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竞拨打了第二通电话,依然是关机。
林亦然不接电话。
[然然, 你现在在哪儿?]
信息发生后,系统秒回:[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微信被拉黑了。
霍竞坐在一张皮椅内,唇线绷得笔直,五官没有任何变化, 然,气息已开始狂躁,不止这栋房子里感觉不到林亦然, 甚至整个京市他都感觉不到。
房子里的温度无端下降,原本就凉爽的室内空气变得寒冷, 张叔刚进来便觉得寒气扑面,外头是酷暑,里头是冰窖,甚至看见急匆匆准备离开的厨师嘴里呵出的都是白气。
轻嘶了声,张叔道:“霍先生,您要不要先用餐?”
刚才他一直在外头迎人,却始终不见林先生的车子,想来今晚是不会回来吃晚餐了。
“他今天回来过吗?”霍竞问。
张叔道:“没有,今早林先生出门后就没再回来过。”
霍竞往楼上走,去了三楼房间,房间里的烟灰缸和烟蒂已经被清理掉,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清新剂的味道,摆设一成不变,衣帽间的物品也没有缺失。
霍竞第一个想法,是配偶被别的生物抓了。
上次举办了山庄酒会杀鸡儆猴,京市的非人生物绝不敢对他的配偶出手,那么就是外地的生物路过带走了林亦然。他走至玻璃窗前,黑夜中高挂着一轮下弦月,淡淡月色覆在玻璃上,照着地板上张牙舞爪的扭动黑影。
正要出门寻找,霍竞接到了电话。
皇庭酒店的餐厅包间内,林建业定好了一桌菜,菜式和酒类首选高档次,只等霍竞到来。
他在包间门口等,看见大步而来的身影,笑容才慢慢从愁容满面的脸孔上浮现,顶着倾轧而来的巨大压力,硬着头皮推开门,请霍竞先进包间。
“然然在哪儿?”霍竞在首位入座。
林建业不敢隐瞒,他做东请客就是受儿子委托。
来和霍竞谈分手。
“霍爷,亦然出国了。”
此话一落,林建业几乎要给霍竞跪了,那双浓墨色的眼睛如暗夜里的野兽,暴露着极危险的凶光,一个不留神或稍有妄动便能被撕扯得粉碎,正如要把他一个小人物弄死,不费吹灰之力。
霍竞按捺下狂躁脾气:“为什么?”
冷硬的三个字敲在林建业天灵盖上。
林建业在圆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离霍竞远些,然而无论哪个角度他都逃脱不了对方危险气势的挟制,他吞咽了口唾沫,道:“霍爷,是这样,亦然觉得和您不太合适,所以委托我来和您提出分手。”
“你再说一遍,”霍竞语气着重。
林建业冷汗潺潺,却不得不说:“我们林家,和您身份不匹配,亦然和您在一起,实属是高攀了,所以咱们两家不合适,还请霍爷放过亦然,我这里,有一份他的录音。”
林建业拿出录音笔。
其实最简单的方式便是道明真正原因,但是这个原因实属无法启齿,儿子不想说,他完全理解,就是他做父亲的来旁述都难以说出口。
万一原因说明了,霍爷却不肯撒手,那真是罔顾人伦了。
还不如以感情破裂为由。
录音笔响起些微的沙沙声,随后传出话音。
“叔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你提分手,对不起。
我再三考虑之后还是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不管是身份、家庭、年龄,甚至是性格都不匹配,之前是我一直在配合你,现在我觉得累了,不想配合了,感情勉强不来,所以我们好聚好散。
你别来找我,我不想与你面对面,我不想见你,如果你非要来找我,相见的场面或许会很难堪,我们一定会有争吵,说不定我会歇斯底里,但无论怎样,我们都不可能再一起了,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
再见,叔叔。”
语音结束。
林建业小心去看霍竞的脸色。
霍竞久久未动,面上是一贯严肃,看不出喜怒,然而身体里的狂暴因子在每一个细胞里躁动,想毁了一切,想发疯!
他的配偶跑了!
他的配偶不要他了!
老婆和他提了分手!
然然不爱他了!!
他被老婆无情抛弃了!!
这个认知疯狂充斥脑海,同样拉扯胸膛,体内涌动的触手恨不得把表面的人类躯壳撕碎,然后第一时间找到配偶,永远关起来,打造一个只属于配偶的牢笼,或者是填塞在自己身体里,永远都别想逃脱。
永远!!!
“霍、霍爷?”
