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确实也是因为仁孝皇后之故,加上他自己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一步步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如今太子名声日盛,赫舍里一族作为太子的母族,也连带着日益煊赫,索额图前半生摸爬滚打,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
可即便他自己能够管住他这一府上下,却干预不了他的兄弟们。
他大哥噶布喇是家中长子,也是仁孝皇后的阿玛,从小就被当作家中的继承人用心培养,康熙元年便已经任领侍卫内大臣,阿玛索尼死后,承袭了爵位。
他从来眼界甚高,谁也不放在眼里。不过他是太子的亲外祖,多少还是会顾忌着太子,并没有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
只是一心想着把家中另外两个女儿再送入皇家,好更进一步稳固住他这一脉的权势地位。
老四柯尔坤同样是庶出,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不说也罢。
老五心裕乃嫡出,且尚了皇室公主,遭遇之隆,也算得上是罕见,先是得了个一等伯的爵位,后来又被封为世袭的一等公,一路官至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以前是十分羡慕嫉妒这个弟弟的。
最小的弟弟法保,同样是嫡出,因为年纪最小,最受索尼妻子的宠爱,甚至于到了溺爱的地步,要月亮绝对给的不是星星。
这俩弟弟为人嚣张,横行霸道,不但以欺压百姓为乐,还借着太子和索额图的名义,威胁京中低阶官员,以此大肆敛财。
如今京中才遭遇大震,康熙命御史们亲自清点受灾的官民以及房屋坍塌的数量,恰好,在左都御史魏象枢负责的区域,便撞见这两位爷正在强行掳掠平民。
“爷看上你家男人,那是你家的福气,去!这跟爷回府上,先给爷修房子!”
“五哥,我看这小娘子多半是舍不得他男人一个人去高门大院里,不如这样,我呢,就好心把这小娘子带回我府上,我刚好缺个洗脚婢。”
兄弟俩一个强抢民工,一个强掳妇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手!”魏象枢合上登记的册子,怒气冲冲上前,护在那对平民夫妻身前。
“你是何人?知道我们兄弟俩是谁吗?竟也敢替他们出头,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法保不屑地俯视着他。
“本官不知你们究竟是何身份,可此处乃天子脚下,本官管辖范围之内,自然有义务维护这里的百姓。”
当御史的都是正经的文人,清高自傲,不畏强权,魏象枢便是最典型的一个。
“那我就好心告诉你,我们都是赫舍里一族的,我哥还是额驸,身负世袭一等公的爵位。我大哥是当今圣上元后的亲阿玛,乃当朝国丈,连当今太子都还得管我们俩叫一声叔公,内阁首辅索额图是我二人的亲兄长,我家不论哪个,都是尔等得罪不起的!”
骑在马上的心裕不耐烦地说:“你跟他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
他握着手里的马鞭,指向魏象枢。
“识相的,就赶紧给爷让开,否则爷手里的鞭子可不管你是官还是民,一样照打不误。”
魏象枢冷嗤一声,寸步未让,义正辞严道:“本官乃圣上亲封的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即便今日站在此处的是噶布喇、是索额图、甚至是太子本人,本官依然会坚定地站在这里!”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可不是看谁的身份地位高,谁就有理的!”
法保犹豫了,凑到心裕耳边跟他说:“五哥,这可是正二品御史,可以直接面见圣上参奏的,要不、今儿个的事,就算了吧?”
“你怕什么?即便他告到皇上跟前去,皇上还能为了两个贱民斥责你我不成?”心裕可不怕。
“今儿个这两个人爷还非得带回去不可了!给爷上!”
心裕一发话,他身后各个体格壮实、手持木棍的家丁顿时一拥而上,魏象枢哪里想得到他们竟然真的敢当着他的面如此为非作歹。
最后人被掳走了,连他的官帽都被挤得掉在地上,等他终于行动恢复自由,歹人早已远去,不见踪迹。
气得魏象枢鼻子都歪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本官要将此事上书告知皇上!”
回去之后,奋笔疾书直至深夜,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坐上车马往宫门去了。
他是一刻也等不下去,坐在马车里候着,等到宫门一开,第一时间便进去了。
在景山避了三日,今日是大震之后,康熙第一日回到宫中。
到了御门听政的时辰,康熙身着明黄色朝服,头戴朝冠,端坐在龙椅上。
“皇上,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象枢有本启奏!”
