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是破败身子,养与不养都一样。”风凝夜赌气道。
墨七无声叹息,挠了挠头,思索着要不要给山庄去封信。
能管的了主子的,唯有庄主和容先生了。
——
工部尚书府,姚远的书房。
姚远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盖着白布,露出一张青紫变形的狰狞脸,虽是白日,瞧着依然吓人。
仵作初步对其检查后,墨七才上前复查,最后偷偷从他脑后抽出一根细长银针,背过身对风凝夜说:“主子,是针灸用的银针,有毒。”
音落,刑部李侍郎跑来,“大人,太子那边从河底挖出八箱官银,邀您前去商议。”
“等着。”
风凝夜端详那根银针,没发现有特殊之处,命刑部的人继续查,府内的人一个一个审,府内的物品书籍清点好,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破案线索。
上司发话,做下属的自然任劳任怨,一时间尚书府内哀嚎冲天,热闹非凡。
无论喊冤,亦或唾骂,风凝夜俱抛之脑后。
他出府翻身上马,白衣翻飞,一甩鞭,马儿吃痛嘶鸣,犹如离弦之箭,载着他冲出阴霾。
第二十九章 遇刺
得知护城河底挖出八箱官银,无数官差蜂拥而来,到底有太子坐镇,没闹出为了抢案子争得面红耳赤的事情。
宋时景坐在临时搬来的一把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身子前倾,盯着已经打开的箱子看。
凤眸深邃,没人知道他所思所想。
忽而有马蹄声靠近,他抬眼去看,视线再也挪不开。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是他能想到最契合的诗句。
风凝夜来的急,众人当他是来抢案子的,一个个脸色不愉,然而风凝夜根本没看他们,骑着马风一阵似的穿梭而过,一直到了宋时景近前才勒马停下。
马蹄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未伤到宋时景分毫。
“殿下想明白了?”他居高临下问。
宋时景仰着头看他,如看神祇。
他没说话,风凝夜却读懂了他的眼神。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一者往上拉,一者跟随劲道飞身上马。
宋时景坐在风凝夜身后,自然而然接替过缰绳,由他掌控,两人同乘一匹马奔向远方。
这一幕在众人眼中格外的新奇,有人还怀疑自己没睡醒,狠心往脸上招呼一巴掌。
当真实的疼痛感袭来,他们意识到,京城的天……要变了。
——
奔向远方的两人自不会跑出太远,来到一处小山丘上,山丘下白雪皑皑,闪着银光,是雪顽强抵抗融化命运的景象。
与天相接处,白云悠悠,蓝天如镜,如此美景令人心情舒畅,呼吸间,空气的香甜充斥鼻腔,深入肺腑,连日来的忧愁疲惫一扫而空。
风凝夜闭上眼,感受东风拂面,贪恋地深呼吸。
“好看吗?”
耳边吹来燥热濡湿气息,身后贴近宋时景胸膛处,剧烈跳动的心脏强劲有力,不可忽视。
风凝夜想,只要偷袭,一定能挖出他的心脏,让他死在无人问津的小山丘上。
其他皇子不堪大任,剩下一个宋劭,虽占着皇位不好对付,但总有计谋和时间慢慢抹掉他身上的皇威。
换作刚到京城时,他会立刻执行。
现在……他选择遵从己心。
大不了,回山庄后好好跟舅舅请罪。
毕竟是他先食言的。
风凝夜缓缓睁开眼,眼里刻着坚定,漂亮的桃花眸依旧笑意深深,唯独少了薄情。
“好看。”他说,“关在京城久了,乍一看天高云淡的景致,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
被关在破院子里,十年如一日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宋时景想想都觉得要疯,他怎么还怀念上了。
他刚要开口安慰,风凝夜抿唇说道:“其实,我以前很少待在岭南王府,在里面关着的,是我的替身。不然,我也不会遇见你。”
他微侧头,宋时景闻到一股清淡雅致的香气,是惯常使用的。
“那你……”他想问风凝夜,他不住在岭南王府,那他住在何处。
但他及时住嘴了。
“我住在山上。”风凝夜言简意赅,只回答他一半的问题。
宋时景诧异,“你告诉我,不怕我找到吗?”
“你可以试试。”
岭南山水众多,他仅仅告诉他是山,该如何寻?
