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一向看槐轻羽不顺眼,想让秦宛书跟着一起去诗会,肯定也是打着让秦宛书把槐轻羽比下去的心思。
槐轻羽不怕与人比,何况他早就知道了,秦宛书赶走了真正为他好的林大儒,如今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多时,秦宛书盛装打扮出来了。
他本就生得艳丽娇艳,加上肆意惯了,眉眼间满是盛气凌人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倨傲。
但由于他是首辅之子,身份尊贵,所以这抹傲慢放在他身上,显得合情合理。
秦宛书见槐轻羽一身简单的青衣,觉得他寒酸透了,撇了撇嘴,眼神里满是鄙夷。
他径直上了马车,坐在了马车主位上,连句话也没与槐轻羽说,将“没礼貌”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槐轻羽丝毫不介意。
他也随之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慢悠悠的启动了,一路载着二人来到了诗会现场。
这场诗会,是在盛京的一座东山山脚下。
山脚下有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湖旁边有一座宽敞的郁浓庭院,平日里租赁给想贴近大自然、吟诗作对的才子们,来此举办宴会用的。
原先的庭院,已经很老旧了,虽然古朴风雅,但是装饰陈旧,难免会让人多少有些不喜。
近两年有富商将庭院买下来了,重新翻修了一遍,保留了原始的古朴风雅,又增加了些新奇的摆设和精妙设计。
租赁的费用变高了,但是愿意租赁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庭院说是庭院,却没围墙,只有几座凉亭,和一片空旷的场地。
除此之外,那偌大的占地面积上,栽种的全是花花草草,摆设的全是假山流水,既有意境又雅致。
此次诗会,正是在这座郁浓庭院里举办。
马车停在郁浓庭院入口。
秦宛书没动,而是拿出镜子,抬起兰花指摆弄着自己的妆容,同时用不屑的眼神扫了槐轻羽一眼,示意他先下。
槐轻羽不理解他到底想干什么,弯了弯唇,便毫不在意的走下了马车。
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所以从来没想打扮过。
他的到来,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主意。
首辅养子,府试榜首,再加上长相优异,自然会有人关注他。
他只站了一会儿,便有几位学子走过来,饶有兴致的来与他攀谈了。
也有不少人,见槐轻羽下来后,那辆马车却没赶走,心生疑惑,纷纷问道:“槐公子,那马车内难道还有人么?”
槐轻羽唇角含笑,气质从容,身上的青衫更显得他清丽俊雅,单是站在那儿,便能让人联想到四月里正在生长的嫩竹。
槐轻羽耐心解释道:“是的,我三弟还在马车内,等下就会来见诸位。”
话音刚落,就见秦宛书已经查看好了发型、衣物,身上的饰品,确保万无一失后,盯着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用纤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布。
帘布下,他那张花容月貌展露出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随着他缓缓走下马车,身上的红衣如火焰一般艳丽,窈窕的身姿,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样明艳漂亮的哥儿,再配合上他那首辅之子的身份,瞬间吸引了在场大部分学子的眼睛。
诗会,有时候也能变成相亲会。
诗会现场本就没有多少哥儿,秦宛书一来,便瞬间成了众星捧月。
不少围绕着槐轻羽的学子,纷纷走过去,与秦宛书打招呼。
秦宛书一改在槐轻羽面前的傲慢和没教养,在这些男人面前,不仅一举一动都挑不出毛病,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槐轻羽看着这副场景,但笑不语。
同样的场景,槐轻羽上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只不过不同的是,上辈子秦宛书是真有学问,这辈子嘛……啧。
混迹于这些才子之中,却空有美貌,没有才学支撑,无异于空中楼阁。
现在站得越高,将来事迹败漏,就会摔得越惨。
忽然,槐轻羽瞥见了傅珣皓的身影。
傅珣皓显然也看见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亮,便快步走了过来。
槐轻羽轻嗤一声,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走向了另一个凉亭。
上一世,他也曾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诗会,他谁都不认识,只觉得在傅珣皓身边有安全感,所以拼了命想往他身边挤,与他说两句话。
可每次傅珣皓都会找借口将他打发走。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因为一件事情,在被打发走后又折返回来,却听到了傅珣皓与人不屑的谈论他:
“槐轻羽?他名声那么不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怎么能让他影响了我的名声?
“不过是一条倒贴的狗罢了。
“我和他平日里可没什么交集,你们再将我与他联系在一起,我就撕烂你们的嘴!”
