有个地方弹琴唱歌,有朝一日能靠自己热爱的东西养活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说:“肖总,能不能让我再考虑考虑?”
肖振宁拍拍黎景的肩膀,说:“你的情况我了解,像你这样的乖乖仔,家里肯定不支持走这条路,我理解。”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但是你要知道,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黎景嘴唇翕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还有所顾虑,这样,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再多了可就没有了。”
说着,肖振宁推开练习室的房门,他打断了林蔚的练习,打手一挥说:”小林啊,来,过来,这几天你不用来公司了,陪黎景在蓉州转转,他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多跟他说说。”
“以后,你俩就是队友了。”
闻言,林蔚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忤逆肖振宁的决定。他冷着张脸,带黎景离开了荣星娱乐。走出写字楼后,他们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闲逛,烈阳炙烤着黎景的身体,让他胸闷气短。
莫约一小时过后,黎景实在受不了了,他弓着腰靠在了树下,小声说:“能不能别走了?”
林蔚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了黎景一眼,问:“你会弹琴?练了多久?”
黎景喘了几口粗气,他小声说:“会弹琴,练了挺久了。”
林蔚靠近了几步,他个子很高,挡住了黎景面前刺眼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你弹弹看。”
黎景愣了一下,他不明就里地看向林蔚,最后却还是在林蔚不耐烦的表情中妥协了。
他拿起吉他,随手弹了一段喜欢的曲子。
一曲罢,林蔚也靠在了树下,他看着黎景俊美的脸,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几分。
“黎景,你吉他弹得很好,比公司其他人弹得都好,一看就是下了很大的苦功夫。”
黎景对林蔚突然转变的态度很不适应,他愣了愣,说:“还……还好吧。”
他们坐在街边,边弹边唱,直到夜幕降临。
八点钟的时候,林蔚带黎景去了一家街边的livehouse。他们没点酒,只点了一盘薯条,安静地听着livehouse的表演,直到深夜。
等到人潮退去,店铺快要打烊时,林蔚才忽然问:“你想跟我一起组乐队么?”
黎景张了张嘴,他没有回答林蔚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我们可以么?”
林蔚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我们的音乐,一定能征服所有人。”
林蔚的话霎时打消了黎景的所有顾虑。第二天下午,他回到荣星娱乐,签下了肖振宁递来的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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