风凝夜有底气在才会透露一些,宋时景想通后失笑,不再提问。
两人静默无言欣赏风景,犹如黑暗旋涡中孤单的两人抱团取暖,照亮一隅之地。
时间在他们周围放缓脚步,风也识趣温顺起来,阳光冲破云朵,拼尽全力洒下光辉,万物和谐安宁,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可惜了。”
宋时景忽然没头没尾来一句,风凝夜回神,侧耳细听,皱眉,“是什么?”
话音刚落,一条胳膊粗的银色大蛇从雪地里蹦了出来,朝着他们咬了过来。
白马受惊,嘶鸣不止,宋时景来不及控制,只好揽住风凝夜的腰飞身跳到地上,任由白马疯狂往京城方向跑。
“原来是侏儒。”
风凝夜眼神一凛,瞟到大蛇身上一个长相着急个头极矮的小人,冷笑,“殿下,认识吗?”
言外之意,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宋时景慢慢抽出藏在大腿内侧的短剑,挽了个剑花,表情严肃认真,像是对待一场生死不定的决战。
风凝夜想,这就是他在战场时的样子吧。
怪俊的。
手往腰间一摸,“唰”的一声,寒芒闪过,照亮他疯狂嗜血的凉薄神情,与往日人前笑眯眯的形象完全相悖。
简直是两个极端。
宋时景抽空看了眼,神色一怔,而大蛇,不,是侏儒瞅准时机,趁他走神时操控大蛇扑向他。
“小心!”
见他在发呆,风凝夜后脑刺痛一下,身体不由控制,孱弱的身子迸发出无穷力量,推开宋时景。
他动作流畅快速地冲向大蛇,一边躲避蛇的獠牙,一边用薄如蝉翼的软剑在柔韧扭曲的蛇身上开刀。
片片蛇肉片掉落,蛇吃痛,越发疯狂扭动起来。
宋时景已收回思绪,他瞅准时机,踩着蛇头,一路滑向侏儒。
可对方的身体被死死绑在蛇身上,也没有面对死亡时该有的恐惧之情,反而丑陋古怪地笑着,叫人不安。
宋时景疑惑归疑惑,操控者必须死,否则这条臭蛇就会一直纠缠他们。
万一他们还有后手,或者引来更多敌人,饶是他们武功高强,终究是人,不是神。
而且,凝夜不宜动武。
是以他毫不犹豫将短剑送入侏儒胸膛。
青刃进,红刃出,侏儒死不瞑目。
失去操控者,蛇恢复自由,眼见它打不过他们,甩动身体拼命逃窜。
不幸的是,它跑反了。
它在往京城方向跑。
要不了多久,京畿大营的将士们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蛇羹汤了。
风无声吹散血腥气息。
两丈远的距离,宋时景与风凝夜对视。
“断月。”他说,“当年,你也是穿白衣,用断月剑救下我。辗转十五年,恍若昨日。”
风凝夜横剑身前,左手并指划过剑身。
他觉得这一动作熟悉,模糊的画面正在他脑中挤压冲撞。
——“阿夜哥哥,你舞剑真好看,我也想学,你教教我好不好?”
第三十章 春猎
——“这个动作好难,阿夜哥哥能指点我一下吗?”
——“等我练成盖世神功,换我挡在你身前,谁敢阻拦咱们,我杀他们片甲不留!”
——“啊,好美,风吹落叶,雪打斜阳,世间盛景不及哥哥展颜一笑。”
——“阿夜哥哥……”
……
风凝夜醒来时脑袋还是迷糊的,空洞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头顶的青色床帐,分不清今夕何夕。
“醒啦?”
旁边,红衣人怨妇般抱怨:“我说你和太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可知你昏迷后,太子急疯了的模样?他抓着我衣领,按着我给你医治,还放了一堆狠话。
哼,本神医行医至今,从来都是别人求着我治病,还没人敢对我大呼小叫。也就他是太子,换个人试试?治不死他!”
见床上的人不理他,离子卿很是伤心。
“唉,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怕是要失宠了。”他学着姑娘家的样子,捏着一点衣袖擦拭眼角,语气委屈哭诉,“这样吧,好歹我伺候你多年,为你问诊不计其数,只要你把问诊的钱结了,从此以后咱们一别两宽,两不相欠。”
“多少?”
