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酩酊的掌心有点凉，按在乔樾的眼皮上存在感很清晰，陡然拿开，乔樾的眼前模糊了一瞬。
他眯起眼，视线像相机慢慢在柔光中聚焦而清晰，继而缓缓地集中在宋酩酊那张离得极近的脸上。
乔樾面无表情地道：“起来。”
“凶什么……？这就起。”宋酩酊小声地控诉道，继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一条腿跪麻了……所以刚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乔樾没搭理他，站起身来道：“我去洗个手。”
“啊？哦你去吧。”看到乔樾迅速地消失在视线外，宋酩酊愣愣地回答。
他微微缩了缩掌心，回想刚刚捂住乔樾眼睛的时候，这孩子的眼睛像振翅一样扑哧扑哧地眨了好多次。
“睫毛长了不起啊。”宋酩酊默默腹诽道。
第19章 追
后来那个电影还是没有看完。
乔樾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宋酩酊已经把电视关了，而且无论怎么软磨硬泡都坚决不同意再看，还催乔樾赶紧去学习。
在宋老师的不懈努力下，万年全校第一、从来随心情学习的小乔同学居然被迫写完了所有的周末作业，甚至包括周记和练字——
天知道他从上高中开始就再也不写这种东西了。
班上本来也没人会写，高三的时间很紧张，这样的任务大家都默认了只是老师的面子工程罢了。
然而，在孜孜不倦地看护和监督中，乔樾敏锐地察觉到宋酩酊好像很喜欢督促他学习。
虽然自己实在没什么可督促的。
大概宋酩酊好像总能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一种微妙的作为“长辈”的自豪感。
乔樾当时就觉得很好笑，还努力地配合着又想了两道题请教。
宋酩酊表面上说不如问你们老师，但实则麻利地看起了题，讲得十分认真，表情一脸严肃。
想到这里，乔樾趴在桌子上的额头轻轻地在手臂上蹭了蹭，开始默默地给自己加血。
前排的周可枫嘴巴睁大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无法认同此刻趴在桌子上露出翘起嘴角的是乔樾本人。
他疑惑道：“你干什么呢……？你今天真的很不正常。”
刚才收作业的时候，学习委员走到他们这里，都默默地绕过了乔樾的位置。
没想到乔樾居然伸手拦住了人家，每科作业都一科不落地交齐了，还在最后递出来一个小本子说，“这是我的周记”。
学习委员眼睛都不敢眨，吓得连问了好几个人，确认这周是没有强制写、也没有说不交就处分……
乔樾抬起头，刚才的笑容恍如错觉，依旧是毫无表情地看了周可枫一眼。
周可枫被瞪得卡壳，一时胆大包天地问出了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饶是周可枫自认凭着毅力和脸皮已经和乔樾做了快两年的朋友，大概还是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从刚才乔樾给的高深莫测的眼神中读出这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乔樾施施然道：“还没。”
坐在前面守自习的老刘忍无可忍：“周可枫！！！我还没拍桌子呢！！瞅你俩半天了！你还先拍上了！给我滚出去站着！！”
滚出去这种话老刘三天两头都要说好几遍，对象往往还是同一人。
同学们早就免疫，有的连头都没抬，反正老刘也不会真的让人去罚站。
果然，周可枫十分不走心地双手合十作做小伏低状，以示自己错了，手一放下就开始给乔樾传纸条。
乔樾慢吞吞地打开前面扔过来揉成一团的纸条，无语地看着打满了半张A4纸的感叹号。
字只写了一个，就在正中间，血红血红的——谁！
乔樾还没来得及动笔，一张同样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又被扔过来。
他打开一看，被周可枫委屈兮兮的样子惊到了——
“呜呜呜呜呜是不是亦然，我前两天听学委她们那团女生说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就是你这孙子！！呜呜呜你说了不跟我抢妹子的QAQ”
……
乔樾漠然地合上纸条，觉得超过“滚”这一个字以上的都不想回，于是他直接踹了一脚周可枫的凳子，义正言辞地答道：
“不是。”
老刘忍无可忍：“你俩是不是没完了！！！！给我出去站着去！！！”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期间，乔樾和周可枫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实验班教室门口，被路过的人来回参观。
