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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遍地是我前男友(玄幻灵异)——胜半子

时间:2024-07-09 08:54:26  作者:胜半子
  顾千秋迟疑:“……那就再多活几年?”
  仇元琛简直没眼看了,打断他们的腻歪,问郁阳泽道:“那你怎么还一身沧海书院的浊气?”
  郁阳泽:“……”
  顾千秋一骨碌爬起来,仿若刚刚那个要安详的普通人完全不存在,质问地看着郁阳泽。
  郁阳泽:“……”
  顾千秋端详了他半晌,斟酌道:“所以你的‘一霎晚风’,其实是‘数枝雪’和‘苦海无垠’的变式。你想取长补短,但是老王八的至浊至煞,我的至清至明,你捏不到一块儿去是吧?”
  仇元琛非常惊讶:“你敢做这种事?”
  修真一事,门派林立,其内核讲究的是各门各派的心法,各有不同。
  而且一旦成型,就霸道无比。
  就算是世上最温和的功法,它也有自己一套行气的流程,一旦加上别家杂糅,那真是不走火入魔才有鬼了。
  特别是顾千秋的“数枝雪”。
  这至清至明,进可杀人问鼎天下、退可疗养包治百病,实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心法。
  面对顾千秋的质问,郁阳泽报赧一笑。
  “……”仇元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现在还手脚健全、活蹦乱跳,真是惊虹山祖上积德了。祖师爷在底下头都磕烂了吧?”
  顾千秋也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郁阳泽心虚地说:“师父不必太忧心,我感觉还能压住……”
  他语调越说越低,到最后跟蚊子嗡嗡没有区别,顾千秋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能再练这个了。”
  郁阳泽看着他。
  顾千秋不容置疑地道:“你的侠骨香犹在,数枝雪加归去来兮是你最好的选择。”
  郁阳泽悚然一惊,夹着尾巴就想逃,被顾千秋一把拽住命运的后颈,拎了回来。
  “要上哪儿去?”顾千秋森森然地说,“乖徒儿,你不喜欢归去来兮吗?”
  郁阳泽一顿。
  往日惊虹山巅,长风卷地。
  “全世界最厉害的心法都已经教给你了,难道剑意也要我嚼碎了喂到你嘴里?”
  顾千秋用一根小木棍敲他的头。
  “笨得像猪!”
  日落之后,月色明朗。
  顾千秋已经回了白玉京,身量比现在更矮更瘦弱些的郁阳泽提着侠骨香再到断崖上。
  这是整个修真界最接近真正仙境的地方。
  他脚下众生惶惶,逢春神剑下,佛魔妖鬼人尽数低头,不敢稍逾矩。
  而他能站在这里,已然是最大的幸运。
  他必须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努力。
  可让一个最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去悟“归去来兮”,他真悟得明白么?
  侠骨香出,破开山间呼啸长风,剑气余威山林颤动。
  不对。
  侠骨香再出,斩断一片被狂风卷上来的落叶,碎裂成百微末。
  不对。
  郁阳泽试了许多年,试了无数次,但一直领悟不到其中的意境,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他吐出一口郁结的气,下意识烦闷地甩剑,威势又极,群山颤动。
  还是不对。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身后忽然传来顾千秋的声音。
  郁阳泽收剑、站好、低头:“师父。”
  顾千秋踏着青砖小路拾级而上,月光像是为他穿上了一件锦绣轻衣。他未束冠,乌发随意搭在肩头,神情懒倦,负手而上。
  郁阳泽喉头轻轻动了一下。
  “我不是让你收敛全部意气。就你这个路边过条狗都得给他展示一下年纪,让你锋芒向内也不可能啊。”顾千秋走到他身侧,微微偏头,神色温和,“但你天生比常人稳重,意气有缺,若坚持走这条路,过了这个年纪,你便再难有所进益。”
  郁阳泽垂着头:“我知道。”
  顾千秋道:“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几年前就开悟了。”
  于是郁阳泽不说话了。
  虽然话不好听,但顾千秋神色是揶揄而带着笑意的,轻轻摸了摸郁阳泽的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你一直悟的都是这些吧?”
