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天花板放空了不知道多久，睡意才终于席卷而来。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朦胧的时候，身边却突然有了动静。
腰上传来的强烈阵痛把顾言涣散的意识猛然抽了回来，苏禾一个突如其来的提膝撞击，结结实实地把他踢下了床。
顾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稍微缓了一会儿，回头一看，苏禾已经以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霸道地占领了整张床。
好好好，这回也不用再殚精竭虑了！顾言捂着后腰站起来，直接到沙发上睡去了。
苏禾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自转了90度，横躺在自己的大床上。
脑袋放空了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顾言呢？
倏地跳下床跑出卧室，顾言就安安静静地睡在不太宽敞的沙发上面。
这时顾言手机上定的闹钟也准时响了起来，已经早上六点。
其实顾言的睡眠很轻，苏禾刚才的动静已经唤醒了他的部分意识，随着闹钟声睁开眼睛，发现苏禾正顶着一个标准的鸟窝头走向自己。
“你怎么睡沙发了？”苏禾揉了揉乱作一团的头发。
顾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我还想问问你昨天做了什么梦，对我一顿拳打脚踢，最后不过瘾，直接给我踹下来了。”
“哈哈哈。”苏禾还真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武力值这么高，毕竟他也没跟谁挤过一张床。“这肯定是小概率事件，我睡觉很老实的。要不今晚再试试？”
“别了，我可不想打着石膏去高考。”顾言直截了当地拒绝。
因为苏禾家仅有的食材方便面昨天就已经被消灭了，面对空空如也的冰箱，二人洗漱之后，就下楼去吃早点。
早餐店就在学校对面，里面还坐着几个其他穿着校服的学生。
两人坐在最靠门的位置，要了一屉包子，两碗粥和两个鸡蛋。
苏禾刚在包子上咬了一口，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苏禾！”赵毅然从早餐店里面走了过来。“难得这么早看见你。”
苏禾斜了眼他亲爱的同桌，将包子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粥，“我怎么在你嘴里就像个不学无术的呢。”
赵毅然哈哈大笑，“是禾哥你优秀到根本就不用努力了啊！你不是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顾言本来一直低着头喝粥，听到赵毅然这话，惊讶地抬起了头。
苏禾拍了拍赵毅然的腰，对于赵毅然的喋喋不休不耐烦了，“吃完了就赶快去教室吧，天天就坐我旁边，怎么还跟我有这么多话说。”
赵毅然作为苏禾的同桌，自然了解他的脾气，连忙摆摆手，“好嘞，禾哥，一会儿等你坐到我身边了，我再慢慢跟你唠。”
“你高中毕业之后要出国吗？”顾言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是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家里安排的。”苏禾坦然承认。“不过高考我还是正常参加，毕竟是最后一次机会，我还是想挑战一下我言哥。”
“挑战我这件事你还是想都别想。”顾言的脸上还在强装镇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苏禾还是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抬手在顾言头发上揉了两下。“言哥，记住你此刻的嚣张。”
顾言端起碗，将还烫嘴的粥大口饮尽。
尽管一股灼热刺痛沿着食道散开，但是他的心却是冰凉。
只是此刻，顾言的理智清晰得令他自己都害怕。
其实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就算苏禾不出国，高考之后两人的命运也是各奔东西，根本也没什么区别。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还能奢望跟苏禾一起的时间能有多天长地久吗？是他之前想得太幼稚了。
在教学楼前跟苏禾分开之后，顾言愣在原地很久。直到苏禾悠闲的影子消失在建筑物的阴影之中，才将在眼眶打转了很久的一抹湿润擦去。
跟着泪水一起挥发的，是他那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碎了的梦。
第35章 林艳的回忆
高考的这几天，一直都伴随着微微细雨。
已经是六月的天气，却丝毫感受不到炎热，对于考生来说，这种天气十分舒适。
顾言在最后一科考试的答题卡涂好之后，安心地交了答卷，走出考场。
雨后的空气中混着清新的味道，顾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开阔。
他的考场是在第一高中。走出考场的时候，考场的门口早已经被等待的家长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显得顾言本就瘦骨嶙峋的身影更加单薄。
“哥哥！”带着稚气的叫喊，令他心头一震。
顺着声音寻去，林艳竟然真的推着婴儿车里的蒋励来接他。
他急忙跑向他们母子，“妈！小励！”
“考得怎么样？”林艳罕见地说了句关心的话。
顾言自信地点了点头，“考题还挺简单的。”
