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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旅之书(玄幻灵异)——水在镜中

时间:2024-07-10 07:13:09  作者:水在镜中
  圣日禁止屠宰。他想到这句话,短促地笑了一声。
  一场清宴,可到处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伊兰沿着宴会厅宽大的楼梯拾级而下,像纽赫一样无声地在阴影中穿行。
  火漆正在下方的人群里举杯畅饮,丝毫不顾身边年轻执事的劝阻。伊兰知道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在进入隐修院之前,他曾是某位大贵族的继承人。
  不远处几个贵族也正结伴走下楼梯,目光遥遥投向火漆,谈论着他的父亲:那位文书大臣的高瞻远瞩,将大女儿送进宫中,小儿子送进教廷。小儿子又恰好是个神迹者,真是运气绝佳。又有人嘲讽说那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毕竟神迹者都活不了太久。
  伊兰放缓了脚步。周围那些闲谈的话语在耳畔飘过。有人在谈论这几年圣日总有贵族离奇惨死,笃定那些人一定死于魔物,并抱怨教廷对此无所作为。
  也有人心有戚戚地抱怨圣光教团巡游时有不少人胡言乱语骂圣职者都是骗子,贵族们都是强盗。一位大腹便便的贵族摇头道:真神太过宽仁,陛下太过体恤,实在是让那些家伙吃得太饱了。
  还有人在抱怨清宴的乏味。陛下为表对教廷的尊重,圣日没有铺张,宴会上只有酒水,冷食和圣歌。舞会要在圣歌之后,而狂欢是想都别想了。
  伊兰沉默而缓慢地走过,但楼梯的阴影仍然已至尽头。他走出阴影,水晶大吊灯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些贵族们忽然停下了话头。周围有一瞬间奇怪的安静,而后转向了窃窃私语。
  白星……伊兰达尔·伊米安……
  他知道有许多目光追逐着自己。有些渴望目睹神迹,像游客渴望目睹马戏团的魔术。另一些则渴望更隐秘的东西。敬畏与惊叹,鄙夷与垂涎,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
  而伊兰只是走过,或者说,他试图走过。
  这时有人叫住了他。是个看上去神色傲慢的年轻贵族。
  “伊米安大人,久仰大名。机会难得,可否请您为众人展示神迹?”
  神迹不是用来观看的东西,它通常只能用来对付魔物。每一个神迹者能发挥力量的条件都不相同。大多数神迹者做不到抬手就呼风唤雨,也无法在空气中写下符文。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是他们在与魔物战斗时皮肤上浮现的圣纹。大概这个无聊的贵族在其他神迹者那里没能看到令人满意的东西,所以跑来伊兰这里猎奇。
  伊兰的确是少数能随手释放力量的神迹者。但他并不打算像个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展示自己。
  “这里没有魔物,阁下。”
  对方大概是从未收到过如此断然的拒绝,看起来很是气恼。他有几分恶意地望着伊兰:“我听说了一些流言,伊米安大人,关于您的。您好像并不是很守清规戒律的人,而且……据说圣城的影之镜上照不出您的脸?当然啦,这肯定是胡言乱语,还有什么比一位神迹者展示神迹,更能回击这些流言呢?”
  “伊米安大人那时只是刚刚从魔物肆虐之地返回,尚未沐浴,身上才会沾染魔物的气息。”一位浅棕色头发的年轻执事快步走来,向伊兰深深行礼,露出了缺少无名指和小指的右手。他转向那位贵族:“皇城没有魔物,一切黑暗之物都会在圣光的照耀下消隐无踪。您如果想观看神迹的话,恐怕要先把魔物召唤到此处才行。”
  周围响起了一片惊慌不安的议论。今日可是个圣日。
  那位贵族悻悻道:“那还真是遗憾了。”
  伊兰笑了一下:“利文事务长大人。”
  事务长向伊兰深深行礼:“伊米安大人,请随我来,您还没有为皇家的护身符祝圣。”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伊兰向另一条楼梯走去,很快远离了那些人。
  低矮巨大的黄金桌静静矗立在宴会厅角落的高台上,中间是一根红宝石雕刻的空心羽纹圣柱,柱顶插满白色的羽毛。价值连城的圣牌和首饰环绕周围,间次有矮矮的红烛在每样东西旁边燃烧。
  伊兰随手拿起一颗蜡烛点亮,放在了某块朴素黯淡的旧圣牌旁边。那块牌子上没有圣像,只是模糊地映照着伊兰自己的面容:“神迹者的面容和魔物一样,无法在影之镜中显现,您明知道这一点。我们在清剿结束时已接受了圣水施洒。”
  “这些人不是圣职者。知道得越多就会生出越多的困惑。这对信仰不利。”
  伊兰没有反驳,只是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他抽出圣柱上的羽毛,从桌旁的银盆里沾了些圣水施洒。
  事务长似乎有些口拙:“执事们上报这次星辰教团出巡的损失,听说您的圣徽又被偷了?”
