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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之遥扶着恒温仓，他向后靠着：“活着，我们穿同一件衣服；死了, 我们埋在一起。”
听到是这个含义，蓝鲸有些紧张了：“现在我们都活着，我把我的衣服给你。但我不会死亡，这可怎么办？”
“……”
盛之遥说起别的：“我的第二个鱼缸完成了, 第三个鱼缸是什么？”
蓝鲸说：“我要一直陪伴着你的尸体吗？”
盛之遥烦了：“第三个鱼缸是什么？”
蓝鲸还在问：“我不想让你死亡, 怎么办？”
盛之遥瞪着他，蓝鲸好像被“生同裘, 死同穴”这个连故事都算不上的行为给圈起来了，孜孜不倦地向他求证“生同裘，死同穴”的可实用性。
盛之遥拿起枪，对准自己的额头：“第三个鱼缸是什么？”
蓝鲸终于跳出“生同裘，死同穴”的圈子。他盯上盛之遥手里的枪——似乎在思索把这把枪解构掉的可能性。
盛之遥又催促他：“我要第三个鱼缸。”
蓝鲸的目光里露出不解：“你现在不应该再多和我说起这个爱情故事吗？为什么你要问第三个鱼缸？”
——盛之遥强撑着自己的冷静, 连问了三遍第三个鱼缸。但在此时此刻，他的冷静好像在一瞬间被解构, 完全消散了。
他在尽力求生，眼前的高等文明生物在向他确认爱情。
这太不对等了。
——一切粉饰平等的相处在此刻终于被撕开了口子，本来就不平等，不是吗？
人类无法控制时间，人类来不了寒武纪。
人类杀人需要子弹，还要处理尸体。
人类看到一个浅海底，就到不了太空。
人类在高等文明面前，如同宠物一般弱小。人类的生死系于高等文明的一瞬间，人类最私密自主的爱情，也要被高等文明强行掠夺。
盛之遥松开手，手枪顺着恒温仓的内壁滑落，他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垂坐在恒温仓里。他的脑子里很乱，他完成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这些事情，远远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我今天杀了很多人。”盛之遥闭上眼睛，缓慢蜷着自己的身体，他重复道：“我杀了很多人。”
蓝鲸意识到，人类此时很难过。
“不要难过了。”蓝鲸抚摸着人类的头发，试图安慰对方：“你也只是为了打破第二个鱼缸。”
说到这里，蓝鲸也觉得这个逻辑不正确——打破第二个鱼缸，也就是脱离仿生人，人类只解构仿生人就能完成任务，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杀了那四个男性人类？
难道是因为，那四个男性人类让人类繁衍了？
“他们……有错。”蓝鲸尝试着去帮盛之遥解释：“那四个男性人类，他们有错。”
此刻他们好像又平等了。
盛之遥低着头，眼睛盯着恒温仓底部，在黑夜里变得漆黑的海水。
在和爱情有关时，他们便平等。譬如现在——假设这是在普通的人类世界里，如果盛之遥杀了人，他会痛苦，他的爱人会安慰他。
“为什么呢？”盛之遥痛苦地问。
蓝鲸以为他在问为什么那四个男性人类有错，但在蓝鲸看来，这件事的错误，他根本察觉不到——
繁衍不是人类的本能吗？这有什么错误？
但自己的人类问了，蓝鲸就要想办法安慰人类。
自己的人类真的很脆弱，他杀了人，还会这么痛苦和伤心。
“他们有错，他们让人类繁衍了。”蓝鲸解释。
盛之遥继续看着蓝鲸。
——又在安慰他。盛之遥心想，为什么呢？爱可以平等，但也只有爱是平等的。
“你不要伤心了，他们会在5.42亿年之后重新出现。”蓝鲸继续安慰盛之遥：“你没有杀人，你只是让他们在寒武纪消失了。”
“我扭伤了他的胳膊，用枪托砸了他的头，用凳子砸破了他的脑袋，用酒瓶摔向了他……”盛之遥回答的很乱，因为他其实也并不清楚，他到底扭伤的谁的胳膊，砸破了谁的头，他在杀人时，好像不是他自己。
蓝鲸抱起他，从后背顺着向下，一寸一寸地抚摸他。
蓝鲸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悲伤，但他看到人类在此刻很可怜，很痛苦，很悲伤。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让人类开心。
盛之遥趴在蓝鲸的肩头，外面的暴雨很大，再加上海水的推动，他已经看不见那艘载着人类的船了。
