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山庄,加派人手。”风凝夜补充。
没人比他更了解岭南王的阴狠心思,他敢来,必定带着府里培养多年的死士,少说也要百十人,且个个武功高强。
单凭天雪楼,未必挡得住。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楚问雪一个人担责。
“这?”
“准了。”宋时景和风凝夜对视一眼,无奈道。
又过了十日,大部队总算抵达,来不及休息,太医们就被离子卿带走,一起给患者看病去了。
其余户部工部等官员跟随皇帝亲自到河边查看,禁卫军随行,一方面维护治安,一方面抓人。
至于灾难发生时逃跑的官员,在多方配合下已抓到过半,分别送到各个地方的衙门门前,斩首示众,以泄民愤。
风凝夜也没闲着,安排人手散布消息,阻止百姓排队取粮,并宣传皇帝英明神武,亲下南方赈灾的好消息,百姓对朝堂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
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民间有了生气。
这天,风凝夜如往常到街上巡视,迎面走来一矮个子的卖货郎。
他挑着扁担从风凝夜身边经过,“不小心”剐蹭到风凝夜衣角,使得洁白如雪的绸缎染上污渍,看起来整件衣服不能再穿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把您衣裳弄脏了。”说着话,他伸手做出拍打的动作,然而就在他快到碰到风凝夜衣角时,身体猛地一转,绕到风凝夜身后,以匕首尖端抵住他后腰,左手抓着他后衣领,瞪向墨七,警告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墨七眸光如剑,语气冰冷,“放了他!”
卖货郎哂笑,并不理会,在旁边小巷里钻出来的同伴掩护下带风凝夜往后退。
边退边说:“世子,王爷要见你,望你好好配合,不然刀剑无眼,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父王?”风凝夜故作惊讶,半是落寞半是期待道,“离家一载,好久不见他了,不知父王身体如何,是否念及过我?”
卖货郎闻言一阵沉默。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世子有名无实,虽是正妃所出,却并不得喜,常常遭人欺负,过得悲惨可怜。
正常情况下,他该恨所有人,带着皇帝回府,杀光岭南王势力,但出乎意料,世子居然没长歪。
一年前,他身为质子首次离开破院子,被送往京城,生死不论,明眼人看得出,王爷彻底放弃他了。世子却当着众人面对王爷说出感激抚养等肺腑之言。
一年后的今天,犹如场景重现。
随手可弃的废子心思纯净,对父爱渴望,哪怕得不到,也远远观望,静静守护。
卖货郎心软了。
“王爷,身体很好。”他犹豫着吐出几个字,手上力道松了些,“世子别怕,王爷只是想单独见你。”
“好。”
风凝夜背对他,目光沉沉看着逐渐远离的战场,嘴角荡漾笑意,又快速收敛。
绕过几条偏僻巷道,两人来到废弃残破的一处院落,卖货郎上前敲门,三短三长,对上暗号后,门从内侧打开。
“世子,请。”
踏入院落,风凝夜瞬间察觉到十几道明显的气息。
高手!
第五十一章 父子相见
不算大的房间里,窗户被厚纸糊住,只能透进来一点光亮,显得房间昏暗压抑。
风凝夜适应后仔细观察了一番,除了中央摆放的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再无其他物件,收拾的干干净净。
“来了?”
这时,有人从正门进来,身后跟随四名黑衣侍卫,风凝夜打量着,为首之人身材高大健硕,膨胀的肌肉使得衣服绷紧,充满了力量。
往上看,那是一张国字脸,络腮胡,许是光线原因,肌肤显黑,像是地府出来的判官,威严肃穆,不易招惹。
他便是岭南王,风潮安。
“父王。”风凝夜无甚表情,行礼道,“父王何时来的?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也好亲自迎接。”
风潮安深深注视着他,雄壮的身姿和他单薄瘦弱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往他面前一站,就有无形的威势冲撞,逼迫他低头。
但风凝夜只是微垂眸,身形岿然不动,好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屹立千年的顽石。
这更加引起风潮安的警惕。
“我来找你,你当真不知吗?”他试探道,“听闻你刚到京城不久就攀附上武英帝,成了他面前的红人,手握权柄,威风得很。为父以为你能力非凡,才能在短时间里位极人臣,一度觉得对你亏欠太多,没能提早送你到京城,发挥所长。”
“父王谬赞,我若提早去京城,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应该是孤魂野鬼。”风凝夜半开玩笑说道。
风潮安不置可否,直直盯着他,不断给他增加压力,“快一年过去了,你就没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没,不需要。”
“也对,你母亲生前给你留人了,对吧?”
