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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观音(古代架空)——一枝安

时间:2024-07-06 10:40:29  作者:一枝安
  朔月只顾低头走路,脚步越来越快,险些撞上面前的人。
  ——一道关切的声线从前方传来:“公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可要帮忙吗?”
  是那方才出言问讯的人。
  即使月色黯淡,也能看出那人生得芝兰玉树,只是年纪轻轻,气色却略见病态。
  他微微俯身,形容关切:“可需要帮忙?”
  他……他一直站在这里吗?那方才的景象,他看见了几分?
  攥在掌心的伤口似是烫了一下,朔月确认那正急速复原的伤口好端端地藏在掌心、藏在袖中,方才强装镇定,迟疑问道:“我们……认识吗?”
  在那人开口说话的时候,身后紧紧跟随的目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朔月愣了愣:“无事……”
  那人身后的小厮已然快步跑进暗巷,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墨蓝的丝绸锦袋,拿雪白布帛擦净了上面的灰土,恭恭敬敬地递给青年,方才退下。
  朔月一眼便认出这是严文卿的钱袋子——方才与那人争斗,不慎掉落在地。
  那人掂了掂钱袋子,朝朔月微微颔首:“这可是公子的东西?”
  朔月拘谨地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锦袋——所幸这片刻功夫,掌心伤口已然愈合,看着便与常人一样:“多谢。”
  “我看公子身有血迹,可是有贼子抢夺钱财?”虽然素昧平生,那青年却对他颇为关切,“公子可需要帮忙?”
  “不、不必。”朔月顿了顿,悄悄背过衣袖去,“我并未受伤,这是那贼人的血……多谢您。”
  拙劣的谎言。那人却并不拆穿,只是眉眼弯弯地笑道:“那要如何感谢呢?”
  朔月想了想,瞥见不远处卖糖果子的摊贩,道:“我请您吃点东西吧。”
  谢从澜一愣,继而展颜笑道:“那便让公子破费了。”
  倒也不破费,花出去的都是严文卿的银子。
  只是严文卿是谢昀派来的,花了多少银子,最后这帐还要算到谢昀身上去。
  朔月向最贵的糖果子的伸出的手顿了顿,心中计较了片刻,最终还是觉得不能亏待帮了自己的人,依旧将那串最贵的糖果子递给青年。
  青年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却还是笑着接过糖果子,继而与朔月攀谈起来。二人,不多时移到一个小摊前。摊贩上尽是一盆盆花草,形态各异,全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植物。
  “这是龙骨。”见朔月盯着摊子上的一株长满尖刺的长条绿植发呆,青年出动开口讲解道,“此物产自异国,喜好烈日强光,在咱们这里可不好养活。”
  说着,他递给摊贩银子:“这盆龙骨我要了,多的不用找了。”
  摊贩喜笑颜开地吹捧了几句公子博学多才,青年却把那盆龙骨递给了朔月,笑意如春风和煦:“你既请我吃了糖果子,这盆龙骨便当作回礼了,如何?”
  谢昀讲,来而不往非君子。朔月稍一思索,便接过了龙骨,青年笑意更盛。不料下一刻,却有一枚碎银子递到了他面前。
  少年伸着手,目光诚挚,只有坦坦荡荡,毫无他意:“这是买你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朔月!”
  是严文卿回来了。
  严文卿疾步上前,看见完好无损的朔月,心中大松一口气——夭寿啊,还以为把这小朋友弄丢了,回头送上几个逃犯脑袋都不够谢昀发落的。
  他身后散去几名侍卫,押解着一蓬头散发看不清容貌之人,想来是方才严文卿发现的逃犯。
  那几名侍卫押解着逃犯离开,严文卿上前行了一礼:“不成想在这里碰见安王殿下,实在失礼。这少年是下官的朋友,素日不谙世事,若是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喔,朔月这才想起,还未问过此人姓名。
  安王殿下——先帝排行第七的弟弟,当今陛下的七皇叔谢从澜。
  他并不在意严文卿拆穿自己的身份,望一望走回严文卿身边的朔月,静静笑道:“只不过偶然遇见,谈什么冲撞。倒是严大人,这么晚也不忘工作,实在令我这闲散王爷敬佩——不知这位小友姓甚名谁?本王倒从未见过这等钟灵毓秀的人物。”
  严文卿笑道:“新入宫求学的客卿先生,殿下想必听说过。”
  他并不欲与谢从澜多言,互相见过礼后,便准备带朔月离开。
  不料朔月却探出了身,摊开的掌心赫然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固执地递到他面前:“殿下。”
  谢从澜:“……”
  当着众多人,争执下去实在不太好看。是以安王殿下从容不迫地伸手,接过了那一枚碎银子。
  严文卿:“……”
  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再一次回来了,过了好久好久。
  新人物出场。
 
 
第32章 陛下有来找我吗
  了解完一盆龙骨引发的争端,严文卿哑然失笑,不过作为谢昀的同盟,他实在很难与安王殿下共情。
  “尽量少与这人往来。”严文卿蹙眉,压低声音讲皇室故事,“安王是景承爷第七子,也是陛下的七皇叔。他生下来时便带了病,太医便断言他寿命不长,生母又卑微,景承爷也不在意他。”
  朔月点点头,觉得他有点可怜:“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吗?”
