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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与恶犬(近代现代)——晏双笙

时间:2024-07-10 07:16:23  作者:晏双笙
  梁慎言盯着他,眼神一点没有收敛,肆无忌惮地从眉眼到鼻梁,然后落到嘴唇。
  看着被他自己咬出来的齿印,视线收回,落在他耳朵上。
  很红,比石榴籽还红。
  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几乎凝固的空气有了裂痕。梁慎言收回手,拉开距离,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站起来,阴影完全罩住坐着的程殊。
  偏过头,从上往下看,能看到程殊正在眨眼,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腿上攥得发白的指尖。
  梁慎言吸了口气,心想他都快给气死了,怎么还委屈呢。从听到那句“言哥”到这会儿,他气就没顺过。
  程殊是跟以前他看不上的那些人都不一样,真不一样,现在他们关系还没怎么样呢,就知道怎么拿捏他,知道求人的时候要说好话,喊“言哥”,不是梁慎言了。
  他心里憋着火,烦得把一直挂在手上的外套,往程殊脑袋上一扔,丢下一句“穿上”,抬脚离开了急救室。
 
 
第31章 
  听到脚步声走远,程殊僵坐在椅子里,呼吸间全是梁慎言的味道,又让他想到了刚才梁慎言靠过来的瞬间,他躲都躲不掉。
  程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彻底冷静下来。头上顶着一件衣服,什么都看不见,抬手又抹了一把脸,才伸手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拿开,折了几下想放旁边。
  衣服才挨到椅子,他看了看,又拿回来,抖开穿身上。
  属于梁慎言的气息,更重了。
  像是被圈在他的领地里。
  程殊走了下神,然后看了眼程三顺,往后靠着椅背,他这会儿动都不想动。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
  前几天他才说梁慎言让他陪睡是有病,现在轮到他自己说了,不也是有病么。
  这发展比失控的火车还离谱,他编请假理由都没这么编的。
  扯得要死,谁会信。
  想到请假,程殊愣了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班主任的电话,给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他爸这样,得有好几天不能去学校,请个假才行。发完短信,他左右看看,觉得少了点什么,等再摸向口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书包都还在学校,走得太慌,什么都没顾上。
  书包不在,假请好了,手机电量也不多,程殊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干脆看着他爸。
  怎么这么瘦呢。
  平时看着也还好,好歹一米七出头的人,在他们这地方个头都不矮了,结果躺下就薄薄的,这么窄的床看着不挤。
  脑子里闪过的事太多,程殊没想去回忆,但实在没事做,连五岁那会儿差点被狗咬的事都记起来了。
  他爸气得追着那条狗撵了一条街。
  乱七八糟的,也没个时间顺序,想到哪儿是哪儿。
  手机震了下,程殊去摸手机,打开看是龙芸芸发来的消息,他就说群里那么安静,原来是群主的意思。
  正补着课,他走那么匆忙,书包都没拿,谁都看得出来是有急事。
  【龙芸芸:你还好吧?凡姐跟我说了,我就问问,不瞎打听。】
  【龙芸芸:书包那些她给你收了,放刘班办公室,你回学校记得去拿。】
  程殊松了口气,他就怕别人问,低头打字回复:【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回。】
  【龙芸芸:那你好好处理,我打扰你了。】
  他又恢复了一个“好”,摁灭屏幕的时候正好看时间,一看都十点多了,难怪外面静悄悄的。
  把手机放回口袋,程殊看向仪器上的数字,都在医生说的安全范围里,点滴瓶也还剩一半。
  值班护士过来记录数据,程殊见她要走,把人叫住,“能麻烦您帮我守会儿吗?大概十分钟,马上回来。”
  “我去找人,他出去有会儿。”
  护士边填数据边看他,说:“你说的是外边那人吧?去吧,快点回来就行。”
  程殊点头,拿上手机往外走,“谢谢。”
  “也就今天人少,人多点我都没空。”护士正给滴管调速,“你们爷俩长得还真像,一模子刻出来的。”
  走到门边的程殊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下他爸,“嗯”了一声接着往外走。
  程殊一出大门,原本还有点晕乎的脑子,一下就给风吹清醒了。
  卫生院本来也不大,只有一栋三层的小楼,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空地,车棚那儿停了几辆摩托车跟电瓶车。
  程殊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见站在桂花树旁边的梁慎言。其实他有想过梁慎言走了的可能,毕竟那么生气。
  等他走过去,站在人后边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是真的没话。
  能说什么?说梁慎言喜欢男人,还是说他拿钱陪睡。
  说什么都挺糟践人的。
  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烟味,他错愕地抬头,愣了一下,发现了梁慎言拿着的烟。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梁慎言抽烟,他一直以为梁慎言不沾烟酒来着,原来不是。
  他才过来,梁慎言就知道了。
  梁慎言生气归生气,但也不至于真的气到穿件衬衫就在外面吹冷风罚站。
  之前都在大厅坐着,结果旁边来了一个发烧的小孩,小孩还没哭,大人吵得烦人,他才出来抽根烟。
  听到程殊来的动静,也没回头,心里还烦着呢,不想理人。
  结果他不理人,人还真一句话不说,这下更心烦了。
  掐了烟丢进垃圾桶,梁慎言转过身,脸上还写着烦,问他:“有事?”