  郁阳泽抬头去看他。
  现在月色都凝在他的侧脸上了,将皮肤照出一种无瑕暖玉的质感,偏偏那双眼睛里,带着比月色还盛三分的清辉光晕。
  郁阳泽仓促地收回目光。
  但顾千秋应该是没注意到,继续温声说道:“你年纪尚小,修不出苍凉意很正常,不用太忧心。”
  郁阳泽心中有愧。
  他站在这个位置,山下群龙俯首,山巅一袭白衣,若不能服众,又该如何不落他的面子?
  顾千秋却并不知道他心思拐了十八个弯出去,缓步向上,孤身站在惊鸿山绝壁上。
  那瞬间,他身上锋芒尽数褪去,身影得跟月色融为一体,痕迹浅淡,几乎给人一种要羽化登仙境的错觉。
  郁阳泽心中一跳。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顾千秋缓声念完,回头问。
  “你以为我在想这个吧?”
  郁阳泽心思被戳中了,小小年纪的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讷讷站在原地。
  顾千秋一弯眼角,道:“不,我只是在想,明儿中午吃什么而已。”
  郁阳泽:“……”
  见他吃瘪,顾千秋大笑起来,兴致所至,忽轻喝一声:“逢春!”
  唰——
  暗夜流光顷刻毕至,雪白长剑锐利逼人。
  顾千秋握住横悬剑柄,下一秒,直接纵身越出高耸绝壁。
  郁阳泽下意识上前两步。
  绝壁之下,顾千秋快速坠落,宛如一只雪白色的大鸟,但下一秒,就展开美丽的羽翼,扶摇而上。
  他身如浮云,踏过广阔茂盛的山林,逢春剑刃上白芒耀眼,乘风舞秋霜,唤起天月明。
  郁阳泽静默地看。
  他知道,即便此间有仙人临世,也不会再出其左右了。
  顾千秋一剑刺出,念道: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
  平剑横扫。群山颤动,森林静默。
  “曷不委心任去留?”
  回身反抹。浮光蔼蔼,鸟静风止。
  “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郁阳泽陷入了一种很神奇的感觉里。
  周边都变得有所隔膜,所有森林群山月色都远去,只有那白色的身影愈发清晰,几乎烙印在他眼底,继而镌刻在他脑中。
  一隅天地中,郁阳泽几乎是下意识地接道——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霎时间,经年累月的顽疴尽数瓦解,缓缓涓流满溢过他四肢百骸,通彻一瞬间,比登上良玉榜的那一刻还要令他欣喜若狂。
  是啊,少年人为什么要为赋新词强说愁?
  他只在众多论道君子中,起而行之,高声喝道:“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天人所在琼楼玉宇、洞天福地,绝不是他选择拿剑的缘由——同悲一道,剑气啸长歌,侠骨铸神魂。神剑冲霄去,为谁平不平。
  “我不成仙。”郁阳泽笑着说,“师父!我不成仙!我要在世间行走一千年,我要让同悲道高悬在每一个作恶之人的头顶,我要天下霜刃不染尘,要众生不平皆死尽!”
  悬崖绝壁上,顾千秋已然笑傲收剑,一边下山,一边笑着说:“别太兴奋了!打坏了我的白玉京,你得亲手给我砌回来!”
  那一夜,郁阳泽以为自己可以只修此道。
  修上一千年。
  直到——
  “师父——!”
  惊虹山巅。长剑坠地,白衣染尘。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郁阳泽看着顾千秋的眼睛,终于颓然地出了一口气。
  “喜欢。”郁阳泽略带着些悲伤道,“师父教的所有东西,我都喜欢。”
  顾千秋一挑眉毛。
  郁阳泽低着头,沙哑道:“但是我不能修练归去来兮了。”
 
 
第53章 
  马车内一片寂静。
  顾千秋面沉如水:“你什么意思?”
  仇元琛也死死盯着郁阳泽,后者似乎想笑一下,但没成功。
  顾千秋给老铁使了个眼色,仇元琛一把抓起郁阳泽的手腕去探灵海,继而勃然色变:“——你!”
  顾千秋忙追问:“怎么了?什么情况?”
  仇元琛表情有一瞬间没绷住,以至于他本来想搪塞一下,却已经被顾千秋察觉了端倪,最终他只能说:“惊虹山的祖师爷在底下磕头应该没停过。脑门都磕冒烟了。”
  顾千秋深吸一口气,道:“说人话。”
  仇元琛道:“他早该要死的。但是残存的‘数枝雪’护住心脉,‘苦海无垠’又阴差阳错地合上了他的神灵,两者相加,现在他非但没死,还……还挺厉害。”
  顾千秋错愕。
  这个情况实在太难理解,顾千秋再顾不上仇元琛的重伤不治,强行借了一小股灵力,自己去探。
  顾千秋:“啧!”