  严文卿却话锋一转:“这么多年,他一直抱病在身,可却不声不响地接手了京郊防卫,先帝也颇为信任这个弟弟。病弱之人无力谋反,只能依附,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还是他精明周到,八面玲珑。”
  朔月:“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接触?”
  严文卿肃然道:“怕他哪天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朔月讷讷。只是……
  他上上下下打量朔月,不由得肃了神色:“你这身上……怎么弄的?”
  朔月身上着实不太美观,一身好端端的蓝衣白袍,那玉白袍袖上竟然溅了零零星星的血迹和泥土,还划了好几道口子,看着便令人皱眉。
  “……没什么。”朔月撒谎的熟练程度略有提高,“遇见了一个抢钱的贼,划了他一刀,把血弄到自己身上了。”
  说着他挽起袖子,示意严文卿去看——手臂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和伤口。
  鬼市鱼龙混杂,光明正大强抢钱财的贼匪也时有出现,严文卿不疑有他,这才松了口气,自然地从朔月手中接过糖果子:“给我买的?”真是贴心呢。
  朔月满脑子是七日之后的约定,早把谢从深和严文卿抛掷脑后。听到严文卿的话,不由得一愣,像是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一号人似的:“……那你吃吧。”
  说着,便又向摊贩买了一把糖果子抱在怀里。
  严文卿:“……”
  不用问了,必然是买给谢昀的。
  夜风习习,鬼市也将散场了。马车上,严文卿看着出神的朔月,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陛下。”朔月抱着那盆其貌不扬的龙骨,目光中有几分期许,“陛下有来找我吗?”
  严文卿的沉默表明了一切。
  陛下公务繁忙,想来是没有功夫的。朔月低头看看怀里的龙骨,想着把它摆到庆元宫哪个地方好,又喃喃道:“我这么久没回去,陛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严文卿几乎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那是皇帝,皇帝!不是匈奴军营里的我方俘虏,不是烟花柳巷里的黄花闺女!皇宫宫墙恨不能十丈高,外有御林军内有侍卫仆从,他又精明得像只野狐狸,能出什么事?
  朔月和陛下……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徘徊多日,只是天子心思难测,费心猜疑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只笑着提议道:“这么晚进宫不便,不妨在我家暂歇,也好换身衣裳,明日回去不妨。”
  可怜见的,总是被换着法子往外赶。
  见朔月茫然,他循循善诱:“这一招呢,叫‘欲擒故纵’——你可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纵?”