老刘到底是没让他俩在自习的时候罚站。
不过周可枫觉得让课间的时候站在外面更狠。
他俩像猴一样被过路的人看来看去，周可枫不爽地道：“诶！小姐姐过分了啊！这是你第三遍过来了，当我俩瞎呢！！！”
被点到名的妹子笑得直抽气，大声喊道：“又没看你！！！”
周可枫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大冰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真没眼光。”
路过的一群妹子忙不迭地道：“枫枫！！！看这边！！！姐姐们是来看你的！！！”
周可枫：“……”
他嘴角抽搐、别无选择地把交流对象投向旁边的大冰山：“不是亦然，那还能是谁？也没看你和哪个女生最近走得近啊？”
乔樾淡淡地道：“不是我们学校的。”
“嗯……？那是哪个学校的？”周可枫好奇道，“就你还能认识外校的女生呢……？”
乔樾想了想，纠正了他两个定语上的错误：“不是外校，不是女生。”
周可枫：“……”
“？？？”
“！！！”
他转过身，愣愣地道：“你知道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乔樾淡然地瞥他一眼：“你恐同？”
“不是这个问题啊！！！！”周可枫抓狂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啊！！！我是不恐吧……但这不是重点啊！！！”
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是说……你喜欢了一个男人……？”
“嗯。”乔樾皱了皱眉看他：“你真不恐……？”
“我恐什么……我哥就是……”周可枫说完立马闭了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是我亲哥，是我爸战友的儿子，不要乱说出去啊！！”
乔樾无语地道：“我都不认识，上哪说去。”
“是哦……还没介绍你俩认识过。你真该见见我哥，跟你一个调子的，也不爱搭理人，但其实可有意思了。啊！不对这不是重点……咱俩说哪去了？”
周可枫抓狂地揉了一把头发：“所以……你是说真的？”
“嗯。”乔樾点了点头。
“哥。”周可枫头疼地道：“樾哥，你才是我亲哥。”
经一节课间的漫长消化以后，周可枫好像还是没从震惊中恢复回来，蔫答答地和乔樾一起进了教室，半节课都没再搞小动作。
乔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想过要好好地跟周可枫说这件事，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被问到的时候想顺势而下，但他自认为刚刚的态度已经十分温柔，没想到周可枫的反应还是大于他想象的。
他不太想让周可枫排斥，但也无意瞒着他。
乔樾想起刚刚上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人接触他，也鲜有人和他说话，高一上整个一学期都是独来独往。
他初中的时候因为过于投入学习，不太需要朋友，也没想过要费时间和精力与别人交往。
所以当周可枫凭着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和不太灵敏的择友眼光，以让人目瞪口呆的执行和坚持力缠上乔樾，横空进入对方的世界，非要和他成为朋友的时候，乔樾是有点震惊、茫然、无措而又珍惜的。
乔樾低着头看卷子，默不作声半晌，自己大概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
大概过了半节课，完了小半张数学卷子后，一个揉得像咸菜一样的纸团又飞到了乔樾的桌子上。
乔樾愣了一下，霎时间还没做出反应。
这时手机又嘟嘟地震了两声。
他拿出手机一看，周可枫给他发了消息：
“纸条收到了吗！”
乔樾对于这种挤占通讯公司效率的行为，以及森林树木资源无辜错付给智商欠费之人的社会现象表示惋惜和无语。
他回道：“你都发消息了传什么纸条。”
……
虽然回消息的时候依然冷漠，但乔樾还是很快地打开了扔在自己桌子上的这一团咸菜：
周可枫的狗爬字依然屹立在一大张纸的中央——
“到哪一步了！下手了吗？！”
他就知道为周可枫伤春悲秋哪怕是一秒钟都是对生命长度的浪费。
乔樾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直接发微信回道：“没有。”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怎么下手？”
