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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落水后(穿越重生)——今州

时间:2024-07-06 10:18:43  作者:今州
  七十年来,北戎就像一片瘤子,沿着晋国北境急速扩展,趁着晋国内部百年改制的迷糊期,一步步蔓延到本代的强盛。
  北征的五大主将中顾瑾玉年纪最轻,即便有中原内的军功傍身也最受排挤,刚到北境,他便最快领兵出营去试探北戎的深浅。
  这一探便是两个月,几次差点把命丢了。
  顾瑾玉带了晋国新研制的破军炮,比弓箭更善远程更具威力,但北戎丝毫不怵,一早知道晋国兵武先进,北戎便以人和毒为中心制造兵人,造出一个个剧毒的人形破军炮,层出不穷地靠近、渗透晋军,用同归于尽的死法以一杀千百。
  北戎还有大规模的远程毒雾,只要风向于他们有利,他们便能重复用毒,晋军想尽办法也难以在毒雾中继续向前攻伐,只能防御。
  晋军从前打的都是刀剑车炮战,百年来也不曾碰上这等阴毒仗,几个大意间就伤倒一片。
  顾瑾玉顶着风雪毒雾探了两个月,带队回来时全军上下狼狈不堪,还来不及休整就和另外四个主将分析北戎情况,说到一半,中了几次毒的身体骤然没能扛住,紫黑的毒血呕在沙盘上,眼前世界堕入了漆黑。
  顾瑾玉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身体自负过头,抑或是不在意,不仅多数时候不惜命,甚至还有享受濒死前痛苦快感的扭曲嗜好,但这次重伤昏迷的感觉不一样。
  他做了一个极度逼真的梦。
  他看见顾小灯坐在他床头,鲜妍秾丽,美得像掉进凡间的神祇,摇着头又怜惜又嗔怪地医治他。
  “树杈子张口哦,给你吃药丸。”
  听见顾小灯的声音刹那,顾瑾玉便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崩溃得找不着北。
  “哇,真的假的,我们森卿哭了。”床前的顾小灯笑起来,温热的手拍拍他的额头,“好了好了,吃过药就不疼了,放心,我的药很灵的,包你药到病除。”
  顾瑾玉想去抱住他,偏生身体沉如灌铅。
  “可是我也只能治治你身体,治不了你心病的,其实即便是你身体,我也救不了多少回,当初给你的药太少啦,嗳。所以森卿……”
  “你要一个人保重。”
  顾瑾玉有千万话想嘶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小灯蹦蹦跳跳地离去。
  那悲怆山一样倾颓,顾瑾玉不知道压在高山下多少年才从梦中苦楚挣出来,一睁眼便听到周遭人的欢呼,唯有他自己死去活来。
  祝弥也在营帐中,和其他欣喜的部将不同,祝弥仍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顾瑾玉,见顾瑾玉一副死样子,最知道怎么敲活他。
  “四公子,恭喜您脱离鬼门关,一列军医都对你的毒束手无策,多亏你带着从长洛带来的灵药。”祝弥说着捧着一个精致的布袋呈给他,“我们病急乱投医地用了这里面的七成药,药效甚好,终于救活你了。”
  祝弥知道这一布袋药是顾小灯送的,果不其然,顾瑾玉一听到这,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抢了那布袋抱住,又茫然又愤怒,虽然模样看起来有些疯魔,但至少有了几分活气。