……想到那些话,槐轻羽真为上辈子的自己不值。
尤其是他想到自己上辈子傻傻的,在听了这些话后虽然生气不已,但在不久后却又被傅珣皓三言两语哄好了,轻易的原谅了他,就觉得心塞。
参加诗会的人很快到齐了。
诸位学子很快在凉亭内坐好,几位主办诗会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既然是风流才子齐聚的宴会,那些弹琴唱曲、附庸风雅的伶人和妓子,也被请了不少。
参加宴会的官员们,也各自带了年轻美貌的妾室或男宠。
忽然,不知是哪个才子惊呼了一声。
“是、是宋钦隐!”
“宋钦隐”三个字,瞬间引起了所有学子的注意。
无他,完全是宋钦隐从前在才子圈里,名声太响亮了。
出身名门,将来的一等公爵,长身玉立,容貌俊秀,这些都不足为道的额外加分项。
真正让学子们憧憬的,是他那股坚毅好学的性格,超脱于世的气质,以及斐然到令人惊叹的文采。
可以说,宋钦隐是盛京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可如今的宋钦隐……
在场学子见了,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眼里流露出惋惜、心疼,以及……浓浓的不屑。
看见曾经高不可攀的偶像,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不觉得幻想破灭。
他们甚至产生了憎恨的情绪,纷纷捶着桌子,咬牙切齿的仿佛宋钦隐杀了他们爹娘:
“真贱!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好歹曾经的盛京的第一才子,如今竟然……成为了、成为了老男人的玩物!”
“真恶心!你看他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说不定刚被玩完,便被带过来呢!”
“对呀!他连腿都合不上了,指不定在私下里被多少人玩过呢!真是脏透了!”
“他连妓子都不如,好歹读过那么多年的书,怎么连一丝风骨都没有?”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宋钦隐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面无血色。
他穿了一层单薄的白衣,衣衫下面是满身的伤痕。
他艰难地抬起脸,只扫了一眼周围的才子,便迅速的地垂下头,不想再看到他们面上的鄙夷。
他想要辩解说自己才没有合不拢腿!
他是干净的!
但他吞咽着沙哑刺痛的嗓子,浑身又饿又痛,几乎发不出声音。
愤怒、屈辱,遍布了他整颗心脏,压抑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快受不住了。
他再也不想呆在这恶心又腐烂的泥沼里了!
谁来救救他!
第66章
没有人听到他的心声。
见他直愣愣的站在当场,不愿再朝那群才子们迈一步,刘侍郎眯了眯闪着精光的浑浊眼珠子,表情满是不悦。
他怒气冲冲的冷喝道:“贱奴!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随我进去,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钦隐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紧紧握着,指关节发白。
但落在刘侍郎手里这几日,他早已懂得了忍耐。
在刘府,清高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头昂得越高,被鞭打得就会越狠。
宋钦隐低眉顺眼的弯下背脊,沉默得不发一言。
“真是活畜生,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刘侍郎冷冷骂了一声,满怀不悦。
他要的是乖顺听话的男宠,又不是难侍候的大少爷。
宋钦隐的名声,他不是没有听说,但他年纪大了,消息渐渐闭塞,并不了解宋钦隐先前在才子中有多受欢迎。
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反正宋钦隐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家奴,即便从前再有才,也翻不出任何风浪!
刘侍郎抬起手臂,示意宋钦隐搀扶着自己。
宋钦隐耻辱得双颊通红,眼眶酸涩得厉害,却只能上前一步抬住他手臂,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侍候人的活。
他清楚的感觉到,此刻正有无数道或审视,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今日一过,他算是彻底被打上了“男宠”的烙印了。
这辈子,都别想洗掉这个标签了!
