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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卜勒定律(近代现代)——电子熊

时间:2024-07-06 10:42:12  作者:电子熊
  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水珠从面庞的轮廓滑下,最后在喉结的红痣上戛然而止。
  林西图盯着那滴水珠,脑中忽然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沾血的耳钉枪、昏暗的观影室、逆光站在楼梯上俯瞰的少年……方知锐有一张独一无二的皮囊,这是林西图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这副皮囊迷惑了很多人,却不知道底下藏了怎样的深渊。
  方知锐慢慢地撑在洗手台上,只看了林西图一眼就继续洗脸。
  水龙头下的水柱似乎比刚才更加冰冷,冻得他的指关节泛红。
  昂贵的高定西装被随意用来擦拭下颌的水珠,再抬起头时方知锐发现林西图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长大了,但还是像只只会摇尾巴的小狗。
  方知锐这么想着,走到林西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里吐出的却是:“让开。”
 
 
第4章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鼻息间尽是方知锐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男士香水里掺杂着冰凉的水味,连吐息都是冰冷的。
  不知怎的,一闻到这个味道,林西图的心尖就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每一寸心壁都在往外冒着酸涩的泡泡。
  他恨死了方知锐,恨他给自己的青春期编制了一个迷离的梦,却又不告而别,到最后连兄弟都做不成。
  是了,他们是兄弟,凭什么方知锐能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眼见林西图的眼眶又红了一圈,鼻尖也通红,却还是倔强,一句话也不肯说。
  真可怜,方知锐无动于衷地想。
  六年过去,他的社交障碍与少年时期相比已经进步太多,如今连在酒宴上也能披着和善的皮囊跟人周旋一番,可他偏不想在这个时候放过自己这个弟弟。
  于是方知锐绕过林西图就要往外走,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衣袖忽然被一双手拽住了。
  “哥哥。”林西图抬起头看向方知锐,哑声问,“……你不要我了吗?”
  方知锐脚步一顿,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橘发下左耳上的黑色耳钉惹眼,在灯光中熠熠生辉。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回这句话,转身继续走了出去。
  彭悦然在员工休息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方知锐,对方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水汽,连额发也是湿漉漉的,她只瞄了一眼就知道对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这几年方知锐的前史病情只有作为经纪人的彭悦然知道,还在德国柏林的时候,除了安排行程和演出事宜,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给方知锐更换不同的心理医生,方知锐有时去有时不去,全凭心情。
  但这么多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始终改变不了方知锐坐上琴凳时矛盾的人格,他是个公认的天才,却厌恶自己的天赋。
  “方老师,刚才季先生来了两通电话,我都没接。”彭悦然将手机递给方知锐,低声道。
  这时她口中的“季先生”又打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季时”。
  看到这个名字,方知锐眉峰紧皱,他随手挂掉电话,从助手手里接过毛巾擦拭额间的湿发。
  “不接吗?”
  “放着吧,等会儿我会回的。”
  彭悦然思忖一会儿,发现今天方知锐演出完后的心情似乎并不是那么恶劣。
  “墙角这些都是你的粉丝送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方知锐闻言瞥了一眼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装鲜花,和花店里摆在展柜里的成品无异,每一朵都散发出浓重的工业香水味儿。
  “拿去扔了吧,我说过不需要这些。”
  话音刚落,余光却在锦簇花团中看到了一张被揉皱的便签纸,像是随手一放,又或者是哪个不满意他这次独奏会的粉丝写来的恐吓信。
  方知锐被勾起一点兴趣,拿起那张便签纸,看到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道:哥哥,你的毛绒小狗还在我这里。没有署名。
  彭悦然见方知锐脸上没什么表情,怕上面写的是一些粉丝偏激的话,结果对方只是垂着眼睫仔细地看了很久,随后重新将便签纸揉作一团捏进了手心里。
  “走吧。”
  秦瀚宇站在仍旧被记者堵满的剧院门口,和鬼鬼祟祟出来的林西图面面相觑。对方眼皮红肿,面无血色,像刚见过有深仇大怨的前任。
  “你……你到底怎么了?真去厕所哭了?几首曲子而已,难不成你真是CX330隐藏了十年的真爱粉?”
  “不是叫你先走吗?”林西图戴上兜帽和口罩,“洗脸的时候水进眼睛里了,那里面的水漂白剂放得太多。”
  秦瀚宇将信将疑:“我觉得这个独奏会真的有些邪乎了,我听《皈依》那首原创曲的时候都出现幻觉了。”
  “你出现什么幻觉了?”林西图恹恹地走在前面。
  “感觉看到天使了,坂上智代*那种,即将吹响号角对我敞开爱的拥抱。”
  “……神经病。”林西图无力跟他辩解,“下周二下午的课不用帮我占座了,我要去义工社团。”
  “又要去那个特殊教育学校?那里的小学生周二都不用上课吗?”
