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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落水后(穿越重生)——今州

时间:2024-07-06 10:18:43  作者:今州
  混世贪色以求蒙混太平的关尚书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姐死、亲甥叛。
  一朝天子一朝臣,关家在老皇帝在位的近三十年间备受芥蒂,兵权被削二十年,手头只有文臣书生,世道太平时可争笔墨,世起兵乱时只能祈求自保。
  关尚书因美妾众,故而子嗣美丽者多,这些子嗣含苞待放时便被关家送入其他世家为妻为妾,广联姻亲。养美千日只为这一时,但就在三天前,一列外州顾氏骑兵踏入长洛,挨家挨户杀关氏族人。
  为首的顾瑾玉号称高鸣乾下落不明,必定是仍然潜藏长洛之中。
  外放的关氏族人头颅一个个盛进匣内,络绎不绝地送进被围府的关府内。
  满城噤若寒蝉,关家阖府困兽惊惧。
  关尚书试图修书向新女帝示弱臣服,和向镇北王顾琰求助,但女帝无视,而顾家回复的是一封陈年密藏的诬陷书,名曰【关某上告安家私贩烟草举罪书】。
  诬陷书陈旧黄皱,背面贴着一沓索命书,整整十六页,写满了安氏当年无辜受死的全员名单,每一个名字都用朱笔所写,戾气怨气冲天,落款是“安若仪”三字。
  关尚书便知道,经年宿仇,今日难善。
  穷途末路,唯有死路。
  今日是除夕,午时将至,关尚书在明堂中遣完了一批老仆,焚烧为官三十多年的秘记时,明堂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关尚书转头一看,干皱的手就被火势燎到了。
  “云霁!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跟着葛家的军队出城了吗?”
  他那唯一的嫡子,昔日趾高气扬、傲视满京的大少爷关云霁,此时鬓发散乱、衣衫蒙尘、脚步虚浮地迈了进来。
  “父亲,”关云霁很久没这样叫过生父了,“葛家降了,女帝保他们了。”
  关尚书的手迅速浮现了一个燎出的血泡。
  关云霁踉跄着走过来:“女帝保他们,不保关家,刽子手是顾家……是顾瑾玉。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就只能等着被灭族吗?”
  关尚书沉默地继续焚烧官志和账册,明堂里只有一对多年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生疏父子,唯有二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和焚烧余烬的呛人气味。
  关云霁在无常一步步逼近的窒息和恐惧当中率先败下阵来,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明堂高高挂着的那块“正心德信”的匾额下。
  他泪流不止地向关氏亡灵、生者谢罪:“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当夜能拦下表哥,如果我能护住顾小灯……顾瑾玉就不会疯了似地不肯放过我们了……”
  他崩溃地在悠悠飘飞的灰烬里叩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关尚书双手发抖,他也许不能理解关云霁口中的顾小灯是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关云霁铺天盖地的负罪和悲恸。
  关尚书想告诉他,让关氏一族走向覆灭的罪魁祸首是你父亲我,是我年轻时争名逐利,党同伐异,二十年积孽的恶果。
  而你关云霁,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公子少爷,你能夺多少晋国膏腴,才能福泽阖家,你又能积多少业障,才能祸及九族。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位为非作歹一生的荒唐父亲想疏解儿子心中的万丈自罪,还想尽力挽回一点父子之情,但他们终究横亘了长达十几年的两看相厌。
  关尚书只来得及生硬地喊一声“儿子”,明堂虚掩的大门就被一只沾满血腥的军靴踹坏了。
  关云霁猛然转过头,只见大门四分五裂,门外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一个血雨里出来的顾瑾玉。
  “云霁啊,跑那么快做什么呢。”顾瑾玉手里提着新换的长刀,明亮无尘的刀尖擦着地面刺耳地刮着人的天灵盖,“瑾玉还有很多话想问你,还有很多旧想同你叙的。”
  关云霁今天早上就看见了顾瑾玉在马背上杀人的模样,此时再见他,绷紧的神经在逃跑的本能和保护生父的道德伦理之间选择了后者,他狼狈地膝行着冲到生父面前,发着抖抽出贴在袖中的蝶翼刀,用这三寸刀刃,妄图和顾瑾玉的三尺长刀对峙。
  顾瑾玉轻柔地叹息着一步步走来,端着一副似乎悲悯的神色:“你怎么可能拦得住我呢?你一个文臣之子,一个在广泽书院温酒温诗书的大少爷,一个目下无尘,以践踏我的小灯为乐的寄生虫……”
  他说得平静,刀却够狠,快得一招出残影,关云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面上火辣刺痛,额头的血迅速蔓延出来淌进眼里,一瞬血红了天地。
  顾瑾玉不费吹灰之力地踹开他,踩过精致却细弱的蝶翼刀,一把拎起软弱受死的关尚书。
  “云霁,看好了咯。”
  顾瑾玉当着关云霁的面,一刀捅穿了他生父的身体。
  他溅了一脸的血,仍温和地朝关云霁笑。花烬从外面的半空飞来,停在他肩上歪了歪脑袋。
  关云霁捂住横亘半张脸的刀疤,视线血红地怔怔望着。
  望着少年时期曾仰望羡慕过的第一等武将、第一等雄鹰海东青,此刻都沾着他的家人的血,如此阴鸷可怖地看着他。
  “云霁啊……真是对不住,你表哥叛国,你关家是逆党,我只能诛你九族了。”顾瑾玉抽出刀,把还没彻底断气的关尚书踢到他僵硬的脚下,“我呢,来杀你全家了。世道总是风水轮流转,当年你们关家诬陷安家,让安家九族被屠的时候,想过灭族的报应会轮到自己身上么?”
