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炽脸上的妆还没有完全卸掉,眼影和眉毛都还留了一点。
他微垂着眼,眼皮上残留的细粉像波光粼粼的海,他对着李庭言说,“你等我会儿,我还要一会儿才换完。”
“不着急。”
李庭言在他旁边坐下,他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对他的眼神,可是他并没有在意。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林炽往眼皮上擦卸妆巾,声音也变得有点含糊,“开场的时候还没见到你,结果一演出你就坐在那儿了 吓我一跳。”
李庭言笑了一下。
他说,“我下午正好会议结束得早,就过来了。”
其实他是特意提早散会了一点,如果不是路上堵车,大概也不会迟到那五分钟,也多亏了只是大学里的话剧,要是在正式的剧场演出,大约是不让他进来了。
林炽也没多想。
他颇为得意地从镜子里看李庭言,“我演得好吗?”
“好。”
李庭言真心道,“你一上台,我左右的学生都在讨论你。”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也是,你害我没记住另外两位姜家少爷的脸。”
林炽一下子笑出来。
他卸完了妆,一张脸干干净净,可是还是线条分明,眉骨鼻梁都很高挺,典型的浓颜系,俊美得充满攻击性。
“你还真会哄人。”他懒洋洋地说道,可是却又一直从镜子里看着李庭言。
更衣室里人来人往。
到处都是林炽的同学,吵闹声不绝于耳,热闹得简直像菜市场。
大家都在商量待会儿要去哪儿聚餐。
林炽再怎么出格,也不能在大庭广众做出任何放肆的事情。
可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叫人心痒。
他盯着镜子里的李庭言,像是有意,像是无意,一只手搭在李庭言的手掌上,在李庭言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隔壁卸妆的同学没忍住八卦之心,问了一句。
“林炽,这是你的朋友吗?特意来看你演出的吗?”
刚刚林炽并没有跟别人介绍李庭言,却又从李庭言一落座,就在跟对方低声聊天,关系明显很亲密。
林炽扫了旁边的男生一眼,又把视线落在了李庭言身上。
他拿出一张卸妆棉,擦掉了嘴唇上最后一点口红,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是我哥。”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里充满戏谑,像恶作剧了一样洋洋得意。
李庭言莫名升了辈分。
他望着林炽,有些想笑,又觉得有点荒诞。
哥哥。
哪个哥哥会跟弟弟在床上纠缠,但也正是因为不会,林炽这样叫他,倒是产生了一些狎昵缠绵的背德感。
他垂了垂眼,也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称呼,见周围的几个学生都好奇地看着他,他都礼貌地点头示意。
其他人也不起疑。
反而讨论起了林炽家的基因。
“天呢喂,难怪这么好看呢,林炽你们家是不是专出帅哥啊。”
“仔细看看,你们是长得像啊,林炽哥哥,你待会儿要不要也跟我们聚餐啊。”
同学们越是讨论,林炽就笑得越是放肆。
看李庭言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凑近了李庭言,又低声问了一句。
“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这声音在喧闹的更衣室里,轻得像一滴水。
除了李庭言,谁都没有听见。
可李庭言听得分明,睫毛轻轻颤了颤。
“好看。”
.
换完自己的衣服后,林炽拒绝了话剧社众人的聚餐要求。
“下次吧,”他冲大家摆摆手,“咱们离毕业还有阵子呢,就不搞得像提前排练一样了,过阵子再跟你们出来。”
他说得也是实话。
除了他,也有几个人有事先走了。
话剧社的人还想留一留他,但一看林炽已经牵着李庭言的手走了,也知道没戏了,只能遗憾放弃。
只是留下的人望着那离开的背景,又暗自嘀咕。
这年头,兄弟们关系好得这么腻歪的吗,还牵手。
林炽跟李庭言到了停车场,一打开车门,林炽先看到了放在副驾驶上的小花束。
不算太夸张。
有点像他在赵安真婚礼上接到的幸运捧花。
“这是什么?”
林炽把花束捧了起来,轻轻嗅了嗅,“送我的吗?”