  林西图瞥他一眼,秦瀚宇立马举手投降,手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
  想起自己帮扶的那个女孩,林西图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知道的,和星学校的规矩特殊,对那些自闭症的孩子来说,只有周二下午才是他们在学校里真正自由的时候。”
  秦瀚宇欲言又止,但看到林西图脸色认真,滚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回到家后林西图意外地发现今天林沐菡没有去大排档,女人穿着年轻姑娘才喜欢的毛绒睡裙,正在阳台侍弄花草。
  夕阳的余晖勾勒那张似乎永远都不会衰老的淑丽面孔,像艺术家手下精致的玻璃制品。
  林西图恍惚了一瞬,他妈的脸到现在在整个城南都是很能打的,他至今都无法相信方裴胜会对着这么一张脸做出出轨的事来。
  “回来了?”林沐菡走进来,“今天给员工和咱俩放一天假,忙这么多天,觉都睡不好,累死你老娘我了。”
  “厨房的锅里还有乌鸡汤,你先盛碗喝。”
  林西图依言端了碗汤出来,坐在椅子上闷声不吭地搅弄。
  林沐菡眼尖,发觉林西图的状态不太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哥哥回国了。”林西图闷声说。
  林沐菡剪枯叶的手一顿。
  “你怎么知道哥哥回来了?”
  林西图不说话了。
  林沐菡叹了口气,和方裴胜的二婚大概是她人生中做出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单身母亲的困境降低了她的戒心,一不小心就跳进了方裴胜精心设置的陷阱里。
  在那栋欧式别墅的房间里看到那个自闭症男孩时,她就预感自己必定会因为这段婚姻焦头烂额。
  但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在那段时间里竟成了唯一允许踏进方知锐房间的人,到最后林西图对方知锐毫无自觉的依赖也像是本末倒置了。
  “这么大了还天天赖着你哥哥啊?”
  林沐菡继续剪枯叶:“听说国外的医院心理诊疗技术都先进得很,你哥哥那病也不是不能治,现在这么大了也该跟小时候比好很多了。”
  “我还挺想见见他的,当年我还是太害怕了,也没尽到多少当妈的本分。你要是有他联系方式,就问他愿不愿意来家里坐坐吧。”
  林西图想反驳前半句话,听到后半句后又安静下来。
  我哪来他的联系方式?他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林西图心里冒着酸泡儿,小时候明明还会耍赖抱着他一起睡觉,现在功成身就倒成了一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了,谁都碰不得。
  晚上不用去大排档,林西图闲得在客厅乱转,到处找家里养的猫。
  “锐锐,锐锐……”
  “锐锐!”
  “妈,猫呢?”
  “不知道,刚还在阳台看到了,估计又躲在哪个角落里了,你再找找呗。”
  锐锐是一只矮脚黑猫,除非心血来潮求摸,平时都是一副睥睨众生的高冷模样,还爱拿屁股对着别人,在整个林家的地位只手遮天。
  林沐菡知道自己儿子宝贝这猫,平时也爱逗猫玩,空了就牵去楼下溜溜。但疫苗都是林西图带去打的,她至今以为猫的名字叫“瑞瑞”。
  “锐锐,回房间了……”
  黑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里钻出来,蹭到林西图脚边,被抱回了房间。
  锐锐还没玩够,不满地“喵”了一声,跳到林西图床上,窝在枕头边的毛绒小狗上不动了。
  那只毛绒小狗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毛色发黄,里面的充棉也不太紧实,尾巴处还被人歪歪扭扭地用针线缝过。
  “你也喜欢这个毛绒小狗是吧?”林西图把小狗拿起来,锐锐立马直起身子要去抓,“再怎么喜欢又有什么用,当初不带走,现在还不是在我这里。”
  也不知道在跟谁说。
  或许是今天和方知锐的见面太过突然,又或许是锐锐趴在他脸上的毛太过温软,林西图倒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又见到了少年时的方知锐。
  他没有一个人站在河边发呆,也没有独自坐在后院的角落里看秦如令拉大提琴。
  而是就出现在林西图的眼前,穿着柔软的白色衬衫,背对着他坐在钢琴前。
  窗户没关紧实,米色的窗帘携了房间里的青柠香,那香气点在方知锐的指尖,又落在林西图的心底,直到心如擂鼓。
  少年的背影修长笔挺,发尾柔顺地贴在后颈上,假意温和。
  他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清脆单薄的音阶在这个夜晚显得宁静又孤单。