这时，坐在婴儿车里的蒋励则是举起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对着顾言大喊着“哥哥，哥哥。”
顾言一脸宠溺地笑，把蒋励抱了起来。
“今天你爸还是在工厂住，咱们三个晚上就出去吃吧，也为了庆祝你高考顺利结束。”林艳说。
“好！”顾言兴奋地点头，真的好久都没有跟妈妈一起在外面吃饭了。
林艳记顾言喜欢吃披萨，早就在以前顾言喜欢去的那家西餐厅定了包间。
餐厅的上菜速度很快，他们坐下没一会儿，牛排、披萨、水果沙拉和小吃拼盘全都上齐了。
顾言切了一块披萨，放到林艳的盘子里，“妈，你快吃。”
林艳的表情不太自然，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一个笑容，“你多吃点，我不饿。”
“妈，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顾言吃了一口牛排，便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虽然眼前的食物都是他喜欢的，但是林艳一副愁容满面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觉得吃得有些不痛快。
“小言，现在你高考也事儿了，你也已经满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所以，我有点事想要告诉你。”林艳缓缓开口。
顾言意识到林艳要说的事应该很重要，不自觉地将上身挺直。“嗯，你说吧，妈。”
近几年很少有跟林艳亲近的机会，此刻顾言才发现，他的妈妈脸上多出了好几条皱纹，整个人看起来衰老了不少。
而此时，林艳布满皱纹的眼角，已经被泪水湿润。
“你是不是恨我？自从你爸进去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管过你。”林艳的表情看起来伤心极了。
顾言急忙拿起纸巾帮她擦去泪水，“我没有，妈，我知道你也很为难。”
林艳继续抽泣，“但是你真的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爸……”
“怪我爸……你也认为是他杀了人吗？但是……我爸他说他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顾言伸手握住林艳放在桌子上的手，眼中尽是迫切。
“什么无辜？我知道那都是真的！他……”林艳顿了顿，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竟将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这么说了出来。
“其实……你爸是带着你跟我结婚的，你是他跟他的前妻生的孩子。”
顾言毫无预兆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仿佛被电流穿过，整个人都惊讶得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吐出两个字，“什么？”
林艳竟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自从他记事以来，在身边陪着他的一直是林艳啊！虽然这几年林艳对他确实算得上不闻不问，但是在顾声没出事之前，林艳对他一直是关怀备至，一个母亲应该对孩子付出的，她对顾言一点都没保留。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信！你明明就是我妈，是一直陪着我长大的！”顾言真的无法相信林艳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小言，你听我说……”林艳的眼圈红了一大片，但还是哭哭啼啼把那段陈年往事跟顾言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她跟顾声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小就很喜欢顾声，但是她始终没敢表露心意。
结果顾声在大学期间交了女朋友甚至还结了婚，也就是顾言的妈妈，周艺。
顾声结婚之后，她也就更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里。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从母亲的口中，听说顾声的媳妇跟一个很有钱的富商跑了，把当时才八个月的孩子就那么扔给顾声一个人。
她还记得当时是带着多么急躁的心情，连着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顾声才接听，顾声的声音依旧如她的记忆之中那么温柔，略带愧疚之音，“林艳？都怪我忙着给儿子泡奶粉，才听见你的电话。”
但是顾声的声音很快就被响亮的婴儿哭啼盖了过去。林艳此时已经能够想象出顾声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得有多么狼狈，瞬间她的眼眶就湿润了，原本着急要问的问题有很多，她却只能无声在电话一端哭泣。
她太心疼电话另一端那个明明已经很无助，却仍然装没事的男人，毕竟她曾经用全部的生命去了解过顾声，她太了解他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对顾声残留着的爱，尽管心中也有过挣扎，但还是不顾父母反对，辞去了很有前途的工作，用全部精力去照顾顾声和顾言这对无助的父子。
对于她做的一切，那个木讷又沉默的男人并没有言语过多，只是在不久之后让林艳成为了他的妻子。