  关云霁垂下颤抖的眼眸,和生父死不瞑目的浑浊鱼眼对上。
  “你爹娘必死,但我也不是不能保你,还有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庶弟,我保一送一算了。”顾瑾玉半蹲到他面前,当着关云霁的面用刀挑着他生父的尸身,“想要你庶弟活,清清楚楚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们把小灯怎么了?”
  他问了几遍,关云霁才发着抖抬起血红的眼珠子,脸上的血汇集到唇角,嘶哑地问他:“顾瑾玉……你灭我全族,那你呢,你想过你的报应没有?”
  “我的报应……”顾瑾玉笑了笑,冷冷淡淡颓颓废废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老天爷,那你看仔细了,有报应冲着我来啊。”
  “顾小灯……顾小灯是不是就被你瘟着了?你的业障报到顾小灯身上去了,老天爷收走了他,不对,是老天爷把他溺死在了水里,你的报应冲到他身上去了——”
  关云霁赤红着双眼语无伦次地胡言乱语,不过是疯言疯语,换个人不过也就哂笑而过。
  偏偏顾瑾玉也是个疯的。
  顾瑾玉一刀扎进他左腹,发狠地将他钉到地面上去,力度之大,刀身竟在一瞬之间崩断成两截。
  他浑身发抖:“你胡说。小灯没有死,满城都没有他,活要见人……你们把他藏哪了?说,都给我说个清楚,否则我连你家祖坟的白骨都挖出来剁碎!”
  关云霁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发了疯地大吼:“长洛的水都被血染红了!顾小灯在水里,都被你弄脏了!”
  两个伤痕累累的疯子牛头不对马嘴地嘶吼,花烬被吵得振翅飞向外面,不多时,祝弥的亲弟祝留循鹰追来,二话不说上前拦下了精神不对的顾瑾玉。
  “主子,你冷静一点!”祝留十年如一日地一惊一乍,手上功夫过硬,拿捏着分寸直截了当地给了顾瑾玉背后一掌。
  顾瑾玉郁积心脉的一口淤血猛然呕出,眼里炽烈的光芒渐熄,剩下疯魔的茫然浮出灵魂。
  他推开祝留跌跌撞撞地走出关家的明堂,走下台阶时踩空摔倒,栽到地面时爬不起来,只知道喃喃自语。
  “怎么办,怎么办,水都红了,小灯会被他们弄脏的,他在水里会不高兴的……不对,他没有在水里,是我在水里才对,是我自五年前就沉在臭气熏天的水里,是我脏了。”
  “小灯永远不会被弄脏,他永远无瑕……”
 
 
第40章 
  天铭十七年的最后一个冬夜,葛家里里外外布满了新女帝的御林军,重重军潮之内,只有少数的几块清静地。
  葛东晨独自坐在一处葛家内院的玉阶上,躲开了监视,没躲开大雪纷飞,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大雪薄被一样把他覆了起来。
  他左手盖着右手,右手里捻着一小束归拢的柔顺发丝。
  天地大寒,唯有指间的发丝是灼热的,盖因发丝的主人是热活的,是一缕长洛为数不多的活气。
  这缕断发握在手里已经有足足的二十二天。
  手握断发的前十天里,葛东晨昼夜不休反反复复地回想,他是怎么看着那缕活气消失在眼前的。
  想得多了便不由自主地反复做美梦和噩梦。
  美梦里他成了顾瑾玉,占有了顾小灯的初吻,又成了苏明雅,享有了顾小灯的四年光阴。噩梦里他是葛东晨,卑劣龌龊地趁人之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沾着顾小灯的体温,亲吻又摩挲,抵足而进出。
  醒来了,惶然于自己的私欲,又茫然于自己的悲恸。
  他不敢再照镜子,不敢再见任何能倒映的东西——他不明白为何自顾小灯落水,他的双眼就始终保持着怪异的碧绿色。
  他的双眼好像恢复不回黑色了。
  顾小灯落水后的第十天,他问葛家的医师为什么会这样,医师却说:“少将军,只要您不流泪了,眼睛就不会变回碧色的啊。”
  葛东晨胡乱摸自己的眉眼,心想,所以我一直在流泪吗?
  是因为愚蠢的生父跟错主子,眼看着一败涂地,东山难起的愤怒和不甘吗?