  “谁让它是纯金的呢。”伊兰意味深长道:“小偷也得交敬虔税啊,而且还是三倍呢。”
  “敬虔税是自愿的。”
  “可是外面的人好像并不这么想。”伊兰冷淡地望向桌后的雕刻墙壁,金线编织的条带挂了满墙。“教廷都是知道的吧,干嘛不干脆颁布一个禁收令呢。”
  “因为我们处境艰难。”年轻的事务长看着伊兰,神色有些疲惫。
  “我看不出我们处境艰难在哪里。”伊兰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尖刻,但显然他失败了:“确实,圣职者没有薪酬可拿,每一座圣堂都需要信徒来供养。但教廷不缺产业更不缺金主,完全有能力支付这笔钱。”他在蜡烛上点燃了那根湿漉漉的羽毛,让燃烧的烟雾笼罩被祝圣的护身符。
  “修缮圣堂,法阵,制作圣器和驱魔武器,对付魔物,寻找神迹者和那些珍贵的圣物……这些都需要财富来支撑。与此同时,皇帝陛下一直想收回教廷的产业和土地……这些您应当有所耳闻。”
  “即便如此,我们的收入仍然远超所需。”伊兰向旁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台下,一位大腹便便的圣务长正与贵族笑谈,十根粗壮的手指上每一根都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过度的奢侈容易让人堕落。”
  “但物质的匮乏同样会削弱信仰的虔诚。”事务长叹了口气道:“大人,每个人侍奉神的方式不同。如果我们太过严苛,一多半的圣职者都会被送进忏悔堂。那样我们就再无力量对付黑暗中的恶灵了。”
  伊兰沉默了。羽毛在他手中飞快燃尽,只剩下一点黑色的灰烬,落在空空如也的圣牌上。
  “简陋不堪的圣堂无法让信众崇拜,清苦匮乏的生活也无法让圣职者舍身。仅凭信仰是远远不够支撑一切的。这就是世界的运行方式,绝对的纯粹并不存在,因为我们不是神。但我们毫无疑问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些来自黑暗的魔物。”
  “可魔物并不是我们唯一的敌人。”伊兰漠然道:“罪恶亦是黑暗的一部分,魔物经由它们来到人间。如果圣职者成为了罪恶的制造者,是否可以认为,我们都是黑暗的一部分,与魔物并无本质区别呢……”
  “伊米安大人!”事务长震惊道。
  “毕竟绝对的纯粹并不存在嘛。”伊兰淡淡道。
  事务长无可奈何道:“大人,我理解您的担忧。但教廷是公正的,有罪者必然会接受惩罚,圣务法院确保了这一点。”
  “确保。”伊兰无力地笑了一声:“当然,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只是,阴影就是阴影,圣堂的阴影和魔物的阴影又有什么不同呢……”
  “大人!”事务长提高了声音。他不安地向四周望去。
  伊兰不再说话了。
  “我会当做没有听见过这些话的。”事务长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压低了许多:“正如我一直对您身上的许多事视而不见。如果要论德行的完美,恐怕没有圣职者是完美的。但我还是有义务提醒您,此地与外面不同,您返回这里时,应当谨言慎行。”
  “所以你总算承认自己在视而不见了。”伊兰冷冷道。
  “每位圣职者都有各自的职责,我们只要各司其职就好。我们不是神,我们是有限的,因此不必让自己背负更多的负担。”事务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与那些黑暗中的存在打交道是件艰难而痛苦的事,您现在最需要的是疗伤和休息……”他声音慢慢低下去:“我很抱歉,伊米安大人。”
  “不,您没什么可感到抱歉的。”伊兰面色有些黯淡。在成为事务长之前,利文作为执事,多年来一直为星辰教团的成员们打理圣城的一应繁杂琐事。他始终被夹在教廷与神迹者中间。这并不是份容易的差事。自己不该冲他发脾气:“是我该道歉才对。”
  “在这一点上,您该学学火漆,他从不道歉。”利文苦笑了一下,似乎试图向伊兰开个玩笑。他向伊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伊兰一同离开了高台:“您的猎魔犬不在?”
  “它难得能好好休息。”
  “希望它没有再长大了。”利文带伊兰走上大厅中的另一处楼梯时,迟疑道:“它看起来真的有点像……牧狼。”
  “繁育院不是经常用狼和猎魔犬交配么?”伊兰无动于衷。
  “但它总有些……不管怎么说,它来了之后,至少您不像从前那样……荒唐了。”利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词说了出来。
  “这可不好说。”伊兰忽然冲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在灯下看起来充满诱惑:“毕竟你已经离开我身边很久了。”
  利文避开了他的目光:“大人,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伊兰的语气恢复了平淡:“还没恭喜您升了教阶。不知道接下来您会去往哪里呢?是圣务法院,总务院,还是信理司呢?”