林建业注意到他眼睛,包括眼白全部变成了浓黑色,一惊之下再看又恢复了正常:“霍爷,像我们家亦然这样条件的,京市有不少,甚至是条件比我们家好的...”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桌上的录音笔炸了。
一点碎屑飞溅到林建业脸上,划出了一条细小血痕。
与此同时,不止包间,餐厅的所有灯光在霎那间噼啪作响,响起刺拉拉的电流声,光线明暗闪烁,一连串的“嘭嘭嘭”在餐厅、酒店大堂乃至客房里炸响。
女人尖叫,男人奔走,服务员紧急安抚,大堂经理即刻呼叫维修人员查看电路,又喊保安进来维持秩序:“快点快点,值班没值班的都喊过来,一定要保证顾客安全。”
通讯器切换:“怎么样?是总电路出了问题吗?”
嘭!
一声巨响。
大堂上方的水晶吊灯在爆炸后掉落下来,就砸在经理脚边,吓得经理腿软跌坐在地上,通讯器内还在呼喊他:“经理?汪经理你在听吗?”
“在、在在在.....”经理脸色煞白,命还在。
楼上客房,一对男女进了客房便互相撕扯掉双方衣物激烈耕耘,男人正卖力,头顶响起滋啦啦声,灯光一闪,房间陷入了黑暗。
“怎么停电了?”女人问。
“酒店怎么会停电,可能出点故障一会儿就亮了,”男人摁住女人肩膀。
正要继续,头外是一连串哗啦啦的脚步与拍门声,有人喊着失火了,男人一急抓了衣服连穿带跳往外跑:“快快快,失火了咱们快走。”
“我裙子呢,你猪啊你穿了我裙子!”女人只好裹上被单。
酒店响彻警报,酒店的洒水系统自动开启,男女一奔出门就被头顶淋下的水浇了个透心凉。
包间里,林建业躲到了桌子底下,因为他听见有人喊地震,于是先躲了起来,刚想喊霍竞要不要躲一躲,只见锃亮的黑皮鞋走向了门外。
皇庭酒店发生了大规模混乱,从一楼到顶楼,一层接着一层灯光覆灭,在这繁华京市,尤其是夜晚霓虹漫天的夜景中,偌大酒店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黑漆漆一片。
人们慌乱逃窜,酒店外的人驻足观看,街上响起消防车警报,只有一个男人,踩着平稳的步子离开。
这一天,从京市消失的不止林亦然。
还有霍竞。
第52章
林亦然当天买了机票直飞国外免签地区, 落地后再次买机票从摩洛哥飞往其他国家。
窗外是湛蓝天空与层叠变化着各种模样的白云,柔软白云与他只有一窗之隔,他发呆凝视, 到底想去哪儿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想把这段感情远远的抛诸在脑后。
远离京市, 远离霍竞。
有六七十个小时的时间,林亦然是在飞机上度过的,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多处辗转, 最后在国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国内, 落地在离京市十分遥远的一座小城市内。
下飞机时,人都臭了。
林亦然在路边商店买了身衣服,找了家青年旅馆入住洗澡。
旅馆的房间没有星级酒店高档, 然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房间内还配备了一台电脑,好几年前的老款, 键盘也相当陈旧,但看得出来有经常擦拭,键帽间隙内基本没什么灰尘。
林亦然擦干头发,走到阳台站了会儿,底下是街道, 对面是居民楼房,巷子、街道、周边是纵横交错的电缆。
斜望向街道尽头,夕阳正缓缓落幕。
等天完全黑了, 他才走回房间,开了盏台灯靠坐在床头, 枕头垫在腰下,拿起手机看简讯和通讯录,电话卡已经更换过,这个号码除了宋裴外无别人知晓。
[今天又到哪儿了?]
[小城。]
林亦然回。
从机场通道出来后,他搭了计程车,坐了两三个小时抵达周边城镇,路上听过司机介绍,只是他无心风景,也无心游乐,地方叫什么忘了,有点随遇而安的意思。
而之所以和宋裴保持联络,是因为公司。
公司的事,他全权交给宋裴去打理,之后不参与决策,如果有需要他可以视频出镜,不至于让整个团队觉得他不管不顾。
信息显示,宋裴正在输入中,良久也没发来一条消息,一会儿又开始输入....
林亦然知道他想问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开?
发生了什么?
