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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火难熄(近代现代)——松子茶

时间:2024-07-10 07:34:29  作者:松子茶
  许穆让赵安真坐下,自己才去了厨房。
  他知道李庭言不太喜欢吃甜,所以李庭言的那份果盘只放了些坚果,玫瑰火腿酥这些。
  赵安真面前花样就多了,瓜子果仁,芝士蛋糕,还有肉干果脯。
  赵安真正和李庭言分享自己的孕期心得,“头三个月还有点反胃孕吐,这两个月就好多了,一点不难受了,吃什么都很开心,胃口一好,我的体重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李庭言笑了笑,“怀孕长些体重也是正常,但你看着还是很漂亮。”
  他这话是真心的。
  他暗恋过许穆,不影响他也真心欣赏赵安真。
  赵安真听他这样说,也笑起来,摇摇头,“你真会哄人。”
  她摸摸肚子,又与李庭言分享,“我们上个月去了趟美国看我哥,顺便也在那里做了检查,医生说是个女孩子噢。”
  她一脸得意,因为她跟许穆都喜欢女生。
  许穆也高兴道,“她去检查前一晚,我还做梦,梦见是个女生,第二天查出来真是,我高兴得差点哭了。”
  李庭言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是知道许穆喜欢女儿的,大学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信誓旦旦说以后一定要养个女儿。
  他当时表面打趣,说万一愿望落空可别哭,其实心里却有一刹那的心悸。
  因为这意味着他与许穆更深的无望。
  可是现在,他望着许穆,这个人还是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皮肤很白皙,却是一种象牙般的温润光泽,头发乌黑浓密,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可爱。
  他当年喜欢上许穆,是因为车祸以后,这个人不顾他的暴躁,疯狂,依旧作为朋友守在他身边。
  那是一段他人生里最晦涩,难熬的时光,他前二十年太过狂妄,自视甚高,乍然有了失明的风险,自己都无法接受。
  而同一时刻,他的亲生父亲迫不及待想让私生子取代他。
  母亲则停留在新的家庭里,能给他的关爱有限。
  只有许穆。
  只有许穆风雨无阻地陪着他,借着两个人家离得近的便利,总是跑来看他,被他骂了也不生气,第二天依旧坐在他的病床边,给他分享淘来的八音盒。
  他想,他一直都会记得那个20世纪的八音盒里的鸟鸣声,也会记得许穆给过他的帮助。
  作为朋友,作为多年的同学,这辈子如果许穆遇到任何困难,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现在他看着许穆,终于,不会再如二十岁时候一样感到心痛了。
  他听着赵安真兴致勃勃地分享育儿知识,看着许穆给女儿买的粉色小衣服,终于不会再如溺水一样无法呼吸。
  “那恭喜你了。”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
  他望着许穆,好像又看见许穆穿着新郎礼服的那天,虽然与他毫无关系,但他确实觉得那一天许穆格外光彩夺目。
  他由衷地祝贺许穆步入了婚姻,与爱的人携手到老。
  .
  李庭言没有在许穆家里停留太久,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他就起身道别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许穆吃惊道。
  “最近都是我做饭,”他站起身,对着李庭言笑笑,“虽然不说很丰盛吧,但我的手艺也还不错。”
  赵安真在后面掐他的腰,“你阴阳谁做饭不好呢?”
  许穆笑着举手求饶。
  李庭言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今天跟人约了晚饭。”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门边上,从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垂感漂亮的深灰色大衣,有着丝缎一样的光泽,跟他平日里的风格不太像,是林炽给他买的。
  他穿好了外衣,站在门口,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留下来了。
  许穆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倒是说,“行吧行吧,那你下次再来,最好把林炽也带来,我们可以四人聚会……”
  李庭言一手已经推开了门,听到这句话却顿了下。
  他走到了门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许穆家的玄关比门口要高出一个台阶,他跟赵安真站在一起,身后的灯光照过来,像蒙着一层光晕。
  金童玉女,一双璧人。
  “我会问问他,”李庭言笑着说,“你们回去吧,别送了。”
  说完,他就彻底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
  李庭言离开许穆家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他回到家里,林炽还没有回来。
  今天下午林炽也约了人去喝茶,说要晚饭才回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阴雨绵绵,潮湿又泥泞,片刻之前,李庭言还给林炽发了短信,问林炽要不要去接他。
  “不用,我朋友会送我回来。”林炽回复。
  李庭言便也没有再问。
  而他现在坐在书房的窗户边,望着窗外的天色,在他手边的书桌上,还有他爷爷让人送来的其他名媛淑女们的照片与介绍。
  他收到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
  他们李家也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么些漂亮出色的女孩子,放在他的面前,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
  但是好像没有人先去问问,这些女孩子愿不愿意。
  他也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人人都想要。
  但他也分明知道。
  他纵使不是一件珍稀的古董,却也是深宅大院里,倾斜了无数资源与心血浇灌出来的一件优秀作品。
  从他毕业后,逐步步入李家产业的核心,接手了长贺集团的业务,他就也默认了自己的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作为让李家更为兴盛的养料。
  偏偏……
  李庭言闭上了眼,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他的脑海里也跟窗外一样纷纷扰扰。
  他想起那个新年的夜晚,烟火棒的光芒里,林炽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笑着抬头看他。
  他也想起,在老宅的书房里,李峥韬对他审视的目光。
  还有更早的,他的大学时代,在绿茵场上,许穆跟他一起踢球,穿着蓝白色的球衣,得意地冲他一抬下巴。
  那一刻他也冲动地想过要与许穆告白,却在深思熟虑后,平静地放弃。
  ……
  这许许多多细节,过去,混扰在一起。
  到最后出现在他耳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像陈意琳在幸灾乐祸,却也像是他自己。
  含糊不清,声线莫辩。
  那声音说,“你如果真的做出选择,他可就真的离开你了。”
  .