站在第一排的索额图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臣要参太子太傅、内阁大学士索额图怙权贪纵等罪状!请皇上从重谴治!”
一旁的明珠嘴角上扬,瞥了一眼身旁的死对头,小声损了他两句。
“哟,索相,今儿个出门没看看黄历啊?”
索额图没搭理他,主动站了出去,跪在殿中。
“老臣自入朝为官以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实在不知自己如何犯下这怙权贪纵之罪,还请皇上明鉴。”
康熙当初能够顺利登基,多亏索尼力保,这些年索额图替他除鳌拜,三藩叛乱时为他处理军务,确实立功不少,康熙心里知道,魏象枢所说的未必是假。
但眼下他不能惩治索额图,索尼和索额图父子俩这些年掌权,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牵涉颇广,朝廷如今更需要稳定,不可妄动。
“京中官民受灾严重,今日便先议此事,其他的,下朝之后,你二人到御书房再当面向朕说明。”
期间,索额图几次陈述,都得到了康熙的称赞,也采纳了他提出的不少意见措施。
直到下朝之后,索额图与魏象枢才来到御书房,分别陈述。
魏象枢把索额图借着自己的权势,纵容他的两个弟弟肆意欺压百姓,侮辱他这个正二品朝廷命官的事,义愤填膺陈述了一遍。
混蛋玩意儿!索额图则在心里大骂两个就知道扯他后退的弟弟。
可那确实是与他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弟弟,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认错,给他们俩擦屁股。
“奴才属实不知此事,还请皇上恕罪,回去后,奴才定会对心裕和法保严加斥责!责令他二人尽快将那对无辜的平民夫妻放归家中。”
索额图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他言辞恳切,认错态度积极,再说这次确实不是他的错,康熙也确实想保下他。
“此事当由朕起头,反躬修省己身。”
魏象枢哪里敢把这件事怪罪到皇上的头上,顿时汗如雨下。
“今日见他二人所行之事,愈加贪酷,若是不加以管束,今后恐怕会习以为常,酿成大祸。”
“索额图,你身为他二人的兄长,定要让他们痛改前非,否则朕下次定是要重重地惩治,届时,你这个兄长便有管教不严之罪,一并连坐!”
索额图赶紧跪下请罪:“奴才替二位弟弟多谢皇上宽恕,奴才回府后,必定严加管束,绝不再犯!”
“嗯,魏象枢,还有你。”康熙打了犯错的人一棒子,便得给受委屈的那个一把红枣安抚。
“臣在!”
“朕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了,这样,朕赐你些调养身体的药材,你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多谢皇上赏赐。”魏象枢心中即便不忿,却也知道此次动摇不了索额图,皇上有意要保他,除非索额图自己犯下罪过,否则皇上是不会轻易动他的。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索额图便赶紧回府去了,先是去了老五府上,这个弟弟还轻易说不得重话。
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叮嘱几句。
然后连茶都喝上人家的一口,又匆忙赶到老六府上,老六家里孩子还调皮得很,一进门,那蹴鞠就往他脑袋上招呼。
给他撞得头晕眼花的,差点没厥过去。
许是自己理亏,法保见到他的时候,态度还算不错,让干啥干啥,也没有开口顶撞。
他亲自把那对夫妻送回家,又是给银子又是给吃的,好生安抚了许久。
等索额图赶回自己家中的时候,天都黑了。
这才吃上这一天的第一口热饭,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岁不止。
“阿玛呀阿玛,你纵容五弟跟六弟至此,可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二人会连累整个赫舍里家族,诶——”
第39章
许是太过操劳国事之故,康熙最近总觉得没什么精神,身上虽说不上哪里不痛快,但就是有一种身体很疲惫,亟须休息一段时间的感觉。
可偏偏这几个月时不时便会发生地动,天灾不断,他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放下朝政,独自去享乐。
这一日,康熙如往常一般起身,却在站起来的一瞬,眼前突然天旋地转,紧接着视线一暗,便直愣愣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把御前伺候的宫人们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皇上!皇上!”
殿内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一窝蜂涌上前来,想要查看皇上的情况。
好在太子稳住了,他声音虽然稚嫩却暗藏威严。
“都别围上来!”
