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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观音(古代架空)——一枝安

时间:2024-07-06 10:40:29  作者:一枝安
  朔月尽量坐直身体,容色庄重,像是上峰在考核新人:“所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这少年莫不是脑子有病。
  这是不由和尚的真实心声。
  迫于法术一事,他迫不得已地听着。
  只听那少年问:“你为何要换命?”
  “这还需要原因吗?”不由和尚的声音愈发尖细,“长生不死,何等奇迹!世上既有人得长生,那么为何不能是我?”
  “那你会保护陛下吗?”
  不由的脸部几乎扭曲:“什么?”
  “我与陛下签订了契约,要永生永世守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不被他人伤害。”朔月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胡诌,“但我能力微薄,不通诗书,不精武功,有这副长生之躯也是浪费……”
  ——我瞎说的,我明明已经认全了一整本说文解字,已经能骑马射箭了!
  不由和尚审视的目光中,朔月短暂地遗忘自己在学业上的进步,违心地将使命托付:“若是你可以替我履行契约、始终保护陛下的话,我便把这个阵法中缺失的一步告诉你——你的阵法有问题。”
  察觉到自己漏了什么,朔月又颇不熟练地补充道:“当然,你也要告诉我画像的来历。”
  朔月整个人被麻绳捆着,双手缚在背后,无力自保,却不见半分局促惶恐,注视着他的眸光干净皎洁,慢吞吞说出的话也真诚的过分。
  好像是再真诚不过地觉得自己承担不了守护皇帝的使命,因此心甘情愿地将不死之躯交付。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由和尚发出了与谢昀一样的感慨,与后者不同的是,他眸中渐渐浮现上一层狂热。
  早听那权贵说这少年心智不似寻常人,而今看来果然不假,简直是个活脱脱的傻子,拥有长生之躯简直暴殄天物,理应被他取了命数扔进乱葬岗——想到此,不由和尚的负罪感又减少了几分,虽然原本便不及一根头发丝那么多。
  对待傻子,自然有对待傻子的办法。
  不由和尚深吸一口气,摆出庄重神色承诺道:“我会……履行契约。”
  这话一出口,他几乎要被自己酸倒牙。
  想他堂堂不由,竟要被一个黄口小儿辖制,说出此等恶寒之语——不由和尚暗暗磨牙,心道等自己夺了此人长生之躯,必要……
  恶毒的惩罚还没想好,朔月便又提示道:“还有画像。”
  这要求也忒多。
  不由的神色已经颇不耐烦:“我只知道那画像中人与你一样同为不死之躯,如何知晓更多?那画像不过是我从……”他戛然而止。
  朔月追问道:“谁?”
  不由和尚却闭口不言。
  昔年机缘巧合,他攀上一名权贵,借机为皇帝炼丹问药,知晓皇帝身边跟随着一名来自长明族的少年。后来又从此人手中得此画像,得知这画像中人掌心覆有异纹,乃是长明族的不死者。
  那权贵将画像给他,告诉他易命之术的始末,唯一的要求便是不可暴露他的身份,否则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那次侥幸逃脱追捕,他便隐居郊野,并托市井朋友在鬼市假作贩卖画像,想要借此引出知情之人,好助自己长生不死。
  原本他没抱多大希望,不料真有人上钩,此人还是先皇身边跟随着的长明族少年,简直是上天助他一般。
  待到阵法成功,他便可摆脱逃犯身份,以永恒之貌、少年之身活于世间,再不受人间生老病死之苦……
  不由和尚只觉得一口热血直冲天灵盖,他幻想这美妙幻景幻多年,而今眼看便要成真,几乎站立不稳,双唇发颤。
  面前的少年,一看便是金尊玉贵地娇养长大,不识人间算谋,想来三言两语便会被他说服。
  “待我们换命成功,我自会将真相告知于你。”
  那少年目光微微闪烁,竟然真的应下:“也好。”
  “此法术有一不可或缺之物,便是……火。”
  朔月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睛直直凝望不由和尚:“阵法之上,当有火焰绕周。”
  “想来你也听闻过,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死的血脉,当然要用火焰证道。”
  庆元宫内,谢昀往门前瞥了又瞥,笔尖墨迹已然干涸。