  程殊被他一问,做错事一样,抿了抿唇才开口说:“外面冷,你要不想回去,就进去坐着。”
  梁慎言没说话,就这么看他。
  程殊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起今天的事,也烦。他都不知道怎么了,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一整天都好好的,到晚上就什么都不对了。
  开口说了那样的话,把梁慎言当什么了,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抓了一下头发,程殊问:“烟还有吗?”
  梁慎言挑了下眉,给他这句话气笑了。
  他在这儿吹了半小时的冷风,结果人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没问他冷不冷、饿不饿,问他要烟来了。
  话都不想跟程殊说,干巴巴地回了句,“没有。”
  程殊“哦”了一声,也不是真的想抽烟。
  这会儿的梁慎言跟急救室里判若两人,那股劲儿过去了,憋着的委屈跟羞恼,也都散了。
  那些话是真的难听,可再难听的话他也听过,没像刚才那样觉得委屈、难受过,大概是因为这次说的人是梁慎言。
  梁慎言拿余光瞥他,等程殊再看他的时候,转头问:“吓傻了?”
  程殊摇头,他是被吓到了,但跟梁慎言没什么关系。
  对梁慎言他只是太惊讶了,刚才像另一个人,身上没了一点平时带着的温和、从容。
  梁慎言问:“那你看什么?”
  “言哥——”程殊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梁慎言打断。
  “别这么叫。”梁慎言看他一眼,“跟你不熟。”
  程殊听他这么说,没计较,抿着嘴角笑了笑,“外面真的冷,进去吧,你感冒才好。”
  梁慎言看他一眼,他身上的外套明显不合身,要大一些。对上程殊红红的眼睛,到底没舍得再说什么。
  “进去守着吧,病房离不了人。”
  程殊一怔,点了点头。
  梁慎言没去看程殊,抬脚从他边上走过去。
  程殊看着他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慎言对他有误会。那话他是不该说,可他怕程三顺出事,心慌了脑子也乱了,说出口到现在也后悔,好端端地把他俩的关系弄成这样。
  可他没觉得梁慎言是个坏人。
  哪有坏人会让他考出去,哪有坏人会帮他打架出气。
  “我没有觉得你不是好人。”
  “你很好。”
  梁慎言听到后停下来,站在原地回头看程殊。
  程殊吸了口气,几步走到他面前,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包小饼干,眼睛鼻子都红的,看着又乖又可怜,“你肯定一直都没吃东西,我就剩这个啦,给你。”
  他知道梁慎言这会儿心烦,不想看到自己,不打算在人跟前晃悠,几下把外套脱下来,一并塞到他手里。
  “你要不想进去,就穿着吧,我进去了啊。”
  梁慎言一直没动,看着程殊走开进了卫生院,等看不见人了,才低头望向手里的东西。
  小饼干是他买的零食,外套也是他刚给出去的,这会儿全回到他手里。
  他没多想,把外套穿上,又撕开了饼干,抬脚朝着没什么灯的街上走。
  饼干还挺好吃,外套被穿热了也挺暖和。
  梁慎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盒饭。进了急救室,看见程殊托着脸,睁大眼睛努力保持清醒,听到动静都没反应,等他坐下了才转头看他。
  程殊熬到这个点,已经有点困了,“你没回去啊?”
