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秦公明无奈的看着秦宛书气愤离去,摇头叹息,但嘴角却是扬起的。
他虽然一直斥责秦宛书,但显然是爱秦宛书的。
他对两个儿子一直有亲子滤镜。
在他眼里,大儿子秦漆禾端方儒雅,博学多识;二儿子秦宛书娇憨可爱,毫无心机。
秦宛书此刻的暴怒离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时置气。
在外,他是个冷血无情的首辅。
但在内,他是个合格的丈夫、父亲,对家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槐轻羽知道他对待家人,心肠有多柔软。
所以前世,秦漆禾投入政敌门下,才能轻易将他扳倒。
眼看着秦宛书走远,秦公明才又看向槐轻羽,目光温和,“咱们也回去吧?”
槐轻羽点了点头,故作动作生疏的朝秦公明行谢礼。
秦公明越看他,越觉得喜爱,不由得连连点头,转而便想握着秦夫人江下筠的手腕,同她一齐上马车。
谁知,他的手却被江下筠被甩开了。
江下筠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又扫向槐轻羽,嫌弃的皱了皱眉,“这乞儿身上那么脏,你让我同他坐一辆马车?”
第9章
说罢,不顾秦公明的挽留,直接夺了一个侍卫的马,翻身上去。
然后轻呔一声,打马朝前奔去了。
秦夫人虽已是中年妇人,但这行云流水的骑马动作,槐轻羽看了,不得不称赞一句英姿飒爽。
槐轻羽还知晓,秦夫人家世显赫,乃是武将之女,虽不会舞枪弄棒,但骑马却是很利落。
秦公明看着她同样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挂不住。
却也没表示出什么,态度温和的同槐轻羽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他看着槐轻羽,忍不住捋着胡须说道,“不知为何,看见小哥儿你的第一眼,我便有种错觉,仿佛我们前世就是父子。”
这话一出,槐轻羽顿时鼻头一酸,眼眶酸涩极了。
前世,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秦首辅。
秦首辅收养他后,是实实在在当他是亲儿子的。
秦首辅给他金银吃食,让他读书,在他被千夫所指时,待他如初。
反倒是他,因为帮了那几个白眼狼,插手别人的因果,最后波及到秦首辅,使得秦首辅和秦漆禾反目,秦家灭亡。
掩下一切的心酸和后悔,槐轻羽声音很轻,说出了心里话,“首辅大人身份尊贵,心肠善良,轻羽何其有幸,能与首辅大人做两世父子。”
秦首辅闻言,笑着宽慰道,“小哥儿勿要妄自菲薄,还有,你应该称呼我为父亲了。”
槐轻羽抑制着颤抖的心脏,终于唇瓣张了张,真心实意唤了声“父亲”。
秦首辅闻言,满意的笑了起来。
秦首辅十分得圣上欢心,向来健谈,逐步同槐轻羽问话,很快拉进了距离。
对于他不着痕迹的探究与疑问,槐轻羽都学着前世那样,拘谨又卑微的全面作答。
很快,秦首辅便对他有了基本的认知。
得知他身世凄惨,虽然并未全然信服,部分内容需要核实,可还是心疼不已。
马车很快便驶入了秦家。
秦家势大,居住的府邸自然很豪华。
槐轻羽被分配了一个院子,院子规模不比秦宛书小。
接着,秦首辅又命人送来了很多东西,到槐轻羽的院子。
很快,整个秦家上下都知道了槐轻羽的存在,也知道了秦首辅对槐轻羽的重视。
秦首辅很忙,吩咐完一切,便有事进宫去了。
槐轻羽站在前世居住过的院子里,耳边是一群奴仆不停的恭维声。
他如今已经洗完了澡,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
由于前十三年的磋磨,他整个人又瘦又小,皮肤也黑漆漆的。
洗完澡之后,身材看起来也干瘪黝黑,相貌不显。
听着耳边一群奴仆,不停的夸赞他“肤白胜雪”“貌美无比”的言论,他觉得甚是可笑。
很快他就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前世,他觉得自己身份卑贱,自愿以仆人身份入府。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够进秦家为奴,是以救命之恩相要挟的,所以对他很不齿。
再加上秦宛书肆意欺压,府中大大小小的仆人路过,都能随意打骂他。
眼下,这些全都在上辈子欺凌过他的人,此刻却皆围在他身边争相讨好,简直是讽刺至极,荒唐的有些不真实。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