“来两个人,替皇阿玛解开衣裳,别让皇阿玛憋着气。”
“梁九功,你再派两个稳重些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皇阿玛瞧瞧。”
太子有条不紊地一一吩咐下去,最后为了增加气势,站在龙床上,双手背在身后,盯着众人明着警告他们。
“皇阿玛正值盛年,只是一时太累,昨晚没睡好,所以晕了过去。谁若是在外头胡说八道,造成恐慌,仔细他的脑袋!”
这下谁敢忤逆,且不论皇上这次到底会不会真的一睡不醒,即便真的醒不过来了,还有太子呢。
太子虽然年幼,但谁人不知,太子早慧,自幼沉稳端庄。世祖帝六岁登基,当今八岁登基,如今太子四岁登基,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大清有太子在,乱不了。
乾清宫的宫人们都将太子视作定心石,顿时各自按照吩咐,动起来了,一时倒也没有露出丝毫不妥。
“梁九功,皇阿玛今日怕是不能御门听政了,你去告知诸位大臣,就说皇阿玛病了,身子不适,暂且停下今日的御门听政。”
“嗻!奴才这就去!”
不一会儿,太医便到了,太子已经穿戴齐整,端端正正地坐在宫人搬到龙床前的紫檀木雕花纹椅。
“微臣给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快些替皇阿玛瞧瞧。”
太医不敢耽搁,赶紧查看龙体去了。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这是过于劳累的缘故,以致晨起时,血冲百会,才会骤然间晕厥。”
“那皇阿玛何时能够苏醒,可有大碍?”太子挺直了腰板,目露担忧。
太医不敢小觑太子,老老实实悉数告知。
“回殿下,只要臣为陛下施过针,即刻便可恢复清醒,之后按时服药,好生休息调养,便无大碍了。”
“既如此,那就有劳太医了。”
一盏茶后,太医收了针,康熙眼珠子随即开始转动,片刻后便缓缓睁了眼。
“皇阿玛!你醒了,可觉得身上哪里不适?”
“保成……嘶——”
本欲起身,却全身乏力,康熙扶额,还是觉得有些眩晕。
“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便将康熙的症状,以及自己的诊断结果又重复了一遍。
“皇阿玛,太医也说了,您这是太累了,需要多加休息,不如这几日便暂且放下朝政,好生休养,待身体恢复如初,再继续为黎民百姓操劳。”
“嗯,那朕就听太子的。”
“梁九功,你去请南书房今日的当值过来,为朕拟一道圣旨。”
今日皇上病了,除了值班的,大臣们都在自己府里,索额图正想着皇上怎么突然就病了,谁知下一刻,府上的管家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
“你在我跟前几十年,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今日行事如此冒失,究竟什么事?”索额图觉得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圣旨到了老爷!您快些去前厅接旨去吧!”
索额图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面露笑意。
“你家老爷也不是头一回接旨了,瞧你那不争气的样儿,还不快些扶着老爷我过去。”
来传旨的是梁九功,索额图自然这圣旨怕是极为重要的内容。
“索额图——接旨!”
“奴才接旨。”
“朕因病不能上朝,但朝中一应事务不得耽误,今令各部官员,将其奏章俱送内阁大学士索额图等人核办。”
“奴才领旨!”
“索相,皇上可说了,朝中事务繁多,这段时日得辛苦索相了。”
“能够替皇上分忧,是奴才之幸,哪里说得上辛苦二字,烦请梁总管回宫后,到皇上跟前,替本相问皇上安。”
说完,朝自个儿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那老管家赶紧笑着上前,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梁九功的手上。
梁九功面上笑着,借着拂尘的遮挡略微掂了一下,分量着实令人满意。
“一定一定!”
索额图领了圣旨,即刻便换上官袍,去内阁代替皇上批折子去了。
这下朝中各部也明白了,上次左都御史参奏索额图一事,算是彻底过去了,这点小事对深受皇上信任的索额图而言,压根不痛不痒。
这下攀附赫舍里一族的人愈发多了,原本在府上各自躲避风头的心裕和法保,这下又抖起款儿来了。
成日里在大街上耀武扬威的,可这下谁也不敢再上本参奏二人,谁叫如今掌握着批阅奏章大权的是人家的亲哥哥索额图呢,人家可是亲兄弟,还能不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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