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关系再破裂也是亲叔侄。
事到如今,他设计李天川没了两条腿,李章序作为叔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我该报的仇都报完了。”汤柏看着李章序,停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说,“你恨我,或者想弄死我,随你处置。毕竟现在身份换位,你是受害人家属,而我,才是那个沾满血腥的施暴人。”
他嘴上说的坚决,脑海回忆一遍这几年跟李章序睡的多少次,仍觉心口细细闷闷的疼,眼眶也发红发酸。
这感觉真让人不好。
汤柏林自嘲地笑了下,说:“大概做坏事真的有报应吧。你该恨我的,而我却动了心,是真舍不得。”
他没说,舍不得什么。
但有些话,再说明白也没意义了。
深呼吸一口,见李章序不说话,汤柏林这就准备走:“我定了明天的机票,回泰国。知道你恨我,以后保准不想见我,那就好聚坏散,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前提是你不把我移交给公安,放我走,默许罪恶到头终有报的这一切。”
他说完拔脚,越过李章序要走。
同一时间,手腕被抓住,紧紧一收。
汤柏林狠狠颤抖了一下,他想,这几年睡了这么多次,他是头一回发现,原来李章序这老男人的手掌也是会凉的。
愤怒至极,归于平静。胸腔里的火一股脑升上头顶,手就凉了。
——他的心,也必然凉了。
擦肩之侧,李章序侧头看着汤柏林,眼眸浓黑,面容宁定。他就这么看着汤柏林,想着他叫自己李院长时那股子无法侦破的天真,他口口声声要和李天川结婚的执着,他的高超演技,豪爽献身,他的淫荡野心,还有他完整的性器官,以及,他从来就没开口过一次的真相。
山雨欲来,李章序却平静之极。
真正的高手杀人诛心,从不用刀。他四十岁运筹帷幄,真心混杂毒药,最能做到这一点:“我不恨你,林林,我一点也不恨你,怎会恨你呢?说到头,你甚至是这个局里最无辜的那个人。”
汤柏林心脏一抖,转头看李章序,眼眸尽是诧色。
“还是那句话,我四十,不是十四,是没陷入过爱河,但不至于糊涂,什么都分不清。”李章序手掌抚摸上汤柏林的脸,是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整容,也是最后一次,放纵他过错,忍他的背叛。
长者如何不去宽耐年幼者?他无知,他年少,他一腔热血,他步步为营,这些的一切一切,做了,无法挽回了,于是李章序都认。
因他,爱汤柏林。
所以,他不得不跪下,为他做的一切抹去枷锁余罪恶。
就算,他是一点都不像认,汤柏林是如此精于算计的人。
大拇指从耳后抚摸到汤柏林的唇,李章序低眼望人。最后一回,他命令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回你的泰国去。这一年,这十年,这一辈子,不要来中国了,也不要再来招惹我。你根本不是唐庶,你真正的身份是泰国华侨汤岳城的儿子,也就是唐庶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那就做回你自己,真正的汤柏林。”
“……没错,我不是唐庶,我只是汤柏林,他的亲哥哥,汤柏林。”
被揭穿,汤柏林也不再隐瞒。
他沉着下去,对李章序说:“我以为我藏得够好,你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重要么。”李章序嘲讽,“十三中的匿名发帖者,是于志平夫妻俩的女儿,对吧?当初念书,不是李天川强迫她,拍她视频,而是她追的李天川,后因李天川日夜和唐庶在一起,还对唐庶过分粘,所以她因爱憎恨,成了李天川的跟踪者,记录唐庶被霸凌的所有证据,发到网上泄愤,引导风向,让人觉得是唐庶先招惹李天川,是他勾引他的,他才是始作俑者,这一切一切,荒诞至极的一切。”
汤柏林笑了起来,道:“你说的都对。于志平当初送女儿出国留学,不是为了躲李天川,而是因为她精神出了问题,自己臆想出一系列遭受侵害的情节。他们两口子觉得蒙羞,才扯了一块布将她描述成受害者。知道吗李章序,那个所谓的于小艺也不是女儿,他只是一个有性别障碍,从小留长发的男孩。唐庶何罪之有?他只是不知道真相,看不惯李天川霸凌于小艺,上前帮了他一次而已,在那之后,却成了夜夜噩梦的开始。白的变成黑的,好心被人记恨,恐怕直到唐庶再一次自杀的那一秒都想不明白,李天川霸凌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又有多么悲哀,多么的惨。”
“真是好大一盘棋。”李章序久久不能回神,完整的故事如今水落石出,他只觉得可悲,“一桩又一桩丑闻,骗人骗己,真是可怜。”
手指上的温度消失,李章序胳膊落了下去:“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该做的都做了。这声分手,也就轮到我来说。”
他双手插袋,发丝凌乱,居高临下地看着汤柏林,像望穿此生最值得,也最不值得的那个。
“良知散尽,天命弄人。“李章序隔空指着汤柏林,声如泣血,“林林你记着,这盘棋,我李章序从头至尾不欠你的。是你,一直他妈的在玩我。而这次我不会再陪你玩,因为我能蠢一回,不能他妈的一辈子犯蠢,还次次是为你犯蠢。”
汤柏林启唇,欲言又止。
李章序打断他,摆手笑道:“你要的家破人亡,如今是亲眼看见了。我一路助你走到今日,多少用了情,也当过真,如今不敢再奢望以后,就这样吧,各自断了,谁也别再算计谁,睡个安稳觉,老死不相往来,不必再互相猜忌琢磨,免得彼此都难堪。”
他扔下一句,转身离开。
汤柏林伫立原地,始终未开口,未敢回头。
断了么?