  李崇最是知道他想什么,一边给谢昀添茶,一边道:“陛下,厨房说给公子炖的鲜虾蛋羹已经热了两三遍了,陛下不妨先用膳,或是派人去找找公子……”
  笔尖干涸的毛笔实在很难写出好字。
  谢昀提笔蘸了几番墨,不慎在宣纸上留了好大一滩墨痕,索性扔了笔吩咐传膳,冷然道:“找什么,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了,久等。
 
 
第35章 陛下会护住我的
  高塔上燃起了火焰,风助火势,长烟滚滚。
  极致的喜悦面前,不由和尚几乎被冲昏头脑,划火石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划了数下才着起火来。
  这荒塔之中零星散落着几张桌椅板凳,想来是昔日繁盛之时人们品茶赏景所用,而今全被不由和尚用来当了燃料,荒塔内很快升起灼灼烈火,绕着他们围成热烘烘的一圈。
  趁不由不注意,朔月悄悄把手伸向了背后的火堆。
  火苗毫不留情地翻卷皮肤,灼烧血肉,烙下灰黑灼痕之时,却也烧断了麻绳。
  他不死不伤,所以不惧。
  至于疼痛,那是会过去的东西。
  麻绳断裂,双手得到自由。
  他拔下发间银簪,直直朝不由刺去。
  朔月将不由抵在窗前,任凭不由将刀刃穿进自己的胸膛,反手刺出银簪。
  噗嗤一声,刀刃刺入心脏。
  朔月曾无数次濒临死亡,也曾体会过无数死亡的味道。
  那些时候,他往往待在安静富丽的宫殿之内,世界只有一片茫茫的洁白。他想不起任何事情,也没有恐惧和喜悦,只是安然迎接即将到来也必然到来的死亡和重生。
  但此时此刻,刀刃刺入心脏,痛楚传遍全身,思维接近空洞,身躯濒临僵硬——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却掠过了谢昀的眼睛。
  演武场里,谢昀皱着锋利的眉毛,把着他的手臂,一点点纠正他的动作:“刚刚不对,这样来……”
  仿佛有一双手穿越深夜虚空,与他一道握住银簪。
  ——银簪略略地偏移过方向,精准地刺破不由的咽喉。
  不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据他所知,这少年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被先皇当作宝贝一样金屋藏娇,从不许他读书习武,交友取乐,做一切同龄少年该做的事情,自然养得娇弱懵懂,天真愚蠢。
  可自从上次鬼市相遇开始,他便隐隐觉得不对。
  他怎么有胆量徒手握住刀刃尖锋?又怎么敢欺瞒他点燃火苗借此脱身,忍受着刀锋没入心脏的痛苦刺来银簪?
  这……这不像一只金丝雀……
  他的指甲嵌进朔月的手腕,越没越深,简直要活生生挖断血肉。他恶声道:“你还记得幼时的事情吗?”
  满桌珍馐,谢昀食不知味。
  他叹了口气,问李崇:“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谢昀发誓,真的只是想了解一下朔月以前的生活。
  不日前,暗卫已经送来了密信。
  当年谢从清灭口灭得干净,但仍旧有蛛丝马迹可寻。
  李崇回道:“……长明族已多年未有消息,公子被寻到时大约五六岁,似是自幼与族人分离,独自在外头流浪,是国师……是容凤声在一处乡野人家里找到的。”
  谢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朔月笨手笨脚编的小玩意儿,原来是在这时候学会的。
  谢昀又问:“他是如何确认朔月身份的?”
  李崇迟疑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听老人们说……那一年,安阳县绿水村有户人家,靠着神灵恩赐,方才度过了饥荒。”
  神灵的恩赐——谢昀猛然抬首。
  殿外传来通传:“陛下,严大人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谢昀蹙一蹙眉,心口忽然一空,“朔月……他还没回来?”
  咽喉上的刺痛之意越来越明显,似乎已经有血流了出来。
  不由和尚后背发凉。
  明明……明明自己的刀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竟然还有力气握住簪子……
  这便是传说中的长生不死吗……
  长明族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他有这种天赋?为何自己没被选中?为何自己与此无缘?为什么?为什么?