林亦然没有透露,这个荒诞的秘密,让他一个人埋在心里就可以了,在外面过上一年或者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表明了要分手的决心,霍竞自然就会明白的,好过两个人坐在一处非要问个究竟。
坦白,只会让彼此都身心俱疲。
[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事联系。]
最终宋裴只发来一条叮嘱。
第二天,林亦然离开了青年旅馆,坐巴士再次前往别的城市。
这次走得不远,五个小时的车程到了邻市,然后找了中介公司租了间小公寓准备住上一段时间。
连着几天,他都是从早睡到晚,到了晚上失眠便打开电视随便选一档综艺节目或者电视剧观看,看上一晚也不知道剧情发展了什么,不知道综艺里各路明星在笑什么。
倒是自己很可笑,感情用错了地方,生活弄得一团乱。
电视机里的人们在笑,而他却只想哭。
等到眼睛酸涩后,他会直接闭上眼睡觉,等醒来,电视机里已换了节目,有时是夜间播报,有时是早间新闻,有时候外面的天灰蒙蒙,分不清是清晨拂晓亦或是傍晚来临。
这天再次睡醒,林亦然伸展了下手脚,抓过手机看时间。
睡得昏天黑地,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中午11点30分。
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啊....”一个翻身朝天,望着头顶天花板,这样的日子简直和废柴没什么两样,左手在床里摸了摸,抓过被压扁的烟盒,一看,里头没烟了,于是又随手丢开。
12点多,林亦然出了门。
是租房一个多星期后,第一次踏出公寓。他在楼下的小饭馆吃了顿饭,接着在附近走了走,附近有个露天篮球场,铁丝网围绕,篮球场周边是参天的香樟树,一半场地被茂密的香樟绿荫遮盖。
几个男生正顶着炎炎烈日打球。
林亦然在篮球场内坐了坐,日头照下来没几分钟便把脸颊晒了个通红。
晒着也好,把身上的死气沉沉暴晒干净。
这么想着,一个篮球滚到脚边。
一双白球鞋追着篮球来到他身前,男生的身形挡住了部分太阳,林亦然抬头,男生也看了他一眼,随后弯腰抱起篮球,撩了衣摆擦脸,走了两步又回头盯着林亦然看,问道:“你是新搬来的503住户吧?”
公寓门几号林亦然也没记太清,反正进门,上电梯,按五号楼层,然后左拐第二道门。
“我是你楼下的403,你搬来那天我见过,”男生说。
林亦然点了下头,道:“你好。”
男生苦笑:“我不太好。”
林亦然:“?”
男生也不打哑谜,直说:“自打你搬来你那电视机好像没关过,晚上也吵,你不用工作吗?怎么成宿成宿看电视剧?”
林亦然理解了,自己吵到别人了,露出歉意道:“抱歉,下次我注意。”
“行,”男生扭头往篮球场中走,将篮球丢给同伴,忽然又小跑回来,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听你口音不像,你是外出来打工的?”
被问之前,林亦然还真没想过要不要做点什么工作。
“啊....对,”他道。
男生问:“那你有工作了吗?”
林亦然挑眉:“你要给我介绍?”
男生笑着挠挠头:“我看你很面善,不像什么坏人,你要是想找份工作的话我可以介绍,我姐在开了家餐吧,靠江景主要做夜市,正好缺服务生,你要是想尝试可以去看看,比你成宿看电视来得强,你说呢?”
“有道理,”林亦然点点头。
夜晚,是一天24小时中最难熬的时间,会想起霍竞,会撕心裂肺的痛,还不如找点事儿做。
“那什么,”男生又不好意思起来,“你要是学历高,是想来应聘哪个集团的高管那就当我没说。”
“没,”林亦然笑笑,“你说的工作我有兴趣。”
“好嘞,我给你地址。”
男生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便签本,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
不久,篮球场的排椅空了。
球场上,男生们依旧挥汗如雨,夏日的炎热在傍晚来临时分也没有丝毫减退,穿白色短袖的男生汗流浃背,接住队友的传来的球后偃旗息鼓,摆手道:“不练了不练了,这个点了我得去补习班接我妹去。”
“行,那就不打了,”另一人喘粗气。
“明天你们都什么活动?补习还是接着练球?”五人中个子最高的男生边说边往场边的排椅走,低头用手臂抹着额头上的汗,再抬眼,排椅边站着一个男人。
他一愣,因为男人太高,比他一米八的个子还高出十几公分。
男人肩宽腿长,轮廓镌刻分明,面容俊逸,但是看人的眼神和炎热夏日呈两个极端,像刮过来一阵凉风,叫人通体的热汗一下子发寒浸入毛孔。
男人犀利盯视他。
男生转动眼珠子,看看男人,又看看自己的背包,随后和率先离开的朋们挥了下手,拾起背包也朝着球场的铁丝门走,心里想着刚才的男人奇怪,回头去看时,排椅旁哪还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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