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弯下腰。
缓缓亲吻着这个美人,好像在碰一件脆弱的瓷器美玉,发现了世间最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僧人走入了棺椁,俯身。
士兵们都垂下头,默契地退出皇陵。
顾千秋道:“呃……怎么这么邪性?”
郁阳泽也生理不适,摇了摇头。
后面的故事,更加简短,但是更加恶心。
呼延献被“复活”了。
他被带回高原,神秘的信仰和教义,黑红交织,在光怪陆离的大殿、香火里面受过非人的对待。
那个僧侣似乎只喜欢和尸体媾和。
他就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死去活来”。
这一段雕刻的字迹混乱,透露出那段时间的迷乱、癫狂、痛苦、扭曲……
据说是有十年,但是记载非常短暂。
郁阳泽似乎陷入了沉思。
……高原上的民族和信仰么?
旁边的顾千秋一扭头看见郁阳泽,刚想说话,忽然面色变得很古怪:“你不会是想……复活你师父吧?”
郁阳泽看了他一眼。
只短暂一瞥,凉意刺骨。
似乎只要一个字不对,他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顾千秋道:“呼延献被这妖僧复活之后,变成什么鬼样子你应当有所耳闻。你确定、要你师父变成这样?”
郁阳泽短暂低头,若无其事。
但看样子应该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千秋被他吓得有些龇牙咧嘴。
不就是死个师父吗?没必要这么伤春悲秋放不下。人人都会生老病死,他稍微走早一步而已。人啊,还是得向前走。
只可惜,现在不是灌鸡汤劝人的好时机。
顾千秋愣是没敢开口。
两人继续往下看。
石碑的最后一部分。
呼延献日日带着手链脚链,爬行在施了禁术的大殿里,没有光亮,他就用指腹摸过每一寸墙壁,根据细微的不同和强大的记忆力,终于还原出了壁画。
全都是密宗的欢喜佛。
他和这些东西共处一室,十年。
整十年的囚禁和虐待,有一天,呼延献终于领悟了“欢喜秘术”。
当夜,他像往常一样,被绳子死死缠住脖子,陷入濒死的一瞬间。
但他像是一条伺机的毒蛇,已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他对自己有信心。
那妖僧低头,忽然看到一双眼睛。
美丽、妖冶、狠毒、冷酷。
下一秒,妖僧倒地,不断痉挛抽搐,冷汗直冒,表情痛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呼延献坐起来,解开颈间的绳,慢条斯理地摸了摸颈间的痕迹,表情冷淡。
然后他……坐到了妖僧身上。
大殿内烛火昏暗、香气缭绕、经纶转动。
而更高处的地方,摆着一尊佛像。
铜铸金身的欢喜佛像。
和他们现在的动作如出一辙。
只是,呼延献比佛像上的女子更加美丽,肤白如玉、唇红如血。表情没有沉迷的欢愉,而是冷漠,无边无尽的冷漠。
他居高临下地,宣判了妖僧的死刑。
天亮了,他走出房间。
这场斗法,还是他赢了。
这个域外的“活佛高僧”,永远留在了他身后的大殿。
他身处悬崖峭壁之上,高原上是茫茫无边的雪山,此时正有太阳初升,十年未见天日的他像个恶鬼,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皮肤上,竟让他感觉到了烧灼一般的疼痛。
但是他没有避开,他静静等待着所有疼痛加剧、然后衰退,他重新沐浴阳光。
最终,这个美人回头看向了整个寺庙。
在所有僧侣如同见鬼的表情中,他温柔地笑了笑,是万里雪山之中,唯一的绝色。
这个寺庙后来的命运如何,顾千秋和郁阳泽都不知道,但是按照宗主献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估计不会有什么活口。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顾千秋说:“挺惨的哈……”
郁阳泽说:“……”
不过这已经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了,跟神话也没什么区别,太难感同身受。
顾千秋感慨一声过后,还是比较担心他和郁阳泽现在的处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洞窟内的温度好像变低了。
顾千秋道:“继续往前看看吧。”
郁阳泽点头。
洞窟的更深处仍旧一片漆黑,两人入了幻境之后灵力更被压制,现在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只能摸黑往前走。
忽然,他们听到了微弱的流水声。
顾千秋努力听声辩位向前走,但这水声有些奇怪,忽近忽远,他一个不察,居然一脚踩进了水里。
还好水不深,只到他的小腿,顾千秋只一个踉跄,胡乱伸手,抓住了郁阳泽的胳膊,就站稳了。
这小兔崽子没躲,倒让顾千秋有些意外。
但立刻,顾千秋就觉不对。
他闪电般缩手,已然来不及了。
那“人”冰凉的爪子,已经反扣住了顾千秋的胳膊,搭上他的穴道和筋脉,让他动弹不得。
触感像是人手,但那温度绝不是活人。
瞬间,顾千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下一秒,一道异光亮起,顾千秋看见郁阳泽站在他另一侧的一步之外,骤然拔剑!