能够嫁给顾声是林艳从小的愿望，她很珍惜这个跟顾声组成的家庭。所以她真心把顾言当成自己的儿子，甚至为了不分散精力，自愿放弃跟顾声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的机会。
她就这么甘之如饴，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顾声他们父子。
她每天都活在自己很幸福的假象之中，直到周艺的出现，才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比自己美丽得多的女人，红艳的唇角留给她的鄙夷，“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我的老公和儿子回到我身边。”
那几天她每天都活在泪水之中，也终于明白，无论她做得完美，都抵挡不住顾声对周艺的念念不忘。就像很久以前一样，顾声的每次选择，都是周艺。
至于周艺，她嫁给富商之后的日子实际上并不好过，即使有了花不完的钱，但是却只能乖乖在家做个花瓶。就算眼睁睁看着富商往家里带不同的女人也不能反抗，一旦反抗就要被富商言语羞辱，被拳打脚踢也是家常便饭。
被别人践踏了，周艺才又想起顾声的好，又想起被她抛弃的儿子，还想要与顾声重归于好。
林艳面对周艺的挑衅，没有任何自信心。她只能哭着求顾声，让他断了跟周艺的联系。对于林艳来说，她对顾声的爱太沉重了，哪怕顾声背叛了她，只要顾声还肯回家，她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即使林艳为了她的爱情把自己逼到已经退无可退，顾声也丝毫不领情。无论林艳怎么求他，他只有轻轻一句，他不放心扔下周艺一个人。
即便如此，林艳也仍对顾声保留着最后一丝期望，等着他有一天能够迷途知返。
但是她的心彻底死在了富商被杀的那一天。
富商死在了自己家里，被一把菜刀砍断了大动脉，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菜刀上全是顾声的指纹，他自然而然被当成嫌疑人抓了起来。
林艳说到这，已经几乎哽咽到说不出话。她端起身前的水杯，艰难地咽下一口水，才又张开了口，“顾声被抓了之后，周艺作为目击证人，说是顾声到周艺家里跟她约会，没想到应该在国外的富商突然回来，顾声恼羞成怒，直接就把富商杀了……”
“小言……”林艳的表情充满悲伤，“我真的没办法原谅顾声……但是你当时还小，你没有错……我真的不忍心丢下你……可是我一看见你，就能想起顾声，我又害怕看见你！所以这些年让你受了些苦，希望你别恨我。”
这回顾言彻底懵了。
不仅仅是林艳不是他的生母这件事，还有顾声杀人的始末，都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一直认为顾声就是冤枉的。
但是如果真相就像林艳所说的那样，顾声又哪来的冤枉？他不仅不冤枉，甚至可以说上一句罪有应得。
他只觉浑身发冷，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是这样……难怪顾声被捕之后，林艳对顾声那么绝情，连律师都不肯给他找。
他心中的问号，终于全部有了答案。
第36章 我说的对吗
在知道真相之前，顾言说是对林艳没有埋怨是假的。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林艳为什么对他跟顾声那么绝情。
“妈……”顾言红着眼眶看向林艳，原本心中对林艳的埋怨，此刻如泡沫般尽数消逝。
如果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她恨顾声，又有什么错呢？而在顾声被捕之后，她还能将顾言带在身边，就算是再嫁之后，也依旧把顾言养育到成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言，我真的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儿子一样，可是我过不去你爸那道坎，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再像你小时候一样对你。”林艳拉着顾言的手，缓缓说道。
顾言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清了清已经嘶哑的嗓子，“妈，这些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你还太小，你爸的事已经让你休学一年，我不能再让你承受更多打击。”林艳缓了缓，表情从绝望的伤心之中抽离出来。
“那这件事，蒋志平知道吗？”顾言问。
“知道。”林艳回答得很爽快。
这时，婴儿座椅中的蒋励坐不住了，咿咿呀呀对着林艳比划。
林艳熟练地从布包之中取出一袋果泥，倒入了蒋励面前的小碗之中，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这一幕熟悉又温馨的场景，彻底与顾言无关了。
林艳不是他妈，蒋励不是他弟，原来他真的是这个家里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以后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资格向他们再索要任何东西了。
“妈，这些年谢谢你，一直没丢下我。”顾言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一切，“跟我爸说一下，再最后收留我几天，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就从家里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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