一瞬间,所有谄媚讨好的仆人,全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他们很快明白了,槐轻羽是个不容易讨好的主子。
想要得到这种主子的青眼,唯有拿出真本事,或者是真心。
只溜须拍马,是不可能的。
顿时一个个心灰意冷,热情全然退却,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槐轻羽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面无表情吩咐道,“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别围着我了,我暂时不需要陪着说话的人。”
很快,仆人们便离去了。
槐轻羽对于自己的今世,有很明确的规划。
第一,报答秦首辅,保住秦家。
第二,考取功名,入仕为官,造福百姓。
当今世上,存在男子、男哥儿、女子三种性别。
男子可读书写字,入仕为官,女子则负责嫁人生子。
而男哥儿,则是男子外表,但是额头上长着红痣之人,十六岁之前,男哥儿和男子没有差别,十六岁之后,男哥儿额上的痣,便会转化为孕痣,可令女子怀孕,也可嫁给男子怀孕生子。
男哥儿与女子结婚结合后,额上孕痣不会消失,地位等同于男子,仍旧可以做官。
男哥儿嫁给男子,与男子结合后,额上的孕痣则会消失,不能再做官了,只能同女子一般,困于后宅生子育女。
若是实在坚持做官,又喜欢男子,男哥儿要保持处男之身至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后,再嫁人生子,则官位可保。
然而,这世上女子稀少,再则官位不多,那些男子尚且不够分。
所以主流的观点,还是偏向男哥儿去嫁人生子的论调多。
前世,槐轻羽也选择了嫁人。
他虽然爱读书,可是没什么功利心,再加上遇到了喜欢的男子,水到渠成的有了未婚夫。
他为了心上人放弃了前程,却所遇非人。
第三,便是不再插手那些白眼狼的因果。
有了前世的经历,他知道哪些人能帮,哪些人不能帮。
他可以利用前世所学知识,避开那些坑。
想来很快就会像前世一般,到了他挑选书童兼护卫的日子。
前世,他的书童是兼护卫是璃星,可璃星从未尽过本分。
这辈子,他要自己亲自挑选忠心之人。
没等一会儿,便有客人来访。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些想吐。
来人一身红杉,长身玉立,眉眼艳丽张扬,漂亮得如同娇任的哥儿一般,与秦宛书长得十分相像。
正是秦漆禾。
此时的秦漆禾,年方十八,还未如前世恨上槐轻羽,正是一心向学,温文如玉的时候。
被他视为亲弟的小厮言成碧,正跟在他身边。
秦漆禾一身华服,言成碧同样一身华服,二人通身气质极像,看着一点都不像主仆。
若是没有秦漆禾纵容,言成碧一个小厮,绝对不敢穿得和主子一样。
以至于将言成碧的野心养大,使得他敢给秦漆禾下药,故意让他缺席殿试。
想到前世,言成碧害怕事迹败露自尽,死前还敢将污水泼向自己,槐轻羽就忍不了。
言成碧没有自知之明,骄傲自满,秦漆禾故意宠溺纵容,弄得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迟早会出事。
槐轻羽决定添上几把火。
他掩下心底的厌恶,面上显露出微笑。
故意忽略秦漆禾,一脸紧张的看向言成碧,躬身行礼,语气怯生生的,“这位就是秦家大哥吧?小弟槐轻羽,第一次见大哥,难免紧张,还请大哥见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下巴,小心翼翼的看着言成碧的脸色,仿佛生怕他生气似的。
言成碧闻言,唇瓣紧抿,修长的手垂在身侧握紧了。
虽然面上不显,但槐轻羽知道,言成碧心中肯定在暗爽。
言成碧此人,自尊心极强,野心勃勃,恨不得将秦漆禾取而代之。
偏偏秦漆禾还蠢得可怜,因为怜惜言成碧的才华,一直看不清言成碧的狼子野心。
秦漆禾站在一旁,红衫妖娆,姿态妍美。
见槐轻羽认错了,他当即勾起唇角,伸出修长手指,抬起了槐轻羽的下巴,“你就是父亲新收养的弟弟吧?你认错了,我才是你大哥。叫声哥哥来听听。”
槐轻羽顿时皱眉,排斥的凝望着秦漆禾,眼神里满是责怪,“你、你这大胆奴仆,怎么敢以下犯上,冒充主子?”
他说着,转头看向言成碧,表情里满是疑惑,“大哥,你身侧这红衣小厮简直太失礼了,一身媚俗气质,不像大哥你,满身贵气,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还喧宾夺主,想让我叫他哥哥,你难道都不管管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漆禾张了张红唇,表情惊愕。
媚俗?