  顾瑾玉小休了几天就又到主营当中忙碌,北征到此时才开战三月,前线损耗已经不轻,士兵虽少亡却多伤,军需消耗得比预计中快了两倍。
  顾瑾玉想了应对,但因资历年纪双最浅,眼下重伤未愈,受其他四个主将漠视,意见不被接纳。其他主将憋了数十年对北戎异族的仇怨,一致决定避开风向不利的日子,待风浅风平之日,三军齐出踏平北戎。
  顾瑾玉不同意,在一众主激战的决策里格格不入地推行温和的防御消耗战,其他主将乐观预计酣战一季,待仲夏就能解决嚣张的北戎,顾瑾玉却反其道,保守准备围堵北戎一年,甚至提议不再出兵、也少费破军炮,单以拉长驻军防线,堵死北戎与中原的交界商贸线。
  北戎到底生于天寒地冻的瘠地,耗一年足以断掉他们三年五载的粮仓,倘若能耗到枯冬季,深知北境寒冬凶险的北戎要么认势投降,要么梗着脖子饿死全族。
  顾琰为首的老派主将只想把北戎打怕,顾瑾玉更想让北戎饿怕、病怕,战败战胜都有战志的不屈遗传,唯有饥饿和疾病,遗传下来的只有惊惶。
  顾瑾玉知道说不通,提了第一遍预过警,赶在其他主将向长洛上报之前,直截了当地写了求援讯传到长洛的女帝案前,对前线伤亡、艰难夸大其词,十万火急地催女帝加军与物资,振振有词地力称除了其他三境留下必备军队,当以倾国之力送来援军与物资。
  顾瑾玉一连急发十二天夸张其词的军报,累得海东青花烬飞瘦了两圈,中枢被唬住了,他在为女帝办事的几年东宫生涯里,几乎都是以以少胜多的奇迹式胜利立足,多年信任值,就是为了押到某一天用上,便是精明如女帝也被骗住了。
  在等待其他三境援军到来前,顾瑾玉拖延和封锁着其他主将的信息源,愣是扛到了一月后。待大军来援,其他主将和援军面面相觑,顾瑾玉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一切本都在他设想的框架之内,就连援军里有顾平瀚他都料到了。
  但他着实没能想到,一位数年不见的故人也来了。
  是夜,顾瑾玉刚结束完舌战群将,疲惫与激昂并存地从主营帐中乘胜出来,就看到不远处高大冷峻、腰间佩了顾家抽人专用的木刀的顾平瀚。
  千里迢迢赶来支援还带这玩意。
  顾瑾玉早就不怕他,只是顾平瀚身后站着一个同样高大的布衣青年。那青年既无戎装,又无武器,带给顾瑾玉的压迫感却远超女帝在内的世间人——毫不夸张而言,在此时这个没有顾小灯的世界里,他最怕的就是那青年。
  时隔五年,顾瑾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青年是谁。
  顾小灯的义兄张等晴。
  刚弱冠的张等晴五官周正,在江湖里厮杀了六年,气质与少年时截然不同,但本质不变。一旁的顾平瀚冷峻得像大型机械傀儡,就是笑也像冰块,张等晴不然,面色冷厉时也透着几缕温热的情愫。
  顾瑾玉最怕这种,负罪感能将灵魂吞噬殆尽。
  张等晴使了个眼色,顾瑾玉才回过神来,木愣愣地带他们进自己的营帐,一进去顾平瀚便谴退了其他士兵,把守到门口去,一副觉得顾瑾玉会跑的模样。
  顾瑾玉没想到跑这个选项——他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
  只僵化地杵在张等晴面前,在主营里有多威风,此时就有多惊惶。
  二十岁的张等晴压着怒气逼问:“顾瑾玉!我二十天前从长洛来,我找上顾家,为什么没找到我弟?!”