  散场的鬼市后,小厮扶着谢从深上了马车,忧心道:“王爷,您身子不好,实在不该这么晚出来。”
  谢从澜看了看手中的糖果子,轻轻弯了一下嘴角:“无碍。”
  朔月大抵是不记得他了,只是,他一直记得朔月。
  是在那暗巷口,他见到朔月用袍袖捂住伤口,生怕被人见到似的。也是在更久的从前,他在冷雨中遇见那漂亮有若仙灵的少年郎。
  那时他身边无人,又病痛难忍,那少年不知自何处来,以银簪割破手腕,滚烫的血洗净了自己的寒冷和疲倦。
  今夜本是难以入眠才来到这鬼市上闲游,能碰到朔月,实在是意外之喜。谢从澜微微笑了一下:“回去吧。”
  似乎少了些什么,谢昀平躺在床榻上,在浅薄如浪花的倦意中无端地想。
  北境传来消息,匈奴最近似乎不太安分,频频骚扰边境,加开的科考也要提上日程了,还要提防山东河南的春旱,御史上了折子弹劾江浙巡抚贪墨黄金千两,只是那林巡抚来自太后母家,恐怕寻常人动他不得,得派个厉害角色去查……
  谢昀照旧捋了一遍千般政务,忽而后知后觉,今夜似乎有些过分安静。
  ——朔月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拢着被子乖乖睡在他旁边,更没有听到那一句熟悉的“陛下,好梦”。
  谢昀用了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来,朔月跟着严文卿出宫去了。
  他望了望窗外夜色,夜已然很深很深了,朔月还没有回来。
  或许他是不希望朔月回来的。
  再无人比谢昀更知道深宫的死寂。
  深宫中的人,每一个都戴着肃然沉默的面具,闷不做声地清扫、服侍、走路,像是工整而死寂的泥塑木雕。
  离开这吃人的宫廷,离开这孤独死寂的囚笼,越早越好。
  谢昀少有这样为旁人精打细算的时候,却不料朔月丝毫不领情——大抵也是料想到的,毕竟从一开始,朔月便麦芽糖一样黏着自己,恨不能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只是那到底出于玩笑一样的契约,并非他的本心,宫外天高海阔,他见识了外面的风景,自然懂得自己的苦心。
  朦胧倦意中,门外忽然传来几声细细的交谈,透过重重幔帐传入谢昀耳中。
  ——仿佛是这深夜里最后的声响。
  谢昀怔了怔,旋即了然,想是朔月回来了。
  不知在外面玩的怎么样,是不是还想着自己把他赶出去的事情。
  朔月眼中亮晶晶的泪光又重新,谢昀烦躁地翻了个身,不想承认自己心中乱糟糟的,有些难过。
  世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谢昀心中山海一样连绵不绝地叹息。
  他抬起掌心,回想起那一日十指相扣,朔月目光清澈而笃定,对他说,会与他履行新的契约。
  那一刻朔月仿佛在发光,如同真正的明月一样,高悬天际,照耀山河。
  谢昀没有想到,在多年近乎扭曲偏执的教导下长大的少年,竟然能有这样的思想和勇气。
  他承认,那一刻他有些心动。
  就这样让少年永生永世守候在自己身边,直到自己死去,他也会继续替自己看大周的未来。
  盛夏时节,夜晚也没有一丝凉意,再柔软轻薄的锦被也显得笨重,连枕头都这样硬。
  谢昀深深吸了口气——罢了,反正朔月目前也没什么自立的能力,距离他完全离开的日子还有很久。
  这话题便不与朔月再提了,待他真正长大了,自然会愿意离开的。
  待他一会儿进来,便这样与他说吧,谢昀如是想着,心中悄然地松了口气。
  那声音渐渐停了,可半晌却无人走进来。谢昀纵是躺着,不由得躺的拘谨了些,可下一刻那声音却停了,倒叫他摸不着头脑。
  谢昀微微一顿:“何人?”
  “回陛下,是严大人派人送了口信回来,说是天色太晚,入宫不便,便将公子接到严府休息一晚,明日再早早回来。”
  谢昀沉默片刻:“知道了。”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昀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旧:“无事,下去吧。”
  无事,谢昀对自己说。
  早该知道,纵使自幼被灌输守候天子的信仰,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生机勃勃,如何能甘心永生永世困守深宫。
  谢昀本该觉得愉快,严文卿果然是最能玩的,才一晚上便迷得声音乐不思蜀了,自己这一番精打细算也算没有落空,也报了朔月当年救命之恩。
  回头派些人去那些烟花场子走一遭,还能再寻个把柄教训教训那些世家子弟,也好打压下那些勋贵名门的嚣张气焰……
  只是……他翻了个身,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这么长的日子,这家伙信誓旦旦,要永生永世守护大周的天子,怎么出去待了一天便转性,甚至学会夜不归宿了?看着老老实实,竟是没一句实话。
  亏自己堂堂天子还惦记着教他读书识字!果然善心这个东西不能多发。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总归是让人生气的很。
  谢昀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他正为今年庄稼的收成焦头烂额,却忽然瞧见朔月小狗一样欢快地跑进来,眼睛亮晶晶地说,陛下,我走了。
  他诧异道:“去哪儿?”
  四书都读完了?骑射都练会了?文章会写了?
  朔月比他更疑惑:“我已然要走了,陛下再也管不着我了。”
  他又转身捧出一袋亮晶晶油汪汪的糖果子,眉目之间满是昔日不曾有过的生机和活泼,整个人像是在蜜糖甜霜中滚了一圈,浑身上下闪烁着亮晶晶的新奇光芒,刺得谢昀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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