“不多,十万两。”
“呵。”
风凝夜一怔,熟悉的语调,很好,是原来的味儿。
他忙放下袖子,端正坐姿,“咳,来,把脉。”
风凝夜侧头,“十万两?”
“十万两?哪呢?”离子卿装糊涂,“十万两不是小数目。”
“数目小了,你瞧不上眼啊。”
“少主说的哪里话?我一年也赚不到十万两,怎么是小数目呢。”
“那你想要?”
“想啊……不想。”离子卿反应及时,住了嘴,他伸手去拽风凝夜的手,边诊脉边向他汇报近期发生的事。
因为风凝夜昏睡了整整三天,京城因太子和右相双双遇刺,闹得沸沸扬扬的。
朝野震荡,暗流涌动。
宋时景已经把矛头对准武英帝,朝堂上两大势力的官员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见面就吵,完全不在意旁人嚼舌根子。
每日被弹劾,被处置,被迫调任的官员绝对不少于两个。
官场混乱不堪。
最倒霉的还是保持中立者和墙头草,一不留神就丢了性命。
至于武英帝……
风凝夜上次利用夏眠做的事成功一半,即武英帝中的毒。
表面看它是春.药,用女人缓解确实没问题,实际上,它是能让生者****,向往极乐世界的毒,也是能让死者感受回光返照,体会希望后的绝望的毒。
风凝夜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浮生梦。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一旦用了浮生梦,便再也戒不掉了。
它像附骨之蛆,伴随至死,而每当发作,必须服用浮生梦,否则将痛不欲生。
现在,在离子卿的运作下,武英帝已服用完第二颗,沉迷于梦境与现实中,与柳舒颜纠缠不休了。
虽然他医者仁心,不忍欺负一个姑娘家,但原则在少主面前全部让位。
他家少主曾特意当着她的面澄清自己,掰开了揉碎了,把事实喂给她,结果她吐了!
还理直气壮投身武英帝,暗戳戳咒少主死。
离子卿忍无可忍。
风凝夜在他一通骂人话里捡重要的分析。
首先,大樑王朝乱象显现;其次宋劭中毒,即将人鬼不分,德不配位;再者,决战将至。
接下来的时间,风凝夜称病在家,不再管姚远的死和护城河的银子。
用他的话说,人虽死了,物证在就好,总有活人会替他开口。
他则每日睡懒觉,醒了钓鱼看书,有兴致教教他的徒弟。
宋时景通常在晚上看他,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提及之前的事。
“侏儒和蛇查的如何?”
“毫无线索。”宋时景沉声说,“孤有预感,这只是开始,对方杀招未至,你觉得他们会在何时再动手?”
明灯下,风凝夜睫毛闪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他说:“春猎。”
春猎在皇家猎场举行,进了山林,发生任何事都不奇怪。
“对方已猜到你我联手,所以着急处理,春猎山林地形复杂,容易走散,是最好的时机。”
宋时景表示认同,正好他也想借刀杀人,在春猎时取了宋劭的首级祭天。
老天爷会高兴的吧。
——
春猎日,京城春意盎然,雪已全部化掉,山林里的动物们结束冬眠,到处觅食。
皇家猎场,数日不见的武英帝现身,只见他面颊消瘦,胡子拉碴,形容狼狈,衣裳松松垮垮的,哪里有半分皇家威严。
群臣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是柳舒颜红颜祸水,妖精转世,专门祸害大樑的。
风凝夜满意此效果,宋时景却说:“还不够。”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不仅要他身败名裂,还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霸业轰塌。
杀人诛心才行。
两人说话时声音小,因此每说一句要凑到对方耳边,恰好柳舒颜看过来,风凝夜扯了下他衣袖,挑眉道:“去打声招呼?”
宋时景摇头。
从柳舒颜选择入宫,执意杀凝夜开始,他们的情分便尽了。
他故意忽视,柳舒颜哪里不懂,可她不甘。
时景哥本该是他的,她却自暴自弃,成了武英帝发泄的工具。
她有点后悔了。
祭天仪式后,宋时景回帐篷路上被柳舒颜身边的宫女拦下,风凝夜饶有兴趣抱肩旁观,半点不着急。
宋时景无奈看他,“你不拦我?”
风凝夜道:“你我是合作关系,不是情人关系,我拦你作甚?”
转头朝宋劭的帐篷去,“臣有事找陛下商议,太子殿下自便。”
14/41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