  心口的不忿和怨怒烧得比火还烈。
  提及幼时二字,朔月微微一顿。
  心口处的疼痛一阵接过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席卷小舟。
  虽是长生不死,疼痛却避免不了,何况那刀一直在颤抖嗡鸣着深入——朔月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尽力站稳,却殊无恐惧之色。
  不由和尚睁着一双赤红眼眼,看不清他的变化,只是咬牙切齿,如同诅咒。
  “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会过的比猪羊都不如,每日被关在地窖里割肉取血,哪怕是皇帝也护不住你,你之所以被长明族扔掉,就是因为他们觉得你是怪物,是累赘,宁愿把你扔给海岛夷族,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染血的衣衫被夜风掀起,衣摆上绣着的凤凰振翅高飞。
  激烈的刺痛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浓黑的睫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
  朔月用力眨一眨眼,甩掉黏附在睫毛上的水雾,依旧双手握着银簪,一点一点刺向不由和尚的咽喉,顺带好声好气地纠正他:“陛下会护住我的。”
  他低头看一眼胸口上插着的尖刀,不以为意,只是认真地说:“不管怎样,我总是活着,可你,马上就要死了。”
  “我没有杀过人,所以你可能会死的很慢。”在不由和尚战栗的视线前,朔月想想又改了主意,“罢了,我还是将你带到严大人那里去吧,最好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祭奠那些孩子——他们应当比我有经验。”
  便是此刻,他听到了阵阵嘈杂呼声。
  那声音来自塔下。
  朔月一时忘了自己还和陛下闹着脾气,只看着不由眨眨眼,颇有些自得:“你看,陛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有整整三百个收藏了,是复健路上的一个小小小小里程碑。
 
 
第37章 坠落的眼睛
  不由和尚咬一咬牙,猛然抽刀。
  胸口陡然空洞起来。朔月猝不及防被推远,踉跄站稳之时,却听得咔嚓几声,不由已然朝窗外翻身而去。
  他心中一惊,当即扑上前去。
  丰宁塔取九九归一之意,一共九层,原是百年前荒年后第一个丰年所建,祷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来另建新殿,此地便荒废下去。
  今日深夜,原本人烟稀少的丰宁塔,此时却人声鼎沸,火光冲天,浓烟自残破的塔门滚滚溢出,呛得人咳嗽不止。
  兵士们星夜赶来扑火救人,也有不少乡野村民远远瞧见火光,冒着宵禁责罚的风险,衣衫不整地来瞧热闹,荒郊野外一时如同过年一般。
  “……回陛下,这丰宁塔一共九层,皆是砖木结构,年久失修,塔内应还留存着木制桌椅板凳,极易点燃……”
  陛下亲临,李统领满头满脸是汗。他一力负责京城巡防,京郊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自然是他的罪责,殊不知谢昀并没心情听他告罪。
  谢昀是半夜赶来的。
  一路上,他听严文卿匆匆说着前因后果,说朔月有可能多日前就遇到了贼人,却一直缄默不言,今日更是孤身与贼人面对面对峙争斗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约是搞错了,朔月那么乖顺柔和,若是真有什么事,哪里会瞒着他?他又武功低微,怎么会豁出胆量与贼人面对面硬碰?
  直至立在塔下、看见那古塔溢出的熊熊火光时,他方才确信,那再温和顺从不过的少年如今正处在那一方火海之中。
  谢昀像是被人锤了一拳太阳穴,脑中嗡嗡作响。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他怎么敢孤身一人闯这虎狼窝?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实在……若是就此伤了残了……冲天的火光前,谢昀深深吸了口气,找回了些理智。
  不打紧,朔月……朔月永生不死,区区火焰怎能伤他?饶是这般想着,谢昀仍旧不自觉地盯紧了丰宁塔,试图从那斑驳火焰中寻找到熟悉的身影。……没有。
  他深深吸了口气。
  ——“陛下!”
  那清凌凌的喊声穿过人群,一瞬镇住了谢昀。
  遥远的目光尽头,丰宁塔三四层的高度,破旧的木窗咯吱咯吱跳动着火苗,其黑暗处却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如此境况,那面庞亦满是火烧起来的灰尘和搏斗的血痕,却没有惊惶,更无恐惧,眼睛映着漫漫火光,却依旧澄澈近乎清泉。
  ——在瞧见谢昀时,竟还有几分欢欣鼓舞。
  谢昀:“……”
  他目光往下,心却猛然揪起来。
  朔月探出的手臂正紧紧抓着一个人。
  那被抓着的人整个身子都落出了窗外,凭着朔月紧紧抓着他手腕,才不至于落下。
  像是挂在风里的腊肉干,摇摇欲坠颤颤巍巍,再来几丝火烤几捧孜然便风味大成。
  夜色深浓,火光明明灭灭地映亮了那人面庞——那人似乎在厉声尖叫咒骂,空余的一只手挥舞着刀刃,在深夜中折射出带着火光的雪亮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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