宋钦隐大脑一片空白,心不在焉的搀扶着这年逾七十的刘侍郎,与他一齐来到了主位上。
主位上还有其他几位主办的官员,也都各自带了妓子,美艳女奴,或者娇嫩小哥儿。
那些地位低贱之人,连站也没有资格,纷纷跪倒在那些坐在凳子上的大人身侧,脑袋贴着那些大人的腿,像摇尾乞怜的狗一般,姿态放得极低。
那些大人将手放在他们头顶,是不是摸上一摸,仿佛在摸狗的脑袋。
宋钦隐做不到这种地步。
要他跪在老掉牙的刘侍郎旁,嗅着刘侍郎身上的老人味儿,被他摸脑袋,他宁愿当场咬舌自尽。
他浑浑噩噩的站在刘侍郎身后,深深的低着脑袋。
不过短短时日,曾经的那个万众瞩目、清贵绝尘的贵公子,便成了这副战战兢兢、恨不得所有人都忽略自己的落魄模样。
刘侍郎年纪大了,来诗会前刚抽了他一顿鞭子过手瘾,此时自然懒得再管他。
但是宴会上的其他人,却忍不住纷纷看向他。
有几位官员端着酒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嘲弄。
也有官员相互交换着玩味的眼神,眼神里满是兴致盎然,垂涎的舔着唇。
但没有人贸然上手调戏。
毕竟此处是公共场合,他们坐在天下最优秀的才子们面前,怎么可能好意思脸都不要?
诗会很快开始。
在场来的不少都是今年科举后,榜上有名的才子。
诗会开始后,有一名奴仆样式的人,抱着一个装满纸条的木箱子,挨个来到凉亭下的才子们面前,让他们从箱内抽取题目。
有了题目,才子们便纷纷伏在案上,唰唰写下自己的诗。
有的才子嫌现场不安静,还拿着纸笔来到一旁的草地上,往地上一坐,随性又洒脱。
槐轻羽也认真想着自己的诗。
他还没想出头绪,秦宛书便走了过来,对着他不屑的冷哼一声,“你怎么还没作好?真笨!我的诗已经写好了!”
“想要写出好诗,不斟酌斟酌怎么行?”槐轻羽微微一笑,“在场没写完诗的大有人在,三弟,你说我笨,是在含沙射影那些人吗?”
“你真是牙尖嘴利!”秦宛书望着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恼火。
他咬牙切齿的瞪了槐轻羽一会儿,总是安耐住了脾气,将一张白纸丢向槐轻羽,“我的手腕伤到了,没法写字,你来帮我写吧。我念一句,你就写一句。”
槐轻羽扬了扬眉,没有拒绝。
只有站得高,才会摔得狠。
秦宛书急功近利,想要出风头,他自然要成就他喽!
槐轻羽拿起毛笔,按照秦宛书念的诗句,一字字写了下来。
写完后,秦宛书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过来,扬起自己的诗,“我已经作完了!”
他的话很快吸引了其余才子的注意力。
那些人纷纷朝他看去,见他生得好看,又是个哥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继续埋头作诗。
秦宛书见没人拥戴上来,有些不爽。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出格,顿时安静了下来,乖乖坐在座位上,得意的盯着纸上的诗。
槐轻羽知道,依秦宛书的文化水平,根本写不出这么精湛老练的诗句,一定是闵谙那个老狐狸帮他写的!
习惯于拿别人的东西,冒充自己的,久而久之会剽窃成瘾,停不下来。
呵!
槐轻羽低调的写完了自己的诗。
写完诗后,诸位才子们相互传阅自己的诗,开始交流起来。
秦宛书最先写好,不少才子对这个貌美娇俏,又身份尊贵的小哥儿产生了好奇,纷纷过来看他的诗。
这一看,他们顿时大为震惊。
这么出色的诗,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写的?
单是看,他们还以为是五六十岁之人作的呢!
不少才子都对秦宛书产生了兴趣,纷纷围着他,询问他这首诗的意境,所托何物、所言何志,又为何会用“余”字作诗眼。
闵谙做事滴水不漏,早就将这些会问到的问题写下,让秦宛书粗略记住。
因此,秦宛书对这些提问打得从容不迫。
他不发脾气,不虐待下人时,看着还是挺乖巧的一个哥儿,声音也好听,因此这版表现一番,很快就引起了那些才子的好感。
那些才子们望着秦宛书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槐轻羽知道,经此一事,秦宛书很快会像上辈子那样,得到“盛京明珠”的盛誉。
槐轻羽对这些虚头名声没兴趣,有了这些名声又如何,最多不过是会好挑选婆家一些。
他和秦宛书志向不同。
他又不需要嫁人,只想搞些关乎实际利益的。
诗会很快讨论出了眉目,大家都是有才学的人,眼光毒辣,很快就挑选了十首最精湛的诗,送到了凉亭主位上的诸位大人手中。
槐轻羽、秦宛书的诗,自然入选了,在入选名单中,槐轻羽还听到了傅珣皓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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