  顾瑾玉耳边嗡嗡,像有一道惊雷劈进了身体里,眼睛里泛起一根根蛛网样的血丝,想要艰涩地开口,先呕出了猩热的血。
  张等晴往后一闪,皱着眉看剧咳起来的顾瑾玉,一百句脏话都戛然而止,只得等他吐完血咳完气再说。
  但看了半晌,顾瑾玉抽抽着说不出话,张等晴也看出了端倪。
  “你这混账东西……”
  张等晴这六年被抓回了神医谷,被迫子承父业学了神医谷的医术不说,甚至险些被炼制成如顾小灯那样的完全体药人,如今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人半天就能看出病症,而他这六年来看得最多、最准的还有关于药人的患者、受惠者状态。
  来北境路上他就听到了主将之一的顾瑾玉险些中毒重伤而死,今天赶来后也打听了大概,知道顾瑾玉前阵子挺尸了足有半个月,手下那群部将甚至开始抹着眼睛扯白布准备嚎丧,但后来不知军医怎么做到的,一夜之间又把他救了回来。
  张等晴原本没有多想,只当顾家盛产铁打的渣滓,这会直勾勾地盯了顾瑾玉半天,看出了他确实伤病不轻,也看出了他那股用极品灵药吊出来的炽烈血气。
  那么炽烈的灵药,炽烈到能活死人,张等晴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他磨着后槽牙压低怒吼:“顾瑾玉,你他娘的是不是喝了小灯的药血?!”
 
 
第45章 
  顾瑾玉从张等晴咬牙切齿的解释里得知了顾小灯是个药人。
  他眼前出现重影,惶惶去找那药物所剩无几的布袋,心里还抱着几丝希望。
  张等晴薅过那布袋掏开检查,里头也就剩下六瓶药,张等晴一一检查完,眼里要喷火似的:“我再问你,真是小灯亲手送你的,不是你们逼着他的?”
  顾瑾玉三魂丢了两魂,僵硬地抬手捂住心口,茫然地想,所以那药真是用顾小灯的药血做的。
  药人一词听起来便不像好事,难怪顾小灯没有了七岁前的记忆,生病受伤都好得那么缓慢,难怪张等晴以前说过他七岁前过的是苦不堪言的日子,小灯幼年时怎么过来的?如果他们两人没有互换身份,他是不是就能替顾小灯受那份药人的苦?
  怪不得他重伤时梦见了他,原来入喉的是他的血,不知道当初他取血时疼不疼,伤不伤身,医人难医己,总是甘了旁人苦了自己。
  所以他现在身上流淌着顾小灯的血。
  顾小灯的一部分在他血脉里川流不息。
  顾瑾玉脑海里塞满了心跳声和流水声,既负罪而痛苦,又为同血而扭曲地亢奋。
  他打着寒颤向张等晴回答:“顾家不知道他是药人,顾家若是知道他还有这种利用价值,根本不会拱手把他送出去。”
  “送出去哪了?”
  顾瑾玉颤栗着把去年一切铺开讲述,从他去年三月离开长洛到冬狩,发生在顾小灯身上的一切他都未能亲眼见证,全都只能通过他人的目击和经历讲述,他东拼西凑出顾小灯的遭遇,缝缝补补地共情和寻仇。
  张等晴原本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的怒气,听到后来变得呆滞,呆滞成了平静。
  “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顾家把他送给二皇子高鸣乾,一伙人把他逼到掉进了池塘里,掉进去后怎么也找不到他人了。”顾瑾玉沙哑地解释女帝所说的奇遇,“小灯不是不在了,他只是经历了一场奇遇,他去了后世,最长六年,我就能在那池塘里捞出他。”
  张等晴愣愣地消化着这一切。
  顾平瀚则是一贯以之的冷静,默默走来递上了腰间悬挂的木刀,示意可以揍人。
  顾瑾玉也沉默地背过身去跪下,低头示意可以揍他。
  张等晴懵了半天才抖着手接过,气急攻心地把木刀抽到断了,再生气却也留了分寸。
  顾瑾玉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安心了不少,精神都稳定了。
  等顾小灯回来了,他还可以让顾小灯抽,天天抽,年年抽,可以一直罚他,一边罚,一边相伴。
  张等晴抽完他抖着手坐下,半晌没吭声,抬手捂住了脸,边哽咽边痛骂。
  顾平瀚默默四处找还能揍人的东西。
  顾瑾玉深吸一口气,低头朝张等晴行礼:“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他周全。等小灯回来,我会自请其罪,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时至今日,顾瑾玉终于在此时想明白,苏明雅那么一个天生病弱的人,怎么能够在前两年骤然康健的。
  顾小灯私下里一直在医他,一口气医了两年。
  苏明雅的身体里流着多少顾小灯的血?顾瑾玉想都不愿想,只觉得恨透了。
  张等晴悲愤交加,泪流满面地骂不顺畅,顾平瀚便递来了一个能抽人的刀鞘,遭了张等晴的大骂:“你也姓顾,滚!”