  梦太模糊,林西图也快忘了这是在什么视角下看到的方知锐了,或许是在钢琴边、窗边、床边,耳畔听到的总是《月光》的旋律。
  这是林西图踏入禁忌的伊甸园的开始,《月光》是他落入方知锐瞳孔深渊中的前奏,此后的许多年,每当他听到这首钢琴曲,总是会无声地战栗。
  秦瀚宇笑他是孙悟空听到紧箍咒,从小听到大听怕了。林西图却觉得悚然,《月光》是方知锐下的圈套,也是一根套在林西图脖子上的项圈。
  早该明白的,很早之前,他就对方知锐起了不可言说的心思,在这首钢琴曲里,被背德的河水沾湿了衣角。
  作者有话说:
  来了!后面的章节会穿插一些回忆这本的哥哥会比《一只小狗》里的容总还要坏*坂上智代:游戏《CLANNAD》里面的一位大姐姐型女角色
 
 
第5章 林西图,站起来
  周二下午,林西图准时到达和星特殊教育学校。
  偌大的A市只有这么一所特殊教育学校,还是近几年全国开始重视特殊儿童教育后,才由政府拨款建起了这么一所学校,接纳7-12周岁的聋哑、自闭症儿童接受系统性的学习。
  相比聋哑儿童,自闭症儿童的收纳和教育更加艰难,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民工子弟的孩子,也有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平日里没人照料,学校里的老师人手不足,校方只能和大学合作,请志愿者来陪护这里的孩子。
  林西图大学里的爱心义工社团帮扶的就是一群自闭症孤儿。
  社团里的其他社员已经早早地等在学校门口了,平日一直和林西图搭档的学姐远远对他招了招手,林西图这才注意到门口拉了一条横幅。
  ——欢迎各位天使基金会成员莅临我校指导!
  “今天什么情况?”他走过去问。
  学姐摇摇头,朝前方停车场里的几辆豪车抬了抬下巴。
  “听说和星建成之后,有几个富豪和慈善家在学校里建立了个人基金会,相当于赞助了整所学校的开销,操场和图书馆也是他们捐的,今天不巧撞上日子了,估计是来学校视察的吧。”
  所幸校门口安安静静,并没有聚集什么记者,也没有一群领导领着富豪到处视察,后面跟着摄像机装模做样录像的夸张景象。
  林西图向来对这些所谓的“赞助”没什么好感,虽然钱确实是花在了学校上,但大多数人是利用特殊的孩子扩大自己的声誉罢了。
  “那今天……”
  “还是在老地方,如果有人要过来拍孩子们也没办法,我们做不了主,会有老师在旁边看着的。”
  周二下午是学校里自闭症儿童唯一自由的时间,为了孩子的安全,周六周日除了住在本市的孩子能被家长接送回家,其他人都要待在宿舍或者集中在教室里活动。
  但毕竟自闭症儿童是学校里最特殊的人群,也是一颗定时炸弹,无法流畅地沟通也无法正常社交,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由义工和老师领到随机的地点进行固定的活动而已,还要时刻让孩子们都暴露在监控下。
  这次轮到的是图书馆的阅览室,林西图记得自己帮扶的那个孩子最喜欢这个地方。
  图书馆有三层,每一层都被建得宽敞明亮,从儿童绘本收录到《时间简史》,每一本书都是五成新以上的,确实是花了大血本。
  二楼的阅览室足足有三个教室那么大,林西图轻轻推开门,看到了三三两两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小孩。
  该怎么去形容这些孩子呢?
  如果说正常的人是生活在地球上的群居动物,那么自闭症的孩子就像是分散在宇宙中的陨石,在他们封闭的人生中里孤独、缓慢地踟蹰而行。
  在他们身上无法反射出社会的联结,旁人不能与他们建立联系,而他们自己也身处无法正常表达情绪的痛苦之中,如同一根前后摇摆不定的走针,被困在了一个未知的世界里。
  没有想象中的安静,阅览室里可以说是吵闹的,但发出声音的来源不是人,而是这些孩子手里的各个东西。
  林西图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杂乱的书籍和画笔,碰歪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会造成一个孩子的焦虑和狂躁。
  他用气音和学姐打了声招呼,继续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了自己一对一帮扶的女孩。
  小女孩叫小河,刚满9周岁,7岁时被父母仍在了学校门口,保安和学校老师在操场的角落里找到她时,她正机械地用碎石子在自己腿上划出平整的直线,整条小腿上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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