  梁慎言没理他,脸色还不好看,把装饭盒的塑料袋往他腿上放,抱着胳膊坐下。
  程殊茫然地看他一眼,又看看怀里的盒饭,说:“谢谢。”
  梁慎言本来不想说话,听程殊这句,那点脾气又窜了上来,瞥他一眼,然后闭上眼,“太瘦了。”
  程殊反应迟钝,拿着盒饭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梁慎言这话的意思,瞳孔瞪大,脸快烧了起来,逃一样走出急救室。
  梁慎言听到声,等了会儿才睁开眼,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才两点不到,这一晚上过得可真漫长。
  急救室陪夜难熬,连手机都玩腻了,天还没亮。
  他俩换着来,一个睡会儿另一个就守着,轮换了没几次,外面天光就泛了白。
  九点多程三顺醒了,醒来人懵了,发生什么都想不起来,还以为在家里睡了觉。
  反应了好会儿,才记起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跟护士一块过来,做了个检查,检查完又抽了一管血,拿去检查,要是今天没什么事,晚点想出院就能出院。
  程三顺一听要再住院,得花钱,立即不干了。
  他犟程殊更犟,一句钱都交了,不住也浪费,就让程三顺偃旗息鼓,不再闹了,老老实实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才出院。
  这一折腾,再回到家都已经下午六点多。
  晚饭是顺道在街上买回来的,回来没时间做。三个人随便凑合吃了点,程三顺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一副没事人样。
  “还是家里舒服。”程三顺摸了摸肚子,“那地方躺着,真遭罪,怎么躺都不舒服。”
  程殊看不惯他这样,想说他,但一想才从医院出来,万一又给气回去了怎么办,只好扒了口饭。
  他最近才发现,他还挺能气人的,梁慎言昨晚还跟他说话,今天程三顺醒了就没搭理过他。
  程三顺对家里有多少钱,心里门清,拐着弯打听,“卫生院比不了城里医院,但七七八八的费用也得交不少,这钱小梁帮着垫的?”
  话说得拐了几道弯,但意思很明显。
  你是自愿垫的,跟我没关系,还不还的事再说。
  “不用还。”梁慎言看一眼程三顺,一个眼神都没给程殊,放下碗,“慢吃。”
  程殊看他起来,回了房间,转过来瞪一眼程三顺,“你烦不烦人,会不会说话?”
  程三顺看他一眼,说:“你会说话,人怎么不跟你说话呢?你俩以前好成那样,现在吵架了?”
  听他爸这话,一口饭差点噎到。
  程殊没吭声,又想到了梁慎言的那几句话,都没敢看他爸的眼睛,“要你管。”
  几口扒拉完饭,也站起来,“这几天你好好待在家里养养,按时吃药,不舒服还得回医院去,别惦记你那麻将了,现在谁家都不敢跟你打。”
  程三顺是贪财好赌,离不了麻将桌,但进了医院,还是惜命,“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学习,一日三餐交给你老子,保管给你养胖。”
  不正经的人,生了病也还是不着调。
  几乎两天一夜没合眼,程殊又累又困,整个人都悴了,强撑着给班主任发了条消息说后天回去上课,然后就拿上睡衣去洗澡。
  他洗澡之前,梁慎言就已经先洗了。
  沐浴露的味道都还在,换了新的,是茶香,很淡。
  头发吹了半干,程殊穿的还是短袖跟短裤,一出来,风吹得搓了搓胳膊。
  瞥了眼客厅,灯黑的,程三顺房间的灯是亮的。
  梁慎言房间的灯也是亮的。
  程殊站在洗手间门口,望着梁慎言房间的玻璃窗,想到了自己昨天说的话。
  梁慎言说不用还,是在提醒他是吗?
  怎么能不是呢,说了要让他自己想办法搬到他房间。他自己说错话,什么后果都得自己担着。
  他有点难过,他是真的喜欢跟梁慎言当朋友。
  他是想过的,等他期末进步一点,在梁慎言退租之前问问他是哪儿的,说不定他可以考上那边的学校。
  可那话说出去,就当不成朋友了。
  程殊拿着毛巾又擦了擦头发,吸了好几口气,才走到梁慎言房门口,硬着头发敲响了门。
  他才敲了两下,房间里的灯就关了。
  程殊愣住,手举在半空不知所措。
  尴尬地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委屈和懊恼一块冒出来,他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光会作践自己。
  待在门口站了会儿,风吹得刚洗完澡的热乎气儿都没了。他想,梁慎言还在气头上,过两天再好好哄好了。
  低着头才抬脚要走,关着的门开了。
  他俩一天没说过话,这会儿突然面对面,程殊都反应不过来,愣了会儿神刚要说话,胳膊被伸来的手握住,整个人猛地被拽进了房间。
  房门在他进来的下一秒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后颈下意识地绷紧,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房间里黑乎乎的,他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梁慎言站在他面前,看不清表情,但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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