侠骨香是仙界名剑,就算主人灵力被压制了,其本身的威力也不可小觑。
剑光一闪,顾千秋便看清了那抓他的究竟是谁。
呼延献!
他什么时候追过来的?
呼延献尸身早都腐烂,有的地方甚至白骨化了,穿着厚重繁琐的衣袍,压得他筋骨折断的样子。
他“暧昧”地看着顾千秋。
侠骨香一剑斩向两人相接触的手臂。
顾千秋用力一拽,将呼延献拉过来一点,这才让剑光对着的是呼延献的胳膊,而不是他的。
但呼延献反应也很快,又将他拽回去,顾千秋力道定然不如他大,瞬间没了重心,几乎倒在呼延献的怀里。
若不是郁阳泽收手快,侠骨香差点把他一刀两断了。
呼延献抱着他,两人一起倒在不深的水里,顾千秋头皮都炸了起来。
因为他听见呼延献在他耳边说:“……嗯?”
他居然还会说话?!
郁阳泽在“逃”和“战”中只犹豫了一瞬,看他俩的动作越看越刺眼,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跟着提剑入水。
呼延献翻身直接入水,将顾千秋压在水中,这么浅的地方,他居然一口水呛住,剧烈抽搐起来,死活动不了了。
侠骨香入水,直接刺进呼延献的一只手掌,死死钉在水域底部的石砖上。
但可惜,呼延献已是早死的人,没有痛感的他只扯了一下,那块烂肉留在原地,不要,就不要了吧。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呼延献只对着顾千秋说话,的语气好像在慢慢思索过去,语速悠闲,不紧不慢。
“但是我不记得了……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入水太久,顾千秋的肺腑抽搐着疼痛。
但越是生死一瞬间,他就越冷静。
呼延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千秋突然灵光一闪,在水下无声答道:“我是你的朋友。我们曾经见过的。”
他跟俞霓来这里偷过东西,可不就是见过吗?
虽然上次也跟呼延献动过手,还杀了一些他的裸身侍女、打砸了他的大殿──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朋友没错了!
因为呼延献再不放手的话,他就真要活生生溺死了!
哗啦──!
顾千秋站直身体,终于出水,可他手脚发软,脑袋缺氧眩晕,站立不住,又要往前栽倒。
但还好,郁阳泽扶住了他。
顾千秋开始剧烈咳嗽,痉挛着身体蜷曲,都咳出血沫了。
郁阳泽刚想问话,呼延献已然重新到了面前。
郁阳泽来不及犹豫,侠骨香再次一横,剑气奔涌!
第10章
侠骨香剑招刁钻诡谲,气行奇异,好几次出招都险而又险,千钧一发,似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若这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徒弟,顾千秋都要觉得此人是个用剑的疯子,杀人癫狂,被杀也癫狂。
剑招有些眼熟,但他敢肯定的是,这不属于同悲盟十三分支的任何一脉。
刀光剑影间,交手不下百来招。
但呼延献明显留有余力,忽然问道:“你也是朋友吗?”
郁阳泽没听见他们刚才在水下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出三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软到在岸边的顾千秋。
顾千秋对他点了点头。
郁阳泽便斟酌道:“……是。”
于是乎,周围开始变亮,整个洞窟都鲜艳起来。
他们看见洞窟里面也有壁画,从头顶到脚底遍布,画面紧凑、色彩鲜艳、净土变相,许多本生故事、因缘故事跃然壁上,描绘了一个极乐的世界。
顾千秋咳嗽够了,悄悄挪回郁阳泽身边。
“这儿才比较像‘人间极乐’之地哈。”
“……”
当然,郁阳泽没搭理他。
但他余光还是瞥见,这人一身水渍,外衫凌乱,乌色的发丝贴在侧脸上,睫上一点水珠落地,像是他的眼泪。
似乎有一些眼熟。
但是郁阳泽没见过那人落泪的样子,想象了半天也想象不起出来,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顾千秋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走啊!”