“对。”
李庭言也坐进了车里,“你不是说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在学校的演出吗?总应该正式一点。本来是想带到后台的,但又有点太引人注目了,就留在车里了。”
他系好安全带,望向林炽,轻声说道,“恭喜你今天顺利落幕。”
林炽咧了咧嘴,“怎么,你还怕我搞砸了吗?”
但他望着怀里的捧花,又是高兴的。
他说,“我第一次去T台走秀,我经纪人也送了我一捧花,说祝我事业打开新篇章。”
但他皱了皱鼻子,又说道,“可惜她送完花后,我俩的事业就一落千丈了。那阵子我俩都快睡大街了。”
他回忆起那画面,他跟霍宇凝惨淡地面对面坐着,霍宇凝痛恨地说自己难道是乌鸦嘴吗,他又有点想笑。
李庭言开着车,闻言看过去了一眼,想起刚刚对方在舞台上抓人眼球的样子。
他心头微动,一个念头从他心头转瞬即过。
但他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林炽,你知道不能随便叫哥哥吗,叫了哥哥以后就要负责的吗?
(开始胡说八道.jpg)
第16章 他的过去
因为林炽要为半个月后的走秀做准备,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他们没有去餐厅,而是直接去了酒店。
李庭言点了客房服务,把晚餐直接送来了房间里。
林炽只吃了一点沙拉和火腿,然后就强制管住了自己,眼睁睁望着李庭言慢条斯理地用餐。
但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了了,又坐到李庭言tui上,不管不顾地缠上去,成功把人带到了床上。
做完后,林炽浑身汗津津的,却不想动。
他打开了手机放着歌,躺在床上,轻轻地跟着哼。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话剧社的同学们又给他发大家聚会的照片,还有今天舞台的录像。
他一个个点开了,看见自己在舞台上那油头粉面的样子,咦了一声,但又看得津津有味。
李庭言就坐在旁边,自然也看到了。
他问林炽,“你很喜欢演话剧吗?”
“嗯?”
林炽一开始没听清,反应过来以后,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算格外喜欢话剧吧,准确说,我只是喜欢舞台。”
“我喜欢我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大家的视线集中在我的身上,镁光灯下其实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但我很喜欢各种漂亮的东西,衣服,宝石,点缀在我身上,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话剧也好,当模特走秀也好,拍广告,上杂志,甚至跑龙套都很好,我表演的时候就像是被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微微眯着眼,说着说着就笑了,偏过头问李庭言,“听着很虚荣是不是?”
李庭言摇了摇头。
“没有。”
但他看着林炽,又问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舞台,不觉得现在的发展有局限吗?”
他说得很含蓄。
但是他跟林炽在一起这么久,也多少了解了林炽的情况。
林炽的小公司根本是个乱七八糟的三流公司,称不上规模,管理混乱,唯一算是比较认真负责的,也就是林炽那个经纪人霍宇凝。
但是霍宇凝自己也没什么背景人脉,好不容易才在时尚界摸爬滚打了一点资源,她手里还有其他模特,虽然跟林炽关系亲近,却也不能真的一心一意只为他一个人操持。
所以林炽某种程度上,起码在李庭言的眼里,完全是被埋没的。
明明有这样好的资质。
明明有在镜头下一秒就能抓住别人眼球的脸。
却混得半红不糊,许多本该属于林炽的资源也没留下来,莫名其妙跑到了一些不如他的人手里。
李庭言说,“你现在这样,未免有点可惜。”
李庭言说得含蓄,但是林炽完全能明白李庭言的意思。
他翻过身,从下往上地看着李庭言,好笑道,“你觉得我混得太灰头土脸了吗?”
李庭言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实际上,这样说也没错。
但这形容实在不好听,他也不觉得林炽跟灰头土脸四个字有任何关系。
林炽笑了笑。
他本来也没指望李庭言的回答。
“可我觉得我混得还不错。”
他的头枕在胳膊上,语气很轻松,“我不是吹嘘说我现在真的混得很好,我只是说,跟我过去比起来,我现在真的好太多了。”
“一想到我前十八年的生活,再想想我现在,其实我已经很满意了。”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想要及时行乐,过得开心就好,非要说的话,我经纪人才是干劲满满的那个人,我是被她硬鞭策着往前的。”
李庭言从没听林炽提起过家庭,家人,还有自己的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内容。
他看向林炽,“你以前过得很不好吗?”