风潮安问的随意,风凝夜内心讽刺。
他抬头与他对视,眼神戒备,“父王何意?”
风潮安见状越发肯定他这废物儿子背后有高手,若是能归属于他,又是一大强悍力量。
他难得露出慈父笑容,不顾风凝夜身体状况,态度强硬地拉着他坐在椅子上,腿一勾,另一把椅子拖了过来,坐在风凝夜对面。
“凝夜,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父今日和你交底。”
风凝夜不语,做出洗耳恭听姿态。
“大樑已不是那个繁荣富庶的大樑,与岭南相比,差了太多,所以大樑已不值得咱们王府辅佐。凝夜,你是聪明人,该懂为父的意思了吧?”
风凝夜点点头,“懂,你想造反,还缺人,所以想征用母亲留给我的人。”
风潮安怔住了。
他没料到,这废物儿子瞧着柔柔弱弱,读书人模样,说话半点情面不留,一针见血,够直白。
同时不禁感慨,风凝夜是真聪明啊,和轩逸不是一个级别的。像刚刚的话,如果他对轩逸说,轩逸只会问他:是否有困难,可以借给你。
分明他最不在意,不看好的贱种,却比他最重视的儿子聪慧,那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腔里漫开,很不舒服。
“可是。”风凝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有用的东西了,他们若死了,谁来保护我呢?”
他笑着用孩子气的语气说:“所以呀,让父王失望了,我一个人都不会给。”
亲眼见证风潮安脸色大变,风凝夜心情愉悦。
“父王不是常说,虞家是大家族,势力遍布岭南,所以才娶她回府,接替我母亲的位置。如今你有需要,虞家必须要出手相助才是。想来虞家家大业大,撑得起父王你的消耗,何须和我这将死之人抢仨瓜俩枣?叫人笑话。”
话落,风凝夜面色苍白几分,急忙掏出手帕捂住嘴,极尽忍耐地咳嗽许久,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
他捂着心口,疼痛使得他好看的眉蹙起,像极了画中的病美人,很难让人生疑。
“父王见谅,以前我不知生死为何,知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死,便不再害怕,坦然接受。可这一趟去京城,见识了太多太多,突然不想死了。
我怕啊,万一有人欲对我图谋不轨,而我身边无人照应……”
后面的话风凝夜没说,但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恐惧害怕,跟真的似的。
真真假假,风潮安快要辨不清了。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何况是大好年华的年轻人。
京城本是贵族齐聚地,权势迷人眼,一旦拥有过,很难放下,他会贪生也正常。
可他就是有种直觉。
风凝夜在骗他,嘲笑他。
他扯了下嘴角,面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不想给?风凝夜,本王给你重新回答的机会。”
第五十二章 撕破脸
装都懒得装了。
风潮安直接暴露出他的真面目。
“风凝夜,给你重新回答的机会。”
风凝夜哂笑,“岭南王想要的,我给不起。”
这就是答案。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瞧着格外虚弱,说话亦有气无力,眼神却十分坚定,“说实话,我能长大,凭的全是运气。你未给过我什么,我也从没占过王府的便宜。甚至你府上小厮需要出气筒,我一并接了。
我对王府有无尽的恨意。
你该感谢我,没第一时间毁了王府,任由你们壮大至今,有了起兵的念头。我很欣慰。这样朝廷就有理由出兵灭了你们所有人。”
鲜艳带着血丝的唇勾起,笑容讥讽,激怒了风潮安。
“灭了我们,你能有什么好处?唇亡齿寒,你懂不懂?”
“好处?”风凝夜很享受别人在他面前吃瘪生气的过程,这会儿好心情地解释道,“当然是你去死,岭南归我。”
“你……大逆不道!”风潮安再一次被气到。
风凝夜笑得玩味,“父王当年不也是弑父杀兄,靠着女人走到现今的位置吗?我是以你为榜样啊。你怎么生气了?”
风潮安气得胡子颤抖,强劲的内力自体内散出,围绕他形成一个旋涡,旁边的桌椅扛不住,直接炸成碎块!