他不知道自己今晚的做法是对是错。犹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拯救人类。
——站在个人的角度，他是错误的，他杀死了四个男性人类。
——站在人类的角度，他是正确的，他把第二个鱼缸打破，顺便也消灭了那四个男性人类给女性和孩子带来的潜在危害。
但记者的话，再次回荡在盛之遥的脑海里——
“你不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执棋者，你更像一个无能的圣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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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鲸决定带盛之遥去海底城。
这个决定，他并没有经过盛之遥的同意——
他直接解构掉一切，把盛之遥的身体元素又重新锁在项圈里。
船上的仿生人全部都被盛之遥解构，那些人在地球上没有身体了，他需要去海底城和重组阐明一下这件事情。
海底城并不在海底，它处在一个沉入在海底一百米至二百米的距离——
这里是海洋的真光层，已经被过滤掉了所有的暖色，真光层生活着海洋里的许多生物，这个距离更方便重组研究生命。
海底城是一个半径大约45米左右的球体，取自地球已有的元素，合成合金和有机玻璃，利用海水密度和压强，使得海底城虽然在上下漂浮，并不稳定，但一直浮动在真光层的位置。
在海底城最高层，透过有机玻璃，可以看到浅海底一样的天空，上面有三叶虫在漂浮。
海底城没有很多的仿生人，这里大多是复杂的器械，给以前在浮空城的人类批量生产酒精、葡萄糖和蛋白棒。
海底城更像一座全自动工厂。
蓝鲸到达这里时，直接解构了全部器械。
“我把我的人类带来了。你不许再做恶心的东西，会吓到他。”蓝鲸开口。
重组也是一个外形不错的仿生人，和蓝鲸的身高差不多，他的称呼是白鲨。一款比较凶猛的鲨鱼名字。
白鲨询问蓝鲸：“其他人也和你一起来到了地球，但只有你带着人类回来了，为什么呢？你和你的人类相处不愉快吗？”
蓝鲸摇头：“我们很愉快，我甚至拥有了心跳，但人类他……他不希望我们来到地球。”
“恭喜你，几乎快要拥有生命了。”白鲨先祝贺一句，然后又问他：“为什么呢？我们可以对人类很好，甚至还能解放人类的生产力，让人类不用上班和工作，人类在地球只用每天快乐的生活着。”
蓝鲸捏着项圈，想起第一次领养这个人类的时候——
人类说过，自己要独立自主地活着，不需要任何高等文明的赡养。
蓝鲸解释：“人类似乎并不喜欢安逸。”
白鲨说：“太奇怪了，我们做过调查，地球上大部分人类都更喜欢安逸的生活。”
蓝鲸又把鱼缸的事告诉给白鲨：“我的人类把地球比做鱼缸，我们封锁了人类的航天，人类很生气，他说，鱼缸里的鱼会打破鱼缸，即使外面是没有氧气的太空。接着我给了他三个鱼缸的机会，如果他能打破鱼缸三次，我们就不再干涉人类宇宙。”
白鲨看着蓝鲸，他说：“你给了人类离开你的机会？这并不符合你的做法。”
蓝鲸沉默了一会儿，他给出自己的理由：“……我在赡养这个人类的时候，人类一直在试图叛逃浮空城，他还鼓动其他人类一起。如果没有地壳运动，他们应该会在海边生活，要吃很多苦，回到最原始的捕猎。但即便这样，人类也要叛逃。如果我养的宠物一直都在叛逃我，我强迫着养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鲨问：“人类一直都在叛逃？”
蓝鲸“嗯”了一声：“如果我强迫着养他，他会死掉的。”
白鲨不理解，但尊重：“好吧，如果人类不能被驯服的话，我们可以毁灭他们。”
蓝鲸看一眼白鲨。
白鲨改口：“我们可以放过他们。”
蓝鲸顺势跳过这个话题，他拿出项圈，又和白鲨说：“我的人类很难过。在被我解构之前，他一直在哭。”
“他怎么了呢？”白鲨问完，又说：“是生命体受到伤害了吗？海豚医生没有给他治病吗？”
“海豚医生已经被我的人类解构了。”蓝鲸说着，心底还隐隐有些骄傲——
他的人类很厉害，能从仿生人手里骗枪，还能用枪解构掉仿生人。他的人类才不是安于被赡养的弱小人类。
白鲨也忍不住挑起眉：“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看看你的人类是一个怎么样的生命体了。”
“你帮我把他重组出来。”
蓝鲸取出项圈，白鲨根据项圈锁定的元素信息，一点一点重组出这个人类的样子。
蓝鲸继续介绍自己的人类：“他很漂亮。我在浮空城外面捡到他的，他当时就要和我回家。他很喜欢我，每天晚上都会陪我睡觉。”