他可是秦家大公子,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在场的其他仆人,也全都用诡异的目光,在秦漆禾以及言成碧的身上扫来扫去,个个神情诡异,生怕被牵连,没人敢说话。
唯有被称赞的言成碧神色如常。
他碍于秦漆禾在场,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准备故作谦卑的解释一二。
下一秒,一道张扬轻蔑的声音,便横插了进来。
“言成碧这种卑贱之人,也有资格与我哥哥媲美?槐轻羽,你是不是眼瞎了,竟然将我哥哥的小厮认成了他?”
是秦宛书。
秦宛书慢慢走进,高扬着下巴,满脸不屑的盯着言成碧,呵斥道,“贱奴,见了本公子,还不快跪下行礼?”
被毫不留情的辱骂,言成碧神色仍旧如常,看似不敢有脾气。
但槐轻羽一直在注意言成碧。
分明看到了他的手指在悄悄捏紧,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鲜血直流。
槐轻羽心底忍不住发笑,面上却满是惊愕,惊讶的捂嘴后退。
片刻,才胆怯又紧张的看向秦漆禾,“怎、怎么会……大哥,对不住,我认错了人,竟将你身边的小厮错认成了你。”
第10章
秦漆禾此时,还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脾气尚好。
他丝毫不气,甚至还抬手摸了摸槐轻羽干枯的后脑勺,与有荣焉的看向言成碧,“不怪你,是阿碧太优秀了。在我心中,阿碧不是我的小厮,而是我的亲弟弟,你将我们认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说着,又转过脸去,责怪的看向秦宛书,“书儿,你怎么能叫阿碧贱奴,快给阿碧赔礼道歉!”
“哥哥,你竟然让我给一个贱奴道歉?”秦宛书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对言成碧仇恨已久。
在他眼里,这些下人就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不跪舔他就是罪该万死。
而言成碧这个蝼蚁,不仅让他哥哥万般重视,还狗仗人势,不将他放在眼里,更是罪大恶极。
他满腔怒火,直接抬起手,准备朝言成碧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奴扇去。
被秦漆禾拦了下来。
秦漆禾握住秦宛书的手腕,妖娆的眉眼全是冷意,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书儿,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阿碧活得本就不易,虽然出身卑微,却宛如不屈的太阳花一般积极进取,读书至深夜,你不欣赏他,反而处处打压,简直太过分了!”
“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奴,说我过分?”秦宛书身为骄纵小少爷,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亲哥为了贱奴,竟然责怪他,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丢在地上踩。
尤其是槐轻羽那个小贱人还在一旁,满脸敬仰的注视着秦漆禾,毫无保留夸赞道,“大哥,你真是太善良了,对待一个奴仆都这般好。”
夸完秦漆禾,槐轻羽又满脸真善美的指责秦宛书,“三弟,你能不能跟大哥学一学,心胸开阔一些,不要这么容不下人?”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心胸不开阔?
槐轻羽这小贱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秦宛书顾不得形象,一张美貌姣好的脸上,全是阴暗嫉恨,咬牙切齿想要扑向槐轻羽。
秦漆禾见状,觉得他越发不懂事,一伸臂,将他拦了下来,斥责道,“秦宛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疯了?”
然而,等待他的是秦宛书恶狠狠的眼神,以及抓挠踢拽。
很快,秦漆禾一个偏偏贵公子,便被弄得满身狼狈,衣衫破烂不堪。
明明是亲兄弟,却因为一个外人有了龃龉。
而引起这场闹剧的那个外人……言成碧。
却似乎丝毫不领情呢。
槐轻羽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言成碧。
他注意到,秦漆禾越维护言成碧,言成碧的眼神就越沉。
言成碧的心中,不仅不感激秦漆禾,反而还愈发痛恨他,觉得他此举是在拿自己作筏子,彰显身为大少爷的善心。
眼见着言成碧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可怖,槐轻羽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他状似无意的踱步到言成碧身侧,一脸艳羡道,“真羡慕你,能够得到大哥的宠爱。大哥简直是太善良了!将小厮当做兄弟,他还是这盛京的头一位呢!外面的人都在说,你走了狗屎运,能够陪伴在大哥身边读书,将来有了成就,可不要忘了报答大哥啊。”
言成碧闻言,眼神闪了闪。
——全盛京都知道了?
秦漆禾果然是在借着他,来弘扬自己的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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