风凝夜像是没看到般,继续踩他尾巴,“当然,我不需要女人,我只需借鉴你的‘弑父杀弟’即可,也不算照搬照抄。不管我们关系如何,至少表面看,我是你儿子,得给你留点儿面子。”
“住口!”风潮安大吼,气势更盛,内力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偏不呢。”风凝夜笑容放大,声调提高,“你想造反,我举双手赞成,但你想要打手,找虞家去。虞家家大业大,你就算耗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杀了虞欣欣,就像当年对待我母亲那样,然后再重新娶一个。以你的年纪,完全能再生,有个词怎么讲来着?老当……益壮,对,老当益壮,完全适合你——”
“我让你住口!”
风凝夜的话未说完,风潮安已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轰!
气流四处冲击,使得原本四处漏风的简陋屋子变得岌岌可危。
窗户破碎,墙体出点裂纹,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四名侍卫和风凝夜全被震退,又趁机溜到屋外。
须臾,房子终是没能挺住,在他们面前倒塌。
烟尘四起,灰土满天。
而在倒塌的房屋中央,立着一道巍峨身影,正是余怒未消的岭南王。
“抓住他!”人未见,声先闻,至于抓谁,无需多言。
送人过来的卖货郎离风凝夜最近,率先出手,五指成爪,抓向他肩膀。
风凝夜右脚后挪,恰好躲开,左手顺势捏住对方手腕,不过按了一下便及时松开。
卖货郎不解,看向被碰到处,亦未发现不妥之处。
正是他愣神的时候,风凝夜抓起旁边的木杆子,拿来当剑用,四两拨千斤,避开死士的攻击,直指风潮安。
猜测是一回事,当面印证是另外一回事。
看见风凝夜使出内力,风潮安怎能不震惊。
风凝夜从小就在监视下长大,按理说没人会教他,他更不可能自学成才,可事实证明,这个不受重视的孩子会武,而且武功不弱!
他如何会的,谁教的,或者说,他是何时离开王府,又不被府内人发现的?
更可怕的是,他骗了他们,隐忍二十年,是想做什么?
幸好及时发现,他们还有防备的机会。
否则……
思及此,风潮安动作愈发狠辣,誓要留下风凝夜的性命。
而风凝夜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风潮安在岭南经营已久,威势重,饶是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亦有非常多的追随者,拥护者。
他们不认皇朝,只认风潮安。
如果风潮安死了,风轩逸年轻,不足以挑起大梁,那些遗留势力势必大乱,到时无需朝廷出手,他们内耗都能消磨三成兵力。
于是本该是父子和睦的两人在废墟上打得不可开交,周边的房屋遭到波及,多半坍塌,形成一个相对平整的战场。
与此同时,墨七在遭到袭击后放出信号,但预想中的支援没来,硬是拖了一炷香,才等来宋时景和三名大内侍卫,身上均沾了血,可见来的路上遭到了阻拦。
紧随而至的是离子卿和楚问雪。
漂亮的狐狸眼尾沾了一滴血,犹如泪痣。
他催促道:“先走,有山庄的人挡着,无碍。”
第五十三章 摊牌
风凝夜闹出的动静不小,沿途又有白粉做标记,宋时景等人很快找到战斗地点。
远远便看见一片废墟中央,一黑一白,恰似阴阳太极,打斗在一处。
没见过风凝夜动手的人表情如出一辙,俱是震惊,不可置信。
全因风凝夜的长相具有迷惑性,加之他本有心疾,日常发作咳嗽是实情,自然而然被扣上体弱多病的帽子。
谁又能想到一个病怏怏的人这般能打?
反观离子卿等人一脸的与有荣焉。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少主,武功盖世。
他们的出现同样引起风潮安的警觉,严肃的脸上更多的是诧异。
来之前他怕人多坏事,所以安排大量死士围堵劫杀皇帝他们,预料至少能拖两个时辰,但现在才不到一个时辰。
中间出现了变数。
究竟是谁?
“实话告诉你,从你离开岭南王府,我就接到了消息。迟迟未动就是要亲自见你,顺便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风凝夜举手投足间气韵自成,仙气飘飘,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在展现绝世画作。
他意味深长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早在我六岁时就接到他们的密信,取得联系,从那之后,我开始学着藏拙。我让你们以为我变乖了,变傻了,自卑怯弱,连院里的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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