周可枫大概是终于找到自己人生的空间和舞台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感叹号打得比字还多：
“！！！！！追啊大哥！！！！！！！！！！！”
“你这样的无论男女有什么追不到手的？？！！”
乔樾想了想，慢悠悠地回道：“他比我大一点，我觉得有点难。”
周可枫：“……”还是成熟款的，厉害还是我乔樾哥哥厉害。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措辞：“那你……确定了吗？……你怎么知道他……是？”
乔樾很淡定地回道：“不知道，不清楚。”
周可枫：“……”
反正都这样了，乔樾索性和他坦言地交流起来：“但我直觉大概是。上次在他家门口碰到一个人，感觉有点微妙。”
周可枫抓错重点：“你都去过他家了啊。”
乔樾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上周末都是住在家里的。”
周可枫的人生舞台之光不到两分钟就熄灭了。
他万分受伤、神色暗淡地谢幕退场，冲乔樾发了个拱手的表情：
“打扰了。”
虽然周可枫的人生大戏不必多管，但是“追”这个字乔樾还是听进去了。
毕竟他觉得宋酩酊有点太把他当小孩子了，照顾自己有时候像在照顾弟弟。
他自觉要赶快摆正位置，以免为时已晚。
-
宋酩酊觉得乔樾这孩子最近怪怪的，之前他们两个人的微信聊天都没有超过两页。
近段时间乔樾却总爱没事就给他发消息，而且都是一些很没有营养的话题。
譬如起床没，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喂猫了吗，猫吃的什么，这类让人完全无法提起打字欲望的话题。
而且乔樾没事还经常打电话过来让他出门锻炼，逼着他截微信的步数给他看。
宋酩酊：“……”
他觉得十分诡异，但又挑不出什么问题。
主要是乔樾的语气惯常的冷漠，问话也不超过十个字；得到反馈往往就一个嗯、知道了。
他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现在天天晨钟暮鼓定时问安，简直像是被硬塞了什么剧本。
但是宋酩酊能够感觉到，乔樾应该是在努力用心而珍惜地维护这段友谊。
这种不符合他性格的殷勤与热切，倒是有点像初次被人给予善意不知回报什么的手忙脚乱。
只要想到这里，宋酩酊的心就软成一团，只想对这个孩子再好一点。
第20章 约定
就是因为乔樾从周日返校以后，几乎每天都发消息、甚至时不时打电话过来。
由此导致又到周五放假乔樾要过来的时候，宋酩酊甚至有种他根本没走的感觉。
乔樾晚自习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抬起头来，盯着教室里黑板上方的挂钟看时间，因而视线总是往讲台正中央的方向集中。
他长得又高，仰着头的时候就更加明显。
守自习的老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来实在忍不住点了他的名，问他探头探脑的，到底有什么事。
乔樾面不改色地淡定说没事，坐下后踹了正在前面埋着头双肩抖动的周可枫一脚。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节 自习下课了，乔樾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他们的第四节 自习是自愿参加的，但是因为下周要一模考试，很多该回家的学生都选择留在学校里把这节上完了再走。
毕竟家里的效率不比学校，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然而乔樾这个名义上的住校生在大家都还在安静埋首的时候，抓起书包麻利地就离开了教室。
他走到楼下刚好跟班主任刘钰铭擦肩而过，老刘反应了两秒在他都快消失得没影的时候才大喊：“乔樾！你又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乔樾脚步没停，只是回头状似乖巧地对他道：“嗯，老师再见。”
刘钰铭：“……”
到宋酩酊家不长的一段路，乔樾没坐地铁。他走得很快，冷空气不断地往身体与衣服的缝隙里钻。
Y市虽不算典型的北方，但入冬以后冷下来也是很唬人的。
寒风刮得路上的人行色匆匆，空气干燥又饱含凉意。
乔樾却浑然不觉一样，走得很快，踩着干瘪的落叶，神色像是走在夏季晴天下的林荫大道上。
走到宋酩酊家楼下的时候，乔樾眼尖地瞥见单元门不远处停了一辆看上去有点眼熟的黑色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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