郁阳泽所有迷思都烟消云散,又冷了脸,离这个讨人厌的远了点。
顾千秋莫名其妙:?
他锲而不舍地粘上去,压低声音说:“我是骗他的,若被发现,肯定出事。你一会儿机灵一点,趁机逃跑。”
郁阳泽看向他。
顾千秋念及小兔崽子总算有点良心,道:“不用管我。”
郁阳泽却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顾千秋真心诚意地答:“俞霓手脚不干净,我来找解药。”
郁阳泽想探一缕真气进去试探,却被顾千秋躲了一下,两人对视,顾千秋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纯良得很。
郁阳泽:“……”
呼延献走在前面,单看背影,当真风华绝代。
这里是他的异域,心随意动。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开出一朵莲花,在黑暗中发着微光,涉水而过。
顾千秋盘算了一下现在跑掉的可能性。
很小,甚是有可能惹怒这个宗主献,还是一会儿伺机而动。
两人跟着莲花,最终走到了一个大殿。
和刚才外面的大殿布局如出一辙,但又完全不一致。
没有那么邪性了。
侍女们低眉垂首、穿戴整齐;壁画全是飞天舞女,甚至透出了某种神性;那条浅浅的溪流也不再是血红色,浅淡的水色看着就舒服,有一股冷气,能看出它是外面雪山的融雪。
变成了顾千秋和俞霓来时看见的样子。
除了呼延献。
他依旧浑身腐旧,褪色的衣袍、溃烂的皮肤、裸露的骨头,唯余一双眼波流转。
坐在正常的宴席上,格格不入。
顾千秋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呼延献命运惨烈、早不信人,总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停手。
他必然没憋好屁。
两人在指示下重新入席,声乐顿时又起,丝竹乱耳。
呼延献抱起了一把琵琶,嘈嘈切切。
“开宴!”
同时,那蜿蜒的、从黑暗中流出、不知源头的溪流缓缓绕行,其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漂浮着白玉托盘,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合欢宗历代珍藏的宝物。
传闻中,合欢宗藏有八样宝物。
得一件,便可名扬四海;得两件,便可登临天碑。
以俞霓的切身经历来看,传闻不假。
当初他和俞霓一起下来,拿走了一件“香骨案”——以此,便足以让俞霓从杨宗主手下讨到便宜,让修真界遍识此人。
而他死后,俞霓应该又下来过一次。
所以他现在天碑无上榜第六,有天道的至高评语“巫山戏云雨”,还使合欢宗位列了五大仙门。
顾千秋又悄悄往郁阳泽那边挪了挪,悄声问。
“……你是来拿哪个的?”
郁阳泽没有接话。
“说话啊!一会儿过去了,可就不好伸手了。”
所谓流觞曲水,就是指参与酒会的人依次坐在曲折环绕的水流旁,在上游中放酒杯,任它顺水流下,停在何处,就由最近的那人取酒杯而饮──当然也可以自己伸手截取──只是作为“添头”,需要作诗一首。
黄泉宴也是仿造这个雅兴。
只是,酒杯换成了稀世珍宝。
而添头嘛,当然是看宴会主人想要什么了。
上次他和俞霓前来,呼延献要的东西,他们绝不会给,所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差点把这个缘灭楼给砸成稀巴烂。
所以可见,来此地取东西,硬要取,也不是不行。
而现在……顾千秋看了看身侧的郁阳泽,又看了看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地低声说:“咱别来硬的了。你先说你要什么,我帮你想办法。”
他三番两次的大包大揽,还如此“无私”,郁阳泽无论如何都起了疑心,冥冥之中总觉得很熟悉。
“你到底……”郁阳泽话没说完,第一件宝物就已然从他的面前飘了过去,华光溢彩,神性非常,一眼就知道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宝物,而呼延献说:“马乌玉笔箱,你想要吗?”
11/20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