  连他都能探出来,郁阳泽到现在依旧“身负重伤”,也就是他歪打正着、自己命硬、祖师保佑,这才能活到现在。
  顾千秋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郁阳泽更加乖巧懂事地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郁阳泽的是一个稍稍从下往上看的视角,抬眸时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一只犯了错的家猫,偏偏又仗着自己受宠,笃定不会有人苛责于他。
  顾千秋忽然萌生了一种怪异的念头。
  他不等分清具体情况,便伸手将郁阳泽的脸推开了,继而顺手将他打包塞进毯子里,掖掖角落,就剩个脑袋在外面。
  以此来掩饰他心中诡异的抽疼。
  哎,若不是为了他这个不靠谱的师父,以郁阳泽的天赋,现在哪儿还需要在良玉榜上争名?他若刚巧在这十年里有些境遇,如今怕是都能直接登上无上榜了。
  “师父……”郁阳泽刚想挣扎,被顾千秋不由分说地按住,“‘一霎晚风’你可以继续练,将来若能有所开悟,未必不能比肩‘数枝雪’。只是黄泉清气你必须到手。”
  世间至污浊之地,生出世间最轻纯灵气。
  郁阳泽阴阳之争的内功心法,需要这一丝灵力来保他的命。
  但郁阳泽却反应很大:“那你呢?”
  顾千秋莫名其妙:“我什么?”
  郁阳泽急切道:“我摸过你的筋脉,时而命悬如濒死之人,时而又正常得堪称健壮。如此混乱的筋脉,没有黄泉清气,你以后如何修炼?”
  顾千秋一哽。
  而同时仇元琛也似乎忽然发现车顶棚上的坠子分外好看,堪称故意地挪走了目光。
  郁阳泽敏锐问道:“什么?”
  顾千秋心念急转,忽然道:“你当时为什么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我?”
  郁阳泽的声音一顿,明显气势不足:“……什么?”
  顾千秋见这个话题好用,怕他想起来刚刚那一茬,直接一用再用:“我说,你第一次在合欢宗,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郁阳泽:“……”
  连仇元琛都能在第一眼对视的时候,和他相认。
  虽然顾千秋确实想要隐瞒,但他自问也不是严防死守,破绽多得有一箩筐。
  郁阳泽:“……”
  忽然,顾千秋一顿。
  他几乎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然后若无其事地说:“算了。咱们都有错,把这茬全都翻过去吧。──诶,老仇,还有多久才到?”
  仇元琛已经听完了故事,看不惯他们的“卿卿我我”,一撩帘子又出去了,没好气地说:“马上就到!”
  郁阳泽被裹成了个大粽子,又偷偷看了一眼顾千秋——虽然形貌异改,但神魂犹在。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脸有些红,但瞳孔却一动不动,似乎要将这个身影牢牢地镌刻在他的骨头上,从此除非血肉骸骨都做飞灰,否则再也不忘。
  直到顾千秋扭头过来的前一秒,郁阳泽才快速眨了一下眼睛,瞬间又是那懂事的样子。
  顾千秋从刚刚就觉得马车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氛围,刚想训斥他一句,一见他面色苍白若纸、嘴唇毫无血色,偏又乖乖地看着他,那句不轻不重的呵斥就这么卡在他喉咙里了。
  “……”顾千秋一撩帘子钻出去,“老仇,我跟你一起看看马。”
  郁阳泽无声翘了一下嘴角。
  今夜,他们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而刚才最后那个问题,郁阳泽不会告诉顾千秋的是,当日惊虹山侧峰上,暴雨如注。
  “师祖,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不怪你,好孩子,不怪你,那都是千秋的命啊——!”
  仲承长运干枯的手臂犹如钢铁铸就,一把拉起长跪不起的他,风雨之中,雨珠顺着他面容上的沟壑下落,这般苍老而又坚不可摧。
  一老一少在飘摇暴雨中对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个叫做顾千秋的人已经与世长辞,连坟茔都没立,变成无时无刻只要提及就会阵痛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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