白鲨不解地问：“刚刚你还说，你的人类一直在叛逃你。”
蓝鲸说：“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很喜欢我，白天再怎么忙着叛逃，晚上也会回来陪我睡觉。”
说完这些，蓝鲸又想起刚把人类记忆删除的事情，他又叹了口气：“可惜他的喜欢总是表现的不够明显，让我很惶恐。”
“……”
白鲨选择沉默，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蓝鲸，太奇怪了。
象征着毁灭一切的解构，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俯瞰，即便看上去会彬彬有礼的对待每一个人，但实则一切在解构眼中都是死物。
解构更是从来不这样——
为了一个地球人类的爱，诚惶诚恐，反复确认。
第40章
盛之遥的身体很快被重组出来, 他身上的伤口也被修复。他睁开眼睛，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眼前有两个人类模糊的轮廓。
不对, 他们不是人类。
盛之遥想起自己在失去知觉之前的事情, 他当时在恒温仓里，蓝鲸抱着他, 顺着他的后背抚摸, 后来……他就失去了知觉。
盛之遥判断，他应该是被蓝鲸解构了，现在才又重组回来。那么眼前的人形，必然有一个是蓝鲸。
盛之遥稍等一会儿，他的视线逐渐适应这里昏暗的环境。
他认出了蓝鲸的身形。
“蓝鲸。”盛之遥看向他, 然后说：“我看不见。”
蓝鲸这才意识到，人类的视觉需要光，他和白鲨是不需要这些的——
也正是如此，蓝鲸终于有了可以方方面面赡养这个人类的满足感。
“白鲨, 把能量转化成光能。”蓝鲸立刻吩咐。
白鲨也看到了蓝鲸的人类——确实很漂亮, 但蓝鲸说的话又告诉白鲨，这个人类应该不是很容易被驯服。
有光亮起, 盛之遥眨了一下眼睛，恢复视觉，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很空旷，像一个被搬空的仓库，地板和墙壁都泛出银色, 应该又是什么特殊的材质。他抬起头，发现顶空是纯黑色,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明白那不是纯黑色，而是有机玻璃一样的透明房顶，纯黑色的，那是海水——这是他在人类世界里，看到的浅海底一样的天空。
这里在真光层——
「海底威慑」发生以后，没过多久就测试出他们眼中的浅海底一样的天空是在距离海平面以下100米到200米的位置，阳光穿过大海，暖色调的可见光逐渐被海水吸收，最后只留下波长最短、最容易被散射的蓝色。
真光层包含海洋中95%的生物，盛之遥看着那个名叫白鲨的仿生人——刚刚蓝鲸叫他转化光能，他应该就是那位重组。
重组的任务是做出生命，所以他们在真光层观察生物。
“这里就是海底城吗？”盛之遥问。
白鲨回答他：“是的，人类，这里就是海底城。”
蓝鲸看一眼白鲨。
白鲨继续看着这个人类，细声询问：“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我都可以给你做出来。”
蓝鲸也继续看着白鲨。
盛之遥没有立刻回答白鲨，他继续看着这个像巨大仓库一样的海底城：“这里看起来不像一座城，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仓库。”
蓝鲸立刻回答：“海底城是一个巨大的工厂，只是在你醒来之前，器械都被我解构了。”
“工厂？”盛之遥问。
蓝鲸回答他：“嗯，你们吃的蛋白棒、葡萄糖，还有后来在船上喝的营养液，都是在海底城生产的。浮空城的人类很多人，重组需要器械流水线的帮忙。”
盛之遥又问：“为什么要解构掉呢？”
蓝鲸看一眼白鲨，然后告诉盛之遥：“浮空城解构以后，已经不需要这么多器械了，所以早就该被解构了。”
盛之遥看着蓝鲸，注意到对方的许多小动作。
于是盛之遥看向白鲨：“我要睡觉，你给我做出一个新的房间，还要纯棉质的被褥，还有，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
白鲨记下，然后又问他：“这些就够了吗？”
盛之遥说：“暂时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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