  “我想圣光教团更适合我。”年轻的事务长正色道:“那是离神更近的路。”
  伊兰并不感到意外。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分歧,利文对神的信仰确实比大部分圣职者更纯粹。
  “我不想祝愿你继续升阶了。”他笑了一下:“苦差事还是来得越晚越好吧。”
  “我会珍惜现在的时光的。”利文低头看着宴会厅上方华丽明亮的大吊灯,也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指引伊兰走到在某处观礼台后就匆匆离开了,执事们总是忙忙碌碌,在任何时候都是。许多圣职者已经在观礼台上就坐了。
  伊兰走到角落的座位,在星辰教团的同伴们身边坐下了。火漆这会儿已经烂醉如泥。吹号人调侃伊兰,说要不是伊兰换衣服换得如此之慢,他都不敢相信伊兰真的受伤了。真言用她的盲眼看向伊兰:有条锁链在拖动命运之轮……你今天遇见了谁的死亡?
  伊兰没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团长正在前方的座位上与几位贵族说话。他们身边的灯熄灭了许多,把光亮留给了大厅中央。乐手们已经端正地恭候在那里了。
  马上会是致辞,然后是一首又一首的圣歌。接下来会是畅饮和舞会。当然在人们举杯欢庆前,会有例行的祷告。
  而他今天已经听过了太多的祷告。
  赞美神的圣歌响起,大厅进入了安静。伊兰看着那位歌者,她也是一位神迹者。但这美妙的歌声出现在此时此地,与赞颂和怜悯都没有什么关系。
  伊兰静默片刻,在众人的屏息与陶醉中悄然离席而去。
  城堡幽深,阴影处处。他听见侍女们闲谈今年圣日居然没有贵族死亡,也听见厨子抱怨牛肉不够。他在昏暗的门廊尽头停下脚步,想到了那个满是血污的宰牲坊,和他不愿意想起的,其他满是血污的地方。
  那么多,那么多。血污伴着黑暗从他的意识深处涌上来,几乎将他吞没。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温柔的轻呜。
  苍蓝色眼睛从黑暗中浮现,伊兰望去,看见纽赫从门廊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它亲昵地蹭了蹭伊兰,然后轻轻咬住了伊兰的衣角。
  它带他轻巧地穿过那些狭窄的走廊和空无一人的楼梯。很快,黑暗深处传来夜风的气息,而路已行至尽头。墙壁上只有一盏空空的青铜灯台。
  伊兰转动灯台,门开了,外面是节日里皇城灿烂的灯火。
  纽赫奔出数步,回头望向伊兰,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期待。伊兰愣怔片刻,笑着叹了口气:“你又不听我的话了。”他这样说着,脚下却不由自主随牧狼一起奔跑起来。
  他们一起轻巧地跃下那些狭窄古老的台阶,从城堡的高丘上奔入灯火辉煌的城市。
  夜幕落下,所有的禁忌似乎都已被遗忘。
  他们在灯火与阴影间穿过,离皇宫越来越远。马车逐渐变得稀罕,卫兵也消失不见。花枝招展的娼妓在街上与路人调情,失意者痛骂上河沿岸的每一位房屋主人,疯子与傻子穿梭在人群中,制造尖叫,也制造肆无忌惮的大笑。
  在路过某间酒馆后门的时候,伊兰扯下了礼服领口上的珍珠,给纽赫换了一整条牛排。老板娘在屋后的院子里骂骂咧咧地洗杯子,预言明天一早缄默之院门口的尸体恐怕要排起长队。
  衣衫褴褛的人在院子对面簇拥着。节日与他们无关也有关,毕竟施汤棚在这一天总会更慷慨些。
  隔壁是一间已经关门首饰铺,伊兰灌下了一大杯劣酒,毫不客气地跑去敲开了门。首饰匠眼冒精光,收下了他那件绣满金线的外袍,并言之凿凿地表示伊兰带来了麻烦。伊兰耸耸肩,知道这不过是压价的手段。反正又不是什么圣器,普通的黄金只要融化了,都是一个样子。
  金币从指尖滑过,很快换成了面包,悄悄堆满了施汤棚的面包篮。当面包店的伙计向施汤棚的老人解释面包的来源时,伊兰已经带着纽赫悄然离开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平地逐渐又变成了台阶,混乱的人声与乐声在夜空下回响。古老的台阶已被无数脚步磨得圆润破败。伊兰一步步走上去。
  每走一段路,他身上都要少一点东西。羽纹十字,念珠,戒指,手链……还有他的圣徽——他把那玩意儿塞进了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的手心里。
  当他踏上去往圣灵安息山的那条路时,身上已经连白色的衬袍都没有了。
  窄窄的山路上人流往来,仰头能看见上方的璀璨明亮——那是圣灵安息山上古老的白石华盖,据说有位圣人埋葬在那里。
  伊兰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光亮没有照耀到的地方。在热闹的街巷角落,他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她孤零零地坐在巷口的木柴堆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是天真而欣羡的神色。她太小了,就像一片小小的影子,安静地藏在光亮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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