  咔哒一声。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李庭言猛然睁开眼,他转过身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炽。
  林炽穿了一件宽松的黄色毛衣,在这昏暗的室内尤为明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顺手开了灯。
  “你怎么不开灯?”林炽走过来问。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李庭言脸上,却又从书桌上一扫而过。
  在几本书下,压着一叠资料,隐约可见上面的照片一角。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一时间忘了。”李庭言说道。
  林炽点点头,但他在李庭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下午去哪儿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李庭言家的工作人员都拿他当另一个主人,李庭言去拜访许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机密,自然没有人会瞒他。
  而李庭言也没有撒谎,“我去了许穆那儿。”
  林炽整理抱枕的手一顿。
  他僵直着身体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来,望着李庭言。
  谁也没说话,室内安静得连落针都可以听见。
  林炽轻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一下,问李庭言,“那,我前几天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
  这句话一出口,好像这几天的温情与平和一下子都被撕开了。
  那个告白真切地发生了。
  他们已经不能用py这个关系去粉饰太平。
  李庭言的眼神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书桌。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炽与他,确实不合适。
  即使没有许穆,他跟林炽也不合适。
  林炽这种自由奔放的天性,比海鸟还要难以捕捉。
  不管是性别,家世,哪一方面,他都不可能是满足李家要求的伴侣人选,成为李家未来的另一位主人。
  他们相遇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不谈爱情,他只是借由林炽逃避一段失恋,而林炽也毫不在意,只求他的皮囊。
  他们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
  发展到他一想到林炽会离开,就从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疼痛。
  “我不知道怎样定义对你的感情,”李庭言轻声说道,他望着林炽,“我不想欺瞒你,从与你相遇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会跟你发展出任何感情。我以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我还记得你陪我去参加许穆的婚礼,那天多亏了你在我旁边。但是今天下午我去看许穆,我发现我看见他,已经不会心痛了。我甚至可以平静地祝福他与赵安真心愿达成,他们即将有个女儿。”
  “我想我已经放下了他。”
  “但我喜欢了他六年,这对我甚至像一种习惯,所以要我彻底的,连一点在意都没有,完全遗忘这段经历,我想我也要需要一点时间。”
  林炽一怔,随即又了然地垂下眼,甚至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自己曾经注视着谁六年,大概也会恍惚,不知道如何确定自己已经对他毫无在意。
  更何况他曾经陪着李庭言去参加那一场婚礼,亲眼见证了李庭言的挣扎与晦涩。
  “那你……”
  林炽有些意兴阑珊,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见李庭言开口。
  “但我又怀疑,我分明已经爱上了你。”
  李庭言声音淡淡,在这平静空旷的室内,却宛如惊雷。
  林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庭言,像是不能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李庭言说,“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是个慢热的人,我们才认识了半年多,我不应该对任何人产生出眷恋。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跟许穆告过白,我默认我以后会为了家族与事业与某个不爱我的人联姻,我对我的爱情和婚姻都没有指望。”
  “但一想到你会离开我,会不在这栋别墅里生活,我停在你的公司楼下,我再也接不到你,我就会……”
  李庭言停住了,他垂下眼,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好像每个都不够恰如其分。
  到最后,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会很失望。”
  李庭言说完这句以后,室内比刚才还要安静。
  风雨声敲打着窗户,冬雨不如夏雨瓢泼,敲在窗上,却也呕哑嘲哳,吵得人心烦意乱。
  林炽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那身黄色毛衣,深蓝的抱枕,交汇在一起,衬得他的脸白皙到发光。
  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好像都被堵住了,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庭言在灯下望着他,像是又看见初遇那天,林炽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样子。
  他迟疑再三,才把他心里横亘的那句话说出口。
  他说,“林炽,我也很想弄清楚,我对你到底有多在意。如果你不介意,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
  “试一试。”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炽的指甲在一瞬间嵌入了掌心,却又很快松开。
  他久久没有回答,手指把玩着抱枕上的流苏,勒得他雪白的指尖道道细痕,甚至有些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一个没有听懂课的学生,望着李庭言,认真提问,“什么叫试一试?”
  “是指,你不能判断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所以想你想试着跟我谈一场恋爱,直到你弄清楚吗?”
  对上林炽明晃晃的视线,李庭言发现自己很难给出肯定的答复。
  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林炽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可他偏想要。
  所以他失去了自己的果决,冷静,利弊权衡,他的理智与感情在不断争斗。
  他疯狂地想要留下林炽,也许……
  也许,某一天,他真的会发现,林炽胜过他已拥有的全部,他愿意为了林炽去与任何人抗衡。
  “是的。”
  李庭言最后还是说道。
  林炽得到了确认的答案。
  有一刻,他很想问李庭言,那如果你最后弄清楚,发现我没有那么重要呢?
  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可是这话,他自己也很明白,没有必要问。
  一旦问出口,倒是落于下风。
  他望着李庭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轻地笑了下。
  室内开了灯,就明亮得有些刺眼了。
  李庭言坐在黑色的宽大椅子上,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个人还像他第一次见面那样吸引他,英俊的脸,轮廓分明,一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漫不经心的眼睛,气质清冷疏离,光是这样坐在这里,都像是吸引飞蛾的火,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诱惑。
  可林炽却在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很难说他还是否能义无反顾推开那间酒馆的门。
  因为爱一个人,果然与他想的一样痛。
  其实李庭言足够仁慈了,他甚至承认了自己的爱意。
  试一试。
  这已经是一个暗恋者能拿到的最好的那副牌。
  被倾慕的那个人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愿意伸出诱惑的橄榄枝,邀他沉沦。
  林炽想,他但凡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立刻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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