恐怕,是真的断了。隔着几条人命,和美同原谅又怎能并行,抓在手中。
四十岁的李章序,事业有成,追求者泛泛。
三千水他不取一瓢,独一路陪他走到今日,够意思了。
自古福祸梁双全,也许从他决定为唐庶复仇的那一步开始,就注定了两人不会好聚好散。
现世报成真,他无话以辩,他也只好完成大业,而后抱憾终身。
……
不知站了多久。
手术室门打开,一群医生推着李天川出来。
长时间的痛苦令他想沉睡而做不到,看见汤柏林,李天川嘴唇动了动,虚弱喊他:“老婆,老,老婆。”
汤柏林抬手,擦掉满脸眼泪,走到床前去。
几个医生给他留下空间,等人离开,他缓缓俯身,贴近了李天川的耳朵:“疼吗?疼就对了,因为这是你自找的。”
李天川一愣,抬起眼珠子瞪着他,情况不明。
汤柏林笑了笑,泪光隐退,恨意也淡了许多:“要是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恨不恨?”
李天川大脑迟钝,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半天反应过来,抬手去抓他的衣裳,咬碎牙齿:“你,你他妈的……”
汤柏林冷漠地任他抓自己,一言不发。
半天李天川疼的受不了,力气也耗尽,像条狗一样躺在床上大喘气流泪,他才一个字一个字说:“你哭什么?你不过失去两条腿而已,而我,待在你身边被恶心了好几年,不是吗?”
无比熟悉的一句话在耳边炸开,李天川眼珠子几乎要瞪破:“你,你是,你是……”
“我是我,只是我,什么时候都只是我,不是任何人。”汤柏林俯视他,像神祗看蝼蚁,漂亮的脸上尽是冷漠,“李天川,认命吧,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好结果。”
天良丧尽,你不活该谁活该?
活该你没有好下场。
也活该,你双腿残废,体验他人之苦,没有好结果。
欠下的血债如今血偿。
是时候该走。
一步步退着离开李天川视线,汤柏林绽开一抹笑,消失在电梯之中。
第二日一早,风平浪静,手机没有一通未接来电,中国警方也没有受到任何委托,将他以故意伤人的罪名抓捕归案。
汤柏林过了安检,登上飞机,眺望云端。
云层之下,高度渐升,紫荆这座城市离他越来越远。
遗憾吗?也许吧,但也就这样了。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接下来三五十年,大概率,他会一直怀念四十岁的李章序,想那为他匍匐而功的老男人。
(完)
作者有话说:
不是be,放心。
李章序算李氏家族里最清醒,最看得开的一个。当断就断,只看利益,他做的所有选择都不令人意外。但,恐怕我们小汤这生平也没想过他算计了这老男人,到头来人不怨小孩一句,反而情深不寿地放下了,还喊了他一声,林林。细软刀子最扎人心,然三五年成长,可再续前缘。
情就是情。再痛,它也不断。
第41章 正文之外一
【-】
五年后。
泰国,北碧府的独立公寓。汤柏林一觉睡到早上9点,门外有人按门铃,可视通话中是一张男性的脸,抱着一大捧玫瑰,不标准的普通话叫他:“亲爱的,赶快起床开门,我来给你送早饭。”
那声音实在吵的过噪,汤柏林听的厌烦,抓起手机找到对方line发语音:“你们医生不应该每天都很忙吗?你能不能不要再追我了,真的很烦。”
对方显然收到了他的短信,发了一连串腻歪表情,然后用泰语讲了一连串情话,想打动人。
信息有点粘人的意思,汤柏林听了几秒直接把对方拉黑。
然后手机一扔,叫来菲佣把人赶走,继续睡觉。
一直到中午11点,他起床瞧见菲佣又收了一大堆东西在院子里,穿鞋下去,问:“是民基又给你寄来特产?”