他微微蹙眉,有一点困惑。
他跟林炽接触以来,就他观察,虽然林炽理财意识不怎么样,但生活并没有任何问题,林炽的工资也不算少,哪怕经常要还信用卡,但也足以支撑他消费那些漂亮又华而不实的奢侈品。
他还以为,林炽应该起码出身自被疼爱的小康家庭,才能有这种开朗又阳光的性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林炽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在学校的礼堂里,舞台上,他对着台下谢幕,全场掌声雷动,那一幕给了他不少感触。
他一个不怎么回忆过去的人,此刻也难得有了点倾诉欲。
而身边躺着的,又恰好是一个跟他生活圈子没太大关系的人。
“你要看我以前的照片吗?”
林炽歪着头问李庭言,眼里带着一点恶作剧的神色。
等李庭言点了头,他就立刻把手机掏了出来。
“等我找找。”
他在相册里翻找了起来。
“啊找到了,我就说没删,”他把手机放在了李庭言的眼皮底下,“你看,这是十七岁的我。”
当看清手机上那张照片,李庭言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狐疑,视线往林炽脸上打量。
照片上的男孩子,很瘦削单薄,穿着空荡荡的校服,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头发也很潦草,因为没有好好打理过,刘海过长,几乎要遮住了眉眼。
能看出来个子还算高,但是太瘦了,像一张纸片,随时能轻飘飘地飘走。
“这是你?”
李庭言还是很难相信。
这照片上的男主很普通,甚至过于沉默不起眼,坐在一堆同学里也很容易被忽视。
他仔细地辨认,才从脸部的轮廓,嘴唇和鼻子上看出一点林炽的影子。
“真的是我。只不过那时候没长开,我又太瘦了,也不懂打理自己。”
林炽挑了挑眉,莫名有点洋洋得意,他对李庭言说,“知道我从照片上的样子,变成现在这样,有多不容易吗?”
李庭言没说话。
他仍旧望着那张照片,他注意到林炽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上,好像有青紫的颜色,看着不太正常。
他正斟酌着,不知道能不能询问,就听见林炽轻松的口气。
“我小时候的家庭环境真的是很差的,简直可以登上慈善救助栏目,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是个赌鬼,在我小学吧他还行,但我一上初中,他赌瘾越来越重,还染上了毒品,家里面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他拿去卖了,到最后就剩下四面墙,还有一些简单的床被子什么的。”
“我妈呢,是个勤劳肯干,但是又很保守的女人,过得都这么惨了,死活不肯跟我爸离婚,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愣是把我拉扯大了,还要动不动去给我爸还他的赌债,所以我曾经的愿望,就是早点长大,把我妈带走。”
说起自己妈妈的时候,林炽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问李庭言,“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吧,比起我以前的日子,真的一个天一个地了。”
他把手机从李庭言手上拿了过来,自己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他拿起床头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又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
他问李庭言,“介意我现在来一支吗?”
李庭言摇了摇头。
林炽便咔擦一声点燃了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花呲得一声炸开在眼前,映着他平静的双眼。
他说,“你要说我有没有想过出人头地,能不能登上世界级的秀场,我这种俗人当然也会渴望,我恨不得所有鲜花掌声都涌向我。但是那太难了,甚至有些时候需要我付出一些东西交换。
可我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了,该受的委屈,我十几年里都受够了,所以我现在只图自己开心。
我在我的能力范围里,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我只想做我喜欢的工作,拍我喜欢的照片,交我喜欢的朋友,当然,还有睡我想睡的人。”
林炽说这句的时候,带着笑意看了看旁边的李庭言。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淡淡道,“所以不用替我可惜,我现在能有的,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他从那个小小的县城里走出来,自己给自己办了休学手续,十八岁来到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打工,站在街头那一刻,他根本没有想过他还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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