  他花了好一会才把呼吸稳下来:“来日我接小灯走。”
  顾瑾玉顿时无法平静,心脏又跳到了喉头,一开口便视线模糊了:“张兄,我以后一定会照顾他的,你能不能不要带走小灯?”
  “谁稀罕你的照顾?有我在有你屁事!”张等晴身上爆发了一种名为父兄的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你做你的朝堂人,小灯跟你不是同一路,我此刻虽还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但再过两三年,江湖争斗再难以波及到我,到时我自会护好小灯。至于你们顾家,原以为看在血缘的关系上能保护他,结果这是个什么狗日情况?他还能欠你们什么?就算真有欠,我们还了就是!”
  “等等张兄,你过去不是这么说的。”顾瑾玉指尖直抖,“小灯和我同日而生,他和我都是……”
  张等晴打断他:“此一时彼一时,长洛容不下他,江湖可以,我张等晴就是江湖!”
  他又气又悲哀:“再说你顾瑾玉现在在这惺惺作态什么?你难道不在那伙逼迫他的人里?整整五年,你保护了什么,你赚足了你的青云梯,我弟却走寒水路,你现在更是蒙受举国期待的重臣大将,只要你活着爬回金銮殿就是皇帝之下第一人,人在高位看不到脚下蝼蚁,你不就是一直这么看我弟吗?现在摆出一副非君不可的臭模样给谁看?你当小灯是什么了,又要在他身上搜刮什么?”
  顾瑾玉被狗血淋头地骂,还不了嘴,只是脑海里回荡着质问。
  他当顾小灯是什么。
  自然是世上唯一的同归之人。
  同归该是什么感情?
  *
  张等晴到底远道跋涉而来,骂了半夜,骂着骂着倒头栽倒了。
  顾瑾玉木了半晌,待回神才发觉耳边安静了,一抬眼便看到顾平瀚坐在张等晴身旁充当一根树桩,犹豫着怎么动手把人带走。
  顾瑾玉这才回过神来:“我安排军帐给张兄。”
  顾平瀚想了想,道:“算了,不劳驾他了,让他在这休息,你我出去。正巧,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顾瑾玉没有意见,自行出去交代不远处的祝弥。
  祝弥想连夜请个军医来:“您脸色不太好。”
  顾瑾玉摇头,低声交代了几句军务,顾平瀚就出来了。
  这位世子哥冷淡道:“我也累了,走吧,你今晚在哪个营帐歇息,一起。”
  两人虽有四岁之差,身高却几乎一致,去年到外州当差时见过几回,顾瑾玉当他是个熟悉些的同僚,直拒:“祝弥给你安排了单独的帐子。”
  顾平瀚便扭头问祝弥,随后抓住顾瑾玉便走:“啰嗦。”
  顾瑾玉仅在张等晴面前唯唯诺诺,此时又恢复了决断,当即皱起了眉,但顾平瀚武断地推着他快步进营帐,一推他进去就冷着声问:“他弟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瑾玉到底是顾家养出来的牲口,极其熟悉这些人的思维习惯,一听顾平瀚的话,神经如被扎了一样,忍着情绪冷声回去:“小灯是张兄的弟弟,也是你的亲四弟。”
  “原来如此。”顾平瀚也瞬间明白了,“你打算用顾小灯的血脉做借口,好拒绝张等晴讨人,来日继续留他在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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