“是啊,他这个月发了奖学金,这些都是那边的特产,先生看看有没有喜欢。”菲佣还是很有规矩,双手合十冲汤柏林行礼,这就把东西放在他面前,让他先挑。
这些东西倒是没什么让汤柏林感兴趣。
他随便挑了两本书,都是外文。
这边正翻阅,菲佣奇怪道:“咦,这是什么?”
她会讲几句不太标准的中文,拿了一只相当漂亮的盒子正要打开,被汤柏林拦下,“等会,这个应该是给我的,上面是中文。”
他之前在国内也结交了几个朋友,会给他寄一些好玩的东西,还有一些手办。
虽然大部分都是凭借对方兴趣邮寄过来,但多少是礼物,汤柏林也收的挺开心。
他嫌天气热,拿了这只盒子进客厅。
盘腿坐在沙发里研究这只盒子,外面是很有质感的一层小牛皮,拆开后里面是一层相当经典的LV老花,还有几只盒子,大大小小,形状不一。
外包装被菲佣拆了,他没看见寄件人,也没看见是从什么地方寄过来,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他非常喜欢的那种奢侈品小玩意,他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一些稀有款。
这个季节的泰国正是热的时候,汤柏林坐在地上,所有落地窗都打开,还是觉得很闷。
前面几一样手链,手镯倒是无所谓了,他拆开随便一看就放到架上。在盒子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只四四方方的pu高档八角盒,整体是沉稳的黑色,中间镶着一只棕色的钻石扣,看上去很高档,就是旁边有稍微的打开痕迹,可能也是从市场收回来的一只名品。
看大小是只手表盒,菲佣拆完了自己的礼物,问他中午要吃烤鱼还是香矛炖鸡肉,汤柏林也没那个心思想吃什么,随手应付一句,打开盒子。
菲佣这就出去了,瘦瘦的身体上系着一只围裙,看上去很可爱,一头卷发也很松散。
旁边忽然起了风,白色的纱帘被吹的荡起来。
实在太长,落地的地方仍旧有一丝荡漾的水波,在木地板上流动,仿佛柔软的沙滩。
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几乎是一个瞬间,尘封的记忆落在脑海。
汤柏林以为自己看错,拿起那只手表,前后左右看了又看。
这如果是其他的奢侈品,兴许他很快就忘了。
但这只表他就算看一眼都不可能忘记,毕竟,它是属于那个人。
捏着表带在阳光下看了又看,汤柏林实在不敢相信,半只手掌捂住嘴,拍了照片发群。
——各位,这只表表搞的?谁给我邮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信息很快变成已读。他又觉得不太对。
这些奢侈品全都是全新的,而且每一只都是限量款。看上去倒是和其他品牌没有什么打不通,一般人确实难以分辨是哪一年,哪个主题的哪一款,他肉眼可观。
群内很快全部都否定,显然这份大礼不出于他任何一个在国内的朋友,也不是某种恶劣的玩笑,毕竟这些东西加起来超过八位数,没有人这么无聊跟他开这种玩笑。
汤柏林心脏跳的很快,有一种非常奇妙的预感。抓起那只手表闻了闻,果然在靠近手腕的内圈拥有着一道他非常熟悉的香味,就算过去五年,他还是一闻到就能想起那个人。
内心的激动在这一刻超过了一切。
汤柏林将手表放进盒子里,飞奔出庭院,为了菲佣那些快递的包装扔在哪儿,然后就去后面翻。
泰国干活的佣人都很节俭。平日不用的纸壳箱子他们会留起来卖掉,所有垃圾也分类整理,避免环境污染。
汤柏林在一堆又一堆包装纸里疯狂翻找着,结果找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菲佣不解地问:“你在寻找什么?先生?”
“一张快递单,国际快递单。”汤柏林怕飞鹰听不懂中文,用泰文告诉她,“不是从日本寄过来,是从中国寄来的,专门给我的快递单。”
菲佣倒是听明白了他在找什么,很快在一堆塑膜纸中翻找出其中一份,递给汤柏林:“是这个吗?”
汤柏林拿在手里,上面的地址已经被小刀划开了一条缝,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原来的痕迹拼接上,沿着第一个字往后看,“中国,江市川冯大街……”
念到最后一个字,汤柏林目光暗淡。
“Why?”菲佣又不明白了,“You look so 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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