  还是因为可怜的生母屡屡无望于返回故乡,将悲痛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那天葛东晨想着血脉相连的,拖着他反复进泥沼的人们,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骑马赶到了长洛的护城河。
  他无视了皇宫中不停催促的急信,没有把手头的将兵用于围宫,而是把所有能掌控的兵力都安排到了满城的水源边上。他赶到最湍急的水域,望着那翻涌的水面,嘴巴不受控制地追问葛家的将兵——“河水里有没有人浮出来?”
  将兵回答他:“回少将军,日日下水寻人,都是没有。”
  葛东晨应了一声,随即看到眼前的士兵神情怪异,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水面,看到了一双幽幽不成人样的碧绿色眼睛。
  他这才知道,自己在无知无觉地滴着眼泪。
  简简单单的,因为顾小灯消失了。
  葛东晨恍惚地想,消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再没有一个温热明媚的小美人,能容他满足心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渴欲。
  但只为色欲,不该沉湎至此。
  葛东晨又惶惑地想,顾小灯如果还在,如果他们关系依旧,他能拥有怎样的岁月。
  会有人真心地同他把盏笑谈,会有人用一双单纯炽烈的眼睛殷殷关切地凝视着他,他会获得夸赞与欣赏,鼓励与怜爱。
  他拥有一个只要一想起来,就能感到莫名安心、莫名欣然的温柔乡。
  直到此时,葛东晨才悚然地惊觉,他渴望顾小灯的感觉,就像他父亲渴望他母亲一样。
  他生父强行禁锢了生母半生,得来她半生的哀怨和憎恶。
  他似乎是害怕着像生父一样不堪,害怕像他那样只能得到所爱的厌恨,于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暗中的窥伺和舔舐。
  他像一条兴奋又害怕的野狗,充满恶意因子,不敢正面对顾小灯说几句真话,弯弯绕绕虚虚实实地哄骗玩弄他,只敢在顾小灯无知觉的时候疯狂舔舐他。
  他明明这样贪恋着顾小灯。
  这样下流地喜欢着顾小灯。
  这样变态地爱着他。
  忽有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葛东晨像个僵直的木头人一样抬起头,看见在这除夕之夜,不请自来的非人非鬼的顾瑾玉。
  顾瑾玉还不是一个人来,他手里拖着一个人,扔石子一样扔到了他面前。葛东晨迟钝地先把那束发丝小心塞进怀里,对这会面隐有心理准备,他觉得他和顾瑾玉有许多相似处。
  “顾森卿。”
  顾瑾玉刚要提起的刀尖因葛东晨的嘶哑声音停滞。
  “小灯醉酒醉到六分时,会这样嘀咕你的小名。”葛东晨小幅度地活动着冻僵的手,“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他的山卿之名是怎么来的了。顾瑾玉,你怎么比我还阴暗,我贪恋他的身体,你贪图掌住顾小灯的人生。”
  葛东晨说话间伸手把摔到阶下的人扳过正面来,看清了是晕死过去的关云霁。
  他顿了顿,探过关云霁的鼻息,抬眼看向顾瑾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要替小灯索命,往我心脉来,我下去见小灯时,好歹不会破相。”
  顾瑾玉欲再提的刀尖又凝滞住了,他呕过了血,自以为恢复了冷静,便平静地与葛东晨碧绿色的异常眼睛对视,偏执地陈述事实:“小灯不在下面。那天晚上,你们把他怎么了,现在把他藏哪了?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否则关家和云霁的下场,就是你一族和你的后果。”
  葛东晨先问了他:“东城门全是你的兵,你围住了白涌山,是吗?那口池塘,你捞出顾小灯没有?有没有?”
  顾瑾玉手里的刀颤栗起来:“他不可能在水里。”
  “那就是没有了……”葛东晨的眼睛更绿了,“那他会在哪呢,池塘不过那么大,长洛水源到处有人把守,他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冷不冷,还哭不哭……”
  不等顾瑾玉发疯,葛东晨就先魔怔地喃喃那一天晚上的情形,每一厘细节都刻骨地牢记着,从他自苏明雅手里接过顾小灯,怎样抱,怎样吻,怎样看,怎样追,再到怎么跳进池里捞,记忆历历在目,绝望也就纤毫毕现。
  顾瑾玉也陷入了魔怔:“苏明雅把他送出去的?他知道是苏明雅将他送出去的?”
  “知道。”葛东晨的双眼绿得惊人,“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趁他昏迷时的动作,知道苏明雅拱手把他送出去了,也知道你的欺骗。”
  顾瑾玉安静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屏住呼吸:“我的欺骗……”
  “他有个哥叫张等晴,是吧。”葛东晨垂着两手笑不出来,“当年他一进顾家,我就着人查探他的来历,他的父兄和江湖上的神医谷有亲传关系,神医谷和千机楼敌对,那个张等晴带着他进顾家避难,没过多久人就不见了,剩小灯一个人在顾家。张等晴